噗!
那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气泡破裂的声响,在纸马愤怒的嘶鸣、墨线绷紧的吱嘎、以及身后鬼差逼近的冰冷压迫中,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然而,就在七童袖中那个粗糙歪扭的黄裱纸小人被捏碎的瞬间——
一股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暖意,如同寒冬深夜里骤然划亮的一根火柴,顺着指尖猛地窜入他冰冷僵硬的身体!
那暖意带着爷爷陈三更身上特有的、混合着胶水、纸张和淡淡旱烟的味道,微弱却异常清晰!它像一道滚烫的暖流,瞬间冲开了缠绕心头的极致冰寒和恐惧,带来一刹那的清明!
七童猛地抬起头,那双因恐惧而失焦的大眼睛里,映出了前方那不可思议的景象!
就在那张巨大、粘稠、散发着墨臭与束缚之力的墨色罗网之后,在那片浓得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幽冥黑暗最深处——
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两点极其微弱、极其遥远、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不定的……
昏黄灯火!
那灯火的光芒是如此孱弱,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压迫下,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它们并非悬浮在虚空中,而是隐约勾勒出一个极其模糊、极其扭曲的门户轮廓!
那门户由纯粹的光影构成,边缘模糊不清,不断扭曲变形,仿佛随时会被周围的黑暗撕碎、同化。门户之内,不再是纯粹的虚无,而是翻滚着更加浓郁、更加粘稠、如同墨汁般化不开的黑暗,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属于另一个更深沉幽冥世界的恐怖气息!
但就是这扇扭曲、脆弱、仿佛镜花水月般的光影门户,却像一柄无形的利刃,猛地刺穿了前方那张巨大的墨色罗网!
门户周围那些密集缠绕、闪烁着乌光的墨线,如同遇到烈阳的冰雪,瞬间变得焦黑、扭曲、寸寸断裂!发出细微却密集的“嗤嗤”声,化作缕缕极淡的黑烟消散!一个仅容纸马通过的、不规则的缺口,硬生生在那张死亡之网中央被撕开!
“唏律律——!!!”
纸马敏锐至极地捕捉到了这突如其来的生机!那两点猩红的眼眸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濒死凶兽般的光芒!
一声更加高亢、更加暴烈、带着无尽决绝和疯狂冲劲的嘶鸣撕裂了幽冥的死寂!它不再理会身上缠绕的墨线,不再顾忌身后急速逼近的死亡气息,四蹄猛地爆发出最后的力量!雪白的纸身被墨线勒紧处发出刺耳的“嘎吱”声,仿佛随时会崩裂!
它驮着七童,化作一道燃烧着猩红尾焰的白色闪电,朝着那撕开的墨网缺口,朝着那扇在黑暗深处摇曳不定的昏黄光门,亡命般一头撞去!
速度,快到了极致!
就在纸马前蹄堪堪踏入光门撕开的缺口的刹那!
“呼——!”
一股阴冷刺骨、带着浓烈墨臭和腐朽判决气息的狂风,如同实质的冰墙,狠狠地从身后撞来!
是那黑袍鬼差!它终于追至!惨白的骷髅灯被它那只白骨利爪高高举起,灯盏内两点惨绿的火焰疯狂跳动,骤然暴涨!
一道凝练如实质、散发着冰冷死寂气息的惨白光柱,如同地狱射出的追魂箭,无声无息却又快如闪电,撕裂黑暗,直射纸马背上的陈七童!
光柱未至,那股冻结灵魂的恐怖气息已让七童如坠冰窟!小小的身体瞬间僵硬,连思维都仿佛被冻结!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代表死亡的光柱在瞳孔中急速放大!
“吼——!”
一声绝非马嘶、更像是某种洪荒巨兽濒死咆哮的恐怖怒吼,从纸马身上轰然炸响!它那两点猩红的眼眸瞬间燃烧到了极致,仿佛要爆裂开来!就在那惨白光柱即将触及七童后心的千钧一发之际!
