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的风带着细微的规则尘埃,吹拂在脸上,带来刺痛与冰冷。但比起“归档回廊”中那绝对的、令人窒息的秩序,这熟悉的荒芜反而让众人感到一丝扭曲的“生机”。
陈凌单膝跪地,右眼传来的剧痛和脑海中翻腾的信息洪流让他几乎无法思考。规则之种的诱惑低语、系统冰冷的解析提示、寂灭规则的躁动、以及那惊鸿一瞥看到的、位于地心深处的“牧者核心”阴影…种种感知混杂在一起,几乎要将他的意识撕裂。
“陈凌!看着我!”蒲凝跪在他面前,双手捧住他的脸,强迫他看向自己。她的精神力如同最纯净的暖流,不顾消耗地涌入他混乱的意识海,试图在那片风暴中构筑一个临时的避风港。“别被它们拉走!想想我们!想想你要做的事情!”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但眼神却无比坚定。雷栋、赵猛、孙小胖和韩屿也围拢过来,虽然没有说话,但那坚实的站位和关切的目光,本身就成了陈凌对抗规则同化的壁垒。
陈凌剧烈地喘息着,左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借助疼痛来维持最后一丝清明。他完好的右眼死死盯着蒲凝,从那双向来清澈此刻却盛满担忧的眼眸中,汲取着名为“人性”的力量。
“蓝图…锚点…”他从牙缝里挤出词语,目光转向刚刚从信息灌输中缓过劲来的韩屿。
韩屿脸色苍白,但眼神灼热,他用力点头:“我拿到了!完整的蓝图!能量匹配公式,特别是那个关键的‘自指循环’悖论结构!只要有材料,我们就能尝试制造!”
“材料…”陈凌强忍着脑海中的轰鸣,回忆着蓝图的内容,“需要…高纯度规则导体…逻辑悖论之尘…稳定能量源…还有…一个能承载悖论冲突的‘基座’…”每说一样,他的心就沉一分。这些材料无一不是罕见之物,逻辑悖论之尘他们之前在规则坟场冒险采集了一些,但数量远远不够,其他材料更是渺茫。
“稳定能量源,转换器原型机超负荷运转或许能临时顶替,但支撑不了多久。”韩屿快速分析,“高纯度规则导体…可能需要找到特定的规则矿脉或者‘建造者’遗迹部件。最麻烦的是那个‘基座’…蓝图描述,需要一种能同时承载‘秩序’与‘混沌’,‘存在’与‘虚无’特性的物质…这…”
这种物质听起来就近乎不可能存在。
就在这时,陈凌左臂的黑暗纹路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动起来,那新融合的寂灭规则与原本的吞噬特性激烈冲突,让他整条左臂都散发出不稳定的黑色气息。他左肩的伤口也传来阵阵蚀骨的冰寒。
“呃!”他闷哼一声,差点再次倒下。
“陈凌!”蒲凝惊呼,精神力更加汹涌地输出。
“来不及慢慢找了!”雷栋斩钉截铁,“他的状态撑不了那么久!我们必须另想办法!”
孙小胖焦急地四处张望,多光谱护目镜扫过荒芜的地面:“这鬼地方除了石头就是规则残渣,哪去找那种…”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意识在痛苦中挣扎的陈凌,都下意识地,落在了陈凌那不断异变、散发出混乱与寂灭气息的左臂上。
能同时承载“秩序”(规则之种带来的理解)与“混沌”(噬渊之手的本质)、“存在”(他自身的人性)与“虚无”(寂灭规则)…
这里,不就有一个现成的、正在经历这种激烈冲突的“熔炉”吗?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所有人的脑海。
利用陈凌自身,以他异变的左臂和正在冲突的规则力量为“基座”和“能量源”,直接在他身上铭刻【规则悖论稳定锚点】!
