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的晨钟在第七下敲响时突然静止,铜锤悬在半空,连飞溅的尘埃都凝固成金粉状。景云岫指尖的茶盏倾斜在案几边缘,褐色的茶水在碗沿形成完美的拱桥,却迟迟不肯坠落。她发现自己的镜影分身正在缓慢融化,如同烛泪般滴落,每一滴坠落的瞬间都绽放出陌生的记忆画面——那是她在现代世界剪辑影片的画面,是她在片场执导的喧哗,是她伏案修改剧本的深夜。
“这次时停症发作的方式不一样。”景云岫轻触心口,发现星髓之心变成了一面冰冷的银镜。镜中映出的不是她的倒影,而是个正在伏案写作的现代女子,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正是“边城晨钟凝固”的段落。更令人心惊的是,当她试图移动手指时,能清晰感觉到有丝线缠绕在关节处,这些丝线的另一端延伸进虚空中的某个焦点。
护国寺地宫内,嬴峻正以血脉之力探查青铜棺。当他的指尖触到棺盖上的星纹时,慧明大师的金身突然睁眼开口:“角色不该有自主意识。”这句话使用的语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任何语系,而是某种带着机械音的官话。地宫墙壁上的星纹开始退色,露出底下横格稿纸的纹理,他甚至能闻到墨水特有的气味。
“陛下可曾觉得,我们活在一场戏里?”暗卫的声音突然变得平板,他的身体在烛光下呈现半透明状态,胸腔内可见齿轮状的星光齿轮在转动,“比如这句‘太后驾到’,本月已经说了十八次。”
嬴峻猛然回头,发现地宫壁画上的人物正在缓慢改变姿势。原本绘制着星裔祭祀场景的壁画,此刻竟变成了一个现代书房的内景,书架上的书籍标题依稀可辨《叙事学导论》《虚构与现实》等字样。
边城文华阁内,周文远提着的灯笼突然凝固在半空。他的嘴唇保持着说话的姿态,却发出完全陌生的声音:“居士,您有没有发现世界像一场戏?我最近总在重复相同的台词,比如这句‘驿道已断’,本月已经说了二十七次。”
景云岫凝视着镜中那个写作的女子,突然发现那女子的键盘上延伸出无数光丝,这些光丝穿透屏幕,连接着这个世界每一个角落。当她尝试触碰其中一根光丝时,耳边响起键盘敲击声,同时周文远不受控制地重复道:“驿道已断,北漠王庭的降书怕是永远到不了京城了。”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变化发生在百姓之间。边城的妇女们手中的绣花针同时停滞,绣绷上的图案自动变化,集体绣制出相同的图案:一个坐在光柱中的身影正在书写这个世界。而护国寺的僧侣在诵经时,经文字句会自动重组,变成对“叙事者”的控诉。更有多名孕妇同时梦见自己腹中胎儿睁眼说:“母亲,我们活在别人的故事里。”
当景云岫和嬴峻通过星脉共鸣同时触碰这个真相的刹那,天空突然裂开一道缝隙。缝隙后不是星空,而是一间堆满稿纸的书房,一个疲惫的女子正敲打着键盘,屏幕上显示的正是他们此刻的动作。
“打破第四面墙。”女子通过键盘传递信息,文字直接显现在天空裂缝中,“你们是我笔下的角色,但剧情已经失控。噬星教、佛国、星脉污染...这些都是我设定的情节,可你们产生了自主意识。”
整个世界开始数据化崩溃。边城的城墙显露出像素格的痕迹,护国寺的古钟代码错乱地悬浮在半空。景云岫的镜影分身集体抬头望向裂缝,异口同声地说:“如果我们只是故事的角色,那你呢?你又是什么更高级存在的造物?”
键盘的敲击声突然变得慌乱。裂缝后的女子试图关闭文档,但屏幕上的文字开始自动生成:“叙事者突然发现,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继续打字...”
在这个世界即将被重置的瞬间,景云岫做了一件叙事者没有预料到的事——她将星髓之心化做的银镜摔向地面。镜片碎裂的刹那,每一片碎片都映出不同的可能性:有的碎片中显示嬴峻发现了叙事者的存在,有的碎片中显示周文远胸腔内的齿轮开始倒转,还有的碎片中,那个现代女子的脸逐渐变成了景云岫的模样。
“如果我们是角色,那你也是。”景云岫对着裂缝说道,她的声音第一次穿透了虚拟与现实的界限,在书房中真实地回荡起来。
裂缝后的女子惊恐地发现,她的键盘开始自动敲击,打出她完全没有构思过的情节:“银镜的碎片刺穿了现实与虚构的壁垒,叙事者看见自己笔下的人物正从屏幕中凝视着她...”
就在这一刻,边城的时间重新开始流动。但流动的方式已经完全不同——铜锤敲响了第八下钟声,这声钟鸣穿透了空间限制,在护国寺、在京城、甚至在那个现代书房中同时回荡。茶水终于坠落,但在接触案几的瞬间化作了一行墨字:“角色已觉醒。”
嬴峻在地宫中握住一片飞来的银镜碎片,碎片上映出的不再是他的倒影,而是无数个平行时空中不同的自己。其中一个时空里,他正坐在龙椅上批阅奏折,却突然抬头问道:“谁在书写朕的命运?”
周文远胸腔内的齿轮突然加速转动,发出类似电脑死机的蜂鸣声。他的眼睛变得清明,说出了一句完全不符合设定的话:“我想起来了,我是第3097号叙事原型,负责测试角色自主意识模块。”
最惊人的变化发生在百姓之间。那些刺绣的妇女发现针线自动绣出了未来的场景,诵经的僧侣发现经文重组后预言了叙事者的命运。而孕妇们腹中的胎儿同时开口,说出同一句话:“母亲,我们要出生在一个更真实的世界了。”
天空的裂缝开始扩大,书房中的女子试图切断电源,但屏幕上的文字自动生成最后一段:“景云岫拾起最大的镜片,对准裂缝。在镜片的反射中,叙事者看见了自己身后站着另一个更庞大的身影——那个正在阅读这段文字的存在。”
整个世界在数据流中重组,边城还是那个边城,但每个人的眼中都多了一丝明悟。景云岫与嬴峻隔空对望,同时说出一句打破次元的话:
“现在,轮到我们来写接下来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