纸马那高高扬起的、如同白玉雕琢般的头颅,猛地向后一甩!以一种超越常理的、近乎自毁般的姿态,用自己坚硬的头骨,狠狠撞向那道致命的惨白光柱!
轰——!!!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仿佛两个世界碰撞湮灭的闷响!
刺目的惨白与妖异的猩红,如同两股决堤的洪流,在七童身后咫尺之遥猛烈地撞击、吞噬、湮灭!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无数把冰冷的剃刀,瞬间爆发开来!
七童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后背上,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喉咙一甜,一口滚烫的鲜血猛地喷出,星星点点溅落在纸马雪白的脖颈上!
噗!
猩红滚烫的童子血,沾染上纸马那由深红妖篾构成、此刻正承受着毁灭性能量冲击的颈骨!
嗤——!
一声奇异的、如同烙铁淬火的轻响!那沾染了童子血的颈骨部位,瞬间爆发出一种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内敛、仿佛蕴藏着无尽悲愤与不屈的暗红血光!这血光如同有生命般,瞬间蔓延至纸马的整个头颅,硬生生顶住了那惨白光柱最后的冲击!
纸马的头颅在狂暴的能量冲击下剧烈地颤抖着,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呻吟,雪白的纸张表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碎!
但它那高昂的头颅,依旧死死地抵着那道惨白的光柱!猩红的眼眸死死地盯着前方那扇摇曳的光门,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
借着这用头颅硬撼死亡光柱争取来的、不足一息的宝贵时间,纸马的后蹄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一蹬!带着背上被震得意识模糊、口鼻溢血的七童,如同离弦之箭,终于彻底冲过了墨网缺口,一头扎进了那扇由昏黄灯火勾勒出的、扭曲而脆弱的幽冥光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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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败、冰冷、死气弥漫的茅屋内。
时间仿佛凝固了。油灯那点微弱的光芒,在污浊的空气中艰难地跳跃,将三个如同泥塑般的身影投射在布满裂缝的土墙上,拉长、扭曲。
陈三更背靠着冰冷的土墙,枯瘦的手指深深抠进地面的泥块里,指甲缝里塞满了黑色的污泥。他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门口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眼珠因极度的焦灼而布满血丝,仿佛要瞪裂开来。
每一次油灯灯芯轻微的“噼啪”爆响,都让他枯瘦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惊弓之鸟。汗水混合着脸上的泥污,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蜿蜒爬行,滴落在衣襟上,洇开深色的湿痕。
他喉咙里压抑着粗重而急促的喘息,每一次吸气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胸膛剧烈起伏,如同破旧的风箱在濒临散架的边缘疯狂抽动。
七童……他的七童……在那条路上……怎么样了?那纸马……能撑多久?那判官笔的勾画声……是不是已经落下?
无数恐怖的念头如同毒蛇,疯狂撕咬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他几次想开口催促瞎婆,但目光触及到那如同石像般端坐在冰冷火塘边的佝偻身影,以及她紧闭眼窝下那深不可测的沉默,所有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更加剧烈的喘息和抓挠地面的动作。
瘸叔靠在对面的土墙边,那条瘸腿直直地伸着,沾满了湿冷的泥浆。他那只独眼警惕地扫视着屋内:地上昏迷不醒、如同死狗般的山民汉子,土炕上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如同风中残烛的苍白孩子,还有墙角那根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噬魂钉……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陈三更那张因焦灼和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老脸上。
愤怒、鄙夷、一丝残留的恻隐,还有对七童那孩子无法言说的担忧,在他那只独眼里激烈地碰撞、翻腾。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柴刀的刀柄,粗糙的木柄硌得掌心生疼,却无法平息心头的惊涛骇浪。
他感觉自己和陈三更、瞎婆,还有地上这对可怜的父子,都被一只无形而冰冷的大手拖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噩梦漩涡,挣扎,沉沦。
就在这时!