“不行!”蒲凝第一个尖叫起来,脸色煞白,“这太危险了!蓝图是需要制造外物来稳定他!直接在他身上铭刻,万一失败,或者锚点本身与他体内的规则冲突…”
“但这是最快…也可能是唯一的方法。”韩屿的声音干涩,带着技术人员的冷酷分析,“他的身体现在就是一个规则的战场,锚点的原理本就是引入一个更强的‘悖论’来协调冲突。理论上…有一定可行性。但失败率…无法计算。”
陈凌抬起头,右眼因为痛苦和信息的冲击布满了血丝,但眼神却异常锐利。他感受着左臂那几乎要爆炸开来的冲突力量,以及稳定器上那无情跳动的、已经跌破六小时的倒计时。
他没有选择。
“来吧。”他的声音沙哑却平静,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把我…当成熔炉。韩屿,你来操作。蒲凝…帮我稳住意识。”
“陈凌!”蒲凝还想反对,但对上陈凌那双混合着痛苦、决然和一丝恳求的眼睛,她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她知道,这是唯一的路。她用力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重重地点了点头,精神力更加凝聚,如同最坚韧的丝线,缠绕住陈凌摇摇欲坠的意识核心。
“需要我们做什么?”雷栋沉声问道,眼神凝重。
“护法。”陈凌言简意赅,“铭刻过程不能被打断。而且…可能会引来什么东西。”他左臂散发出的异常规则波动,在这种地方无异于黑暗中的灯塔。
雷栋、赵猛、孙小胖立刻分散开来,占据有利地形,警惕地注视着荒原的各个方向。
韩屿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快速从背包里取出仅存的【逻辑悖论之尘】,以及其他一些辅助材料,然后看向陈凌:“过程会非常痛苦,尤其是将悖论结构铭刻进规则层面…我需要你的完全配合,引导你体内的规则力量,特别是寂灭规则和吞噬特性,与锚点的结构共鸣…”
“开始。”陈凌闭上双眼,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那混乱的规则战场。
韩屿不再犹豫,手指沾染上闪烁着矛盾光晕的悖论之尘,按照脑海中的完整蓝图,开始小心翼翼地在陈凌异变的左臂皮肤上勾勒第一个符文。
“嗤——”
仿佛烧红的烙铁烫在冰面上,韩屿的手指触碰到陈凌左臂的瞬间,一股剧烈的规则冲突爆发开来!黑暗的寂灭气息与悖论之尘的矛盾光华相互侵蚀,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陈凌的身体猛地一颤,额头青筋暴起,但他死死咬住牙关,没有发出声音,而是按照韩屿的指引,尝试引导左臂内狂暴的力量去“适应”这个外来的悖论结构。
蒲凝的精神力紧紧跟随,分担着那足以让人疯狂的痛苦,同时不断呼唤着陈凌的名字,用他们共同的记忆锚定着他的人性。
一个接一个复杂到极点的悖论符文被韩屿铭刻上去。每一个符文的完成,都像是往沸腾的油锅里滴入冷水,引发更剧烈的规则爆炸。陈凌左臂的黑暗纹路疯狂扭动,时而试图吞噬符文,时而又被符文中蕴含的“自指循环”悖论所困,陷入逻辑僵局。
汗水浸透了所有人的衣衫。韩屿的手指因为规则反噬已经开始破裂渗血,但他浑然未觉,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铭刻中。雷栋等人则紧张地戒备着,远处,似乎已经有被这边异常规则波动吸引的、扭曲的阴影开始蠕动,向这边靠近。
当最后一个,也是最核心的“自指循环”结构被韩屿颤抖着勾勒完成时——
嗡!!!
陈凌整个左臂爆发出无法形容的光芒!黑暗的寂灭、吞噬的混沌、秩序的理解、悖论的矛盾…所有力量在这一刻被强行糅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短暂而极不稳定的平衡!一个微型的、不断自我否定又自我肯定的复杂几何结构,在他左臂上浮现出来,缓缓旋转。
【规则悖论稳定锚点】(临时版),铭刻完成!
陈凌猛地睁开双眼,左眼瞳孔中的黑色星璇旋转速度减缓,右眼的血丝也褪去不少。左肩那虚无伤口的侵蚀感,第一次清晰地被压制了下去!虽然异变的左臂依旧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但那种内在的、随时可能崩溃的冲突感,大大减轻了。
他成功了!以自身为熔炉,强行容纳了锚点!
然而,还没等众人松一口气——
“吼!”
数只被吸引而来的、形态扭曲、由混乱规则构成的“荒原猎食者”,突破了雷栋等人的拦截,嘶吼着扑向了正处于虚弱状态的陈凌和力竭的韩屿!
“小心!”赵猛咆哮着冲来,但距离稍远。
陈凌眼中厉色一闪,刚刚稳定的左臂下意识抬起,那旋转的微型锚点结构光芒大盛!
他没有使用【噬渊之手】,也没有动用【寂灭之触】,而是本能地引动了锚点本身的力量——规则协调。
一股无形的、带着悖论意味的力场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
那几只扑来的荒原猎食者,身体在半空中猛地一僵,它们体内混乱冲突的规则结构,在这悖论力场的干扰下,瞬间失去了平衡!
砰砰砰!
如同内部引爆了炸弹,几只猎食者连惨叫都没能发出,就在空中自我瓦解,化为了最基础的规则碎片,消散不见。
现场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陈凌的左臂,以及那缓缓隐没的锚点虚影。
这锚点…不仅仅能稳定自身,还能…干扰乃至引爆他人体内的规则冲突?
陈凌也有些愕然地看着自己的左手,感受着体内那种前所未有的、尽管依旧危险但却变得“可控”的力量平衡。
【规则稳定晶体剩余时间:5小时38分】。消耗速度,显着降低了。
绝境之中,他们似乎真的锻造出了一线生机。但这生机的背后,是陈凌将更危险的“悖论”植入了自己本就异变的躯体。
前路,依旧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