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入永宁侯府,福伯早已得到消息,带着门房小厮们恭敬地列队迎接。
然而,楚卿鸢敏锐地察觉到,这些下人中,不少眼神闪烁,看向她和爹爹时带着敬畏,而看向沈柔母女时,却带着几分讨好与谄媚。
看来他们离京这数月,沈柔母女确实没少在府中经营......
沈柔殷勤地引着楚廷往正厅走去,楚卿鸢默默地跟在后面。
侯府内一路上的布置似乎也与她离京前有所不同,添置了许多奢华却不合爹爹喜好的摆件。
楚廷虽未言语,但眉头却越皱越紧。
正厅中,果然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席,山珍海味,琳琅满目。
“侯爷,您快请上座。”
沈柔笑着为楚廷布菜。
“这些都是妾身特意让厨房准备的,都是您爱吃的。您在外辛苦了,可得好好补补。”
楚婧嫣也连忙凑上前,夹了一筷子鱼放到楚廷碗中,娇声道。
“父亲,这是今早刚送来的新鲜鲈鱼,最是鲜美,您尝尝。”
楚廷看着碗中堆叠的菜肴,又看看面前笑容满面的母女二人,再瞥了一眼安静坐在下首、自己默默盛汤的楚卿鸢,心中莫名生出一股烦躁。
这场景,与他想象中归家后的温馨团聚相去甚远,反而透着一种刻意的逢迎和虚假。
楚廷拿起筷子,却没什么胃口,只淡淡道。
“都坐下吃吧,不必忙了。”
席间,沈柔不住地说着这几个月京中发生的琐事,哪家夫人办了赏花宴,哪家小姐定了亲,言语间暗示楚婧嫣已到适婚之龄,又旁敲侧击地打探陛下此次召见可有什么特别的恩典赏赐。
楚廷听得心不在焉,偶尔敷衍地应两声。
他的目光更多是落在安静用餐的楚卿鸢身上。
“鸢儿。”
楚廷开口,声音温和了许多。
“在三皇子府......一切可好?”
楚廷虽然知晓君玄澈并不可能对楚卿鸢不好,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嘴。
楚卿鸢放下筷子,微微一笑。
“劳爹爹挂心,女儿一切都好,三皇子殿下对女儿也是极好的。”
楚婧嫣却在一旁阴阳怪气地插嘴。
“妹妹自然是极好的,有三皇子殿下那般护着,哪能不好呢?”
楚婧嫣刻意加重了“护着”二字,暗示意味十足。
沈柔立刻在桌下踢了女儿一脚,脸上却堆着笑。
“嫣儿也是关心则乱。鸢儿这次可是立了大功,连陛下都夸赞了呢,真是给我们侯府长脸了。”
沈柔这话看似夸赞,实则将楚卿鸢的功劳归为“给侯府长脸”,而非她本身的仁心与能力。
楚廷脸色沉了下来,放下筷子,发出轻微的声响。
厅内气氛瞬间一凝......
“食不言,寝不语。”
楚廷声音不高,却带着一家之主的威严。
“好好吃饭。”
沈柔和楚婧嫣顿时噤声,低下头不敢再言语。
这顿饭最终在一种压抑的气氛中结束......
饭后,楚廷起身,对楚卿鸢道。
“鸢儿,随为父来书房一趟。”
说完,楚廷又看了一眼沈柔母女。
“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沈柔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在楚廷不容置疑的目光下,只得悻悻地行礼告退。
楚婧嫣更是满脸不甘,却又不敢违逆楚廷。
书房内,依旧是从前的模样,简洁、肃穆,充满了楚廷的气息。
这里,是沈柔母女的手极少能伸进来的地方。
楚廷屏退左右,关上房门,这才仔细地、从头到脚地打量女儿,眼中充满了真正的关切和后怕。
“现在没有外人了,跟爹爹说实话,回京路上,究竟如何?昨日殿下告知我,你们回京途中的那些刺杀......”
楚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三皇子殿下虽告知了他情况,但细节必定有所保留,他不敢想象女儿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凶险......
楚卿鸢看着父亲眼中真切的担忧,心中一暖,也不再隐瞒,将回京途中数次遇险的事情,择要说了出来。
她语气平静,尽量淡化其中的危险,但楚廷是何等人物,岂会听不出其中的惊心动魄?
听到女儿被刺客围攻时,楚廷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手背上青筋暴起,眼中翻涌着滔天的怒意和后怕。
“岂有此理!简直是无法无天!”
楚廷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笔架上的笔都跳了几跳。
“太子......丽贵妃......竟敢如此!”
楚廷虽远在北域,但朝中局势并非一无所知,自然能猜到是谁的手笔。
“父亲息怒。”
楚卿鸢连忙安抚道。
“女儿这不是好好的吗?多亏了殿下多次相救,周密安排。”
楚廷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看向女儿的眼神更加复杂,有骄傲,有心疼,更有深深的愧疚。
“是为父不好,不该让你卷入这些是非之中......”
楚卿鸢摇摇头。
“父亲,女儿长大了,不再是需要您时刻护在羽翼下的雏鸟。这些风雨,女儿经得住。何况......”
楚卿鸢脸上泛起一丝淡淡的红晕,“殿下他......待女儿极好。”
楚廷看着女儿提起君玄澈时那不自觉流露出的娇羞和信任,心中百感交集。
他沉默片刻,叹了口气。
“三皇子殿下......的确是人中龙凤,有胆有识,心思缜密,对你也确是真心。此次北域之事,若非他雷厉风行,果断处置,后果不堪设想。只是......”
楚廷话锋一转,神色凝重起来。
“鸢儿,天家之事,复杂远胜寻常。皇上今日虽对为父和颜悦色,多有赏赐,但对永宁侯府......尤其是手握兵权的永宁侯府,与一位能力出众、声望日隆的皇子过往甚密,未必全然乐见。今日宫中也隐约透出些许风声......”
楚卿鸢的心微微一沉。
“父亲的意思是?”
“皇上今日夸赞你时,虽言语嘉许,但眼神深处,却有一丝探究和疑虑。”
楚廷沉声道。
“他赞你‘不输男儿’,是真心夸赞,却也未尝不是一种......警惕。寻常女子,岂会做出这般事情?他或许会疑心永宁侯府是否别有企图。”
书房内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沉重。
皇权之下,功高震主,本就是大忌。
更何况还牵扯到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