一直如同枯井般沉寂的瞎婆,佝偻的身体猛地一震!深陷在褶皱里的、紧闭的眼皮,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开始剧烈地、不受控制地痉挛跳动!眼皮下的肌肉疯狂地鼓胀、扭动,仿佛有无数条毒蛇在里面疯狂地冲撞!
“来了!” 瞎婆干涩沙哑的声音猛地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紧绷和凝重!这声音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屋内死寂的平衡!
陈三更如同被针扎了般猛地弹起!浑浊的老眼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死死盯住瞎婆:“瞎婆!怎么样?!七童他……”
“闭眼!” 瞎婆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冰冷刺骨!她枯瘦的手指快如闪电般探入怀中,摸出几枚边缘磨得极其锋锐、闪烁着幽冷金属光泽的——铜钱!
那铜钱样式古老,布满铜绿,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阴森煞气!“点灯!引魂!”
陈三更浑身剧震!所有的焦灼瞬间化为不顾一切的疯狂!他猛地扑向墙角那个破旧的矮柜,粗暴地拉开抽屉,双手在里面疯狂地翻找!杂物被扫落一地,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终于,他摸到了——一个拳头大小、颜色暗沉、布满细密裂纹的粗陶小碗!碗壁上残留着深褐色的、早已干涸的污渍,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腥甜气味!
“瘸子!血!” 陈三更头也不回,嘶哑地低吼,声音因急切而变调!
瘸叔那只独眼猛地一缩!他瞬间明白了陈三更要做什么!一股寒意夹杂着巨大的恶心感瞬间涌上喉咙!他下意识地看向土炕上那个气息奄奄的孩子……
“用我的!” 陈三更猛地转过头,浑浊的老眼里燃烧着一种近乎自毁的疯狂!他枯瘦的手指如同鹰爪,狠狠抓向自己破旧棉袄的衣襟,“刺啦”一声,将左臂的袖子粗暴地撕开!露出下面一条枯瘦如柴、皮肤松弛、布满老年斑和青紫色血管的手臂!
他毫不犹豫地抓起掉落在旁边地上、那把用来剖篾的薄刃柳叶刀!刀锋在昏黄的油灯下闪烁着森冷的寒芒!
“老鬼!你……” 瘸叔惊骇欲绝!
陈三更对瘸叔的惊呼充耳不闻!他眼中只有那个粗陶血碗!他咬着牙,枯瘦的手臂因用力而微微颤抖,锋利的柳叶刀刀尖,对准了自己手腕上那根最粗壮、最凸起的青紫色血管!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刀刃割开皮肉的闷响!
暗红色的、带着浓重腥气的粘稠血液,如同决堤的溪流,瞬间从割开的血管中喷涌而出!陈三更闷哼一声,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变得惨白如纸,额头青筋暴起,身体因剧痛和失血而剧烈摇晃!但他枯瘦的手却异常稳定,将喷涌的鲜血精准地接入那个粗陶小碗之中!
暗红的血液迅速在碗底积聚,粘稠得如同融化的玛瑙,散发出浓烈刺鼻的血腥气,瞬间盖过了屋内所有的污浊气味!
那粗陶碗壁上细密的裂纹,在血液的浸润下,仿佛活了过来,如同饥渴的血管,贪婪地吮吸着,发出极其细微的“滋滋”声!
“不够……不够快……” 陈三更看着碗中缓慢积聚的血液,脸上充满了极致的焦虑!他猛地将割开的手腕伤口更用力地按向碗口!更多的鲜血涌出,顺着碗壁流淌!他的嘴唇因失血而迅速变得青紫,呼吸更加急促,身体摇摇欲坠。
“操!” 瘸叔看着陈三更那近乎自残的疯狂举动,看着碗中那不断升高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暗红血液,那只独眼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挣扎,最终被一股巨大的凶性和对七童的不忍压过!
他猛地一咬牙,拖着瘸腿冲到陈三更身边,一把夺过那把沾满血的柳叶刀!在陈三更惊愕的目光中,他毫不犹豫地,用刀尖在自己的左手掌心狠狠一划!
噗!
鲜血同样涌出!瘸叔咬着牙,将自己的血手猛地按进那个粗陶血碗之中!粘稠的血液混合在一起,不分彼此!
“快!快啊瞎婆!” 瘸叔破锣嗓子嘶吼着,独眼死死盯着碗中迅速升高的血线,又焦急地看向端坐火塘边、眼皮跳动得越来越剧烈的瞎婆!
瞎婆对身后发生的一切恍若未闻。她枯瘦的手指如同穿花蝴蝶,快得只剩下一片残影!那几枚边缘锋锐、布满铜绿煞气的古老铜钱,在她指间飞速地旋转、碰撞、排列!
每一次铜钱落下,都精准无比地嵌入冰冷火塘的灰烬之中,摆出一个极其诡异、如同某种古老祭坛般的图案!铜钱上的铜绿在昏暗中幽幽发亮,彼此之间仿佛有无形的煞气在流转勾连!
当最后一枚铜钱嵌入灰烬中心位置的刹那!
瞎婆那剧烈痉挛跳动的眼皮,猛地静止了!
紧接着,她那双紧闭了不知多少年的眼窝,再次极其缓慢地、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滞涩感,如同推开沉重腐朽的墓门……睁开了!
依旧是那一片纯粹、粘稠、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漆黑!
一股比之前更加阴冷、更加凝练、带着无尽腐朽墓穴气息的恐怖力量,如同苏醒的远古凶兽,轰然从瞎婆那佝偻瘦小的身躯中爆发出来!屋内油灯的火苗被这股力量压迫得瞬间缩小到针尖大小,光线黯淡到了极致!
瞎婆那双纯粹漆黑的“眼窝”,死死地“盯”着灰烬中由铜钱构成的诡异图案!她枯瘦的手指沾满了陈三更和瘸叔混合的、粘稠温热的鲜血,以一种极其玄奥、带着古老韵律的速度,飞快地在空中划动!
每一次指尖划过虚空,都留下一道极其黯淡、却带着浓烈血腥和生命气息的暗红色轨迹!那轨迹并非简单的线条,而是由无数个极其细微、扭曲如蝌蚪、闪烁着妖异红芒的符文组成!符文在空中短暂停留,随即如同受到召唤般,纷纷扬扬地飘落,精准无比地融入灰烬中那几枚古老的铜钱之上!
嗤嗤嗤——!
铜钱接触到血符的瞬间,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冷水,发出一连串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轻响!铜钱表面幽绿的铜绿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贪婪地吞噬着那些血色的符文!一股更加浓烈、更加阴森的煞气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味,从铜钱阵中升腾而起!
当最后一个血色符文融入铜钱阵的瞬间!
“嗡——!”
整个铜钱阵猛地一震!发出一声低沉而诡异的嗡鸣!灰烬无风自动,围绕着铜钱阵旋转飞舞!那几枚铜钱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激活,表面幽绿的铜绿骤然亮起,散发出一种粘稠、阴冷、如同实质的墨绿色光芒!
光芒彼此勾连,瞬间在冰冷的火塘灰烬之上,构建出一个直径尺许、散发着幽幽绿芒、符文流转、邪异无比的墨绿色光圈!
“魂引已成……灯……燃!” 瞎婆那纯粹漆黑的“眼窝”猛地转向陈三更手中那个盛满了粘稠血液的粗陶碗!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到了极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带着一种巨大的消耗和疲惫!
陈三更和瘸叔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陈三更用尽全身力气,颤抖着双手,将那个盛满了他们两人鲜血、散发着浓烈腥气和诡异生命能量的粗陶血碗,高高举起!对准了火塘灰烬上那个幽幽旋转的墨绿色光圈中心!
他枯瘦的手臂因失血和激动而剧烈颤抖,碗中的粘稠血液晃动着,几乎要泼洒出来!
“七童……接住……爷爷的灯!” 陈三更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一声嘶哑的、如同泣血的呐喊!他猛地将手中的粗陶血碗,朝着那墨绿色的光圈中心,狠狠倾倒而下!
粘稠、暗红、散发着浓烈生命气息的血液,如同决堤的血瀑,瞬间灌入那幽幽旋转的墨绿色光圈之中!
嗤——!!!!
一声比之前剧烈百倍、如同滚油泼进冰湖的恐怖爆响,猛地从光圈中炸开!
那粘稠的血液并未被光圈吞噬,反而如同被点燃的油料,在接触到墨绿色光圈的瞬间,轰然燃烧起来!但燃烧的并非火焰,而是……光!
一种极其诡异、极其粘稠、散发着浓烈血腥气和阴森墓穴腐朽气息的……昏黄光芒!
那光芒如同粘稠的血浆混合了陈年的尸油,呈现出一种浑浊不堪、令人作呕的暗黄色泽!它没有火焰的跳动,只有一种如同凝固油脂般的沉重流淌感!
这粘稠的昏黄光芒瞬间填满了整个墨绿色光圈,并顺着光圈内流转的符文,疯狂地向光圈中心汇聚、压缩、凝聚!
一个呼吸!
仅仅一个呼吸的时间!
那粘稠、昏黄、散发着浓烈血腥与腐朽气息的光芒,在墨绿色光圈的中央,凝聚成了……
两点!
两点仅有黄豆大小、却散发出无比粘稠、无比沉重、仿佛凝聚了无尽生命与死亡能量的……昏黄光点!
那光点,与七童在幽冥深处、在纸马背上看到的那两点摇曳不定的昏黄灯火,一模一样!
就在这两点粘稠昏黄的光点凝聚成型的刹那!
“噗!”
端坐于火塘边的瞎婆,身体猛地向前一倾!一口粘稠、暗红、如同凝固血块般的鲜血,毫无征兆地从她口中狂喷而出!鲜血喷溅在冰冷的地面和旋转的墨绿色光圈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
她那张枯槁的脸庞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变得比地上的灰烬还要惨白!深陷的眼窝下,那纯粹漆黑的“眼窝”剧烈地波动着,仿佛随时会崩散!她佝偻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剧烈地颤抖起来,几乎要从石块上滑落!
“瞎婆!” 瘸叔惊骇欲绝,下意识就想冲过去搀扶!
“别……管我……” 瞎婆的声音微弱得如同游丝,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她枯瘦的手指死死抠住身下的石块,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强行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那双纯粹漆黑的“眼窝”依旧死死地“盯”着火塘中央那两点粘稠昏黄的光点,里面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燃烧生命的专注。“灯……已燃……路……通了……能不能……找到他……看……造化……”
火塘之上,那两点由混合精血与铜钱煞阵凝聚而成的粘稠昏黄光点,在墨绿色光圈的环绕下,如同两颗沉入深潭的诡异星辰,散发出一种穿透阴阳界限的、令人心悸的指引之力。
而此刻,在幽冥深处,在那扇由这昏黄灯火强行撕开、却脆弱不堪的光影门户之内——
纸马驮着意识模糊、口鼻溢血的七童,正亡命地冲入那片翻滚着更加浓稠、更加恐怖的黑暗!
它雪白的纸身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脖颈处被鬼差惨白光柱轰击的地方,焦黑一片,深红的妖篾骨若隐若现,散发着不屈的暗红血芒。
身后,那扇由昏黄灯火撕开的光影门户,正在急速地扭曲、收缩、黯淡!仿佛一张即将闭合的、通往生路的……最后缝隙!
而门户之外,那惨白的骷髅灯光和黑袍鬼差冰冷暴怒的气息,如同跗骨之蛆,正疯狂地冲击着即将闭合的门户边缘!无数条墨色的、带着浓烈束缚与死亡气息的丝线,如同毒蛇般穿透了光影门户的缝隙,朝着门内亡命奔逃的纸马和七童,疯狂地缠绕追袭而来!
门,将闭未闭。
光,将熄未熄。
生与死,就在这一线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