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休整在诡异的寂静中进行。空气中弥漫着规则错乱带来的失真感,连呼吸都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拉扯、扭曲。阿木的状态肉眼可见地恶化,他脸上的灰色侵蚀斑痕如同活物般缓慢扩散,呼吸变得浅促,眼神开始涣散,但他依旧强撑着指向那片规则扭曲最严重的区域核心。
“就在…前面…那片…光暗交织的地方…”他的声音如同破旧的风箱,“我能感觉到…那里的‘矛盾’…最浓…”
陈凌顺着阿木所指的方向望去。在他的右眼视界中,那片区域的规则结构已经彻底崩坏,不再是简单的混乱,而是呈现出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自我否定”状态。空间本身在那里折叠、断裂,光线如同被投入搅拌机般绞成一片无法定义色彩的混沌,甚至连“存在”与“虚无”的概念都变得模糊不清。那里,仿佛就是宇宙规则的一个溃烂伤口,一个逻辑的终点,一个…孕育“悖论之尘”的温床。
“你留在这里。”陈凌对阿木说道,语气不容置疑。以阿木现在的状态,进入核心区无异于自杀。
阿木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无力地点了点头,靠在一块质感时而坚硬时而绵软的怪石旁,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唾液都带着一丝规则的灰败色彩。
“雷队,小胖,你们也留下,保护阿木,同时警戒外围。”陈凌做出安排,“蒲凝,韩屿,跟我进去。”
雷栋和孙小胖凝重地点头,他们知道核心区的危险,也明白陈凌需要蒲凝的精神感知和韩屿的技术支持。
陈凌深吸一口气,左胸的稳定晶体蓝光稳定,但他能感觉到,越是靠近核心区,左臂的异变就越是活跃,那黑暗纹路下的力量传来一种近乎“愉悦”的震颤,仿佛游子归乡。这感觉让他心底发寒。
他率先迈步,踏入了那片光怪陆离的核心区域。
一步踏入,天旋地转。
重力在这里失去了统一的方向,时而将他向上拉扯,时而又狠狠掼向地面。时间感也变得支离破碎,一瞬间仿佛被拉长成永恒,下一刻又似乎被压缩至刹那。视觉和听觉彻底失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由规则本身构成的“感知”。无数相互矛盾的规则信息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入陈凌的右眼和规则之种的感知中:
“此处禁止通行”与“此路畅通无阻”的规则烙印叠加在同一空间点。
“能量守恒”与“无中生有”的底层逻辑相互撕扯。
“因果律”的链条在这里打成了死结,又或者…根本从未存在。
蒲凝脸色瞬间煞白,她强大的精神感应在这里变成了负担,无数矛盾的意念和信息疯狂冲击着她的意识壁垒,让她头痛欲裂,几乎无法维持清醒。韩屿更是狼狈,他手中的探测器屏幕瞬间被乱码淹没,发出刺耳的过载警报,他只能紧紧抱着设备,依靠陈凌和蒲凝的引导艰难移动。
唯有陈凌,尽管面色凝重,步伐却异常稳定。他的【基础规则洞察 LV2】和规则之种在这种极端环境下,反而展现出一种奇特的适应性。他没有试图去理解这些矛盾——那只会导致自身逻辑的崩溃——而是像冲浪者驾驭巨浪一般,感知着这些矛盾规则之间的“张力”和“间隙”,在其中寻找着一条勉强可以通行的路径。
他的右眼,那“虚无之眼”,此刻成为了最好的向导。它不再解析具体的规则内容,而是映照出这片区域规则“矛盾性”本身的分布图。那些色彩最混乱、结构最扭曲、仿佛无数种颜色打翻混合成的污浊之地,往往就是矛盾最激烈,最可能诞生“悖论之尘”的区域。
“左前方…那片不断在‘凝固’和‘汽化’之间切换的‘地面’…”陈凌指引着方向,他的声音在这错乱的空间里也显得有些失真。
三人艰难地移动到那片区域附近。靠近了看,那并非真正的地面,而是一团不断在固态、液态、气态乃至能量态之间疯狂跃迁的、无法定义的物质集合。在其表面,果然附着着一些极其细微的、闪烁着矛盾微光的颗粒——逻辑悖论之尘!
“找到了!”韩屿强忍着不适,取出特制的收纳容器。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采集时,异变陡生!
陈凌左臂的黑暗纹路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和渴望!那并非之前吞噬规则锁链或晶体时的食欲,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仿佛遇到了“同类”或者“补完自身”所需的“本源”的疯狂躁动!
【噬渊之手】几乎不受控制地自行显现,化作一团剧烈旋转的黑暗漩涡,散发出强大的吸力,目标直指那片不断跃迁的物质和其上的悖论之尘!
“陈凌!”蒲凝惊呼,她能感觉到陈凌意识中那刚刚建立不久的平衡正在被打破,规则的冰冷理性如同海啸般再次上涌!
陈凌闷哼一声,完好的右手死死按住异变的左臂,额头上青筋暴起,与体内那股失控的力量激烈抗争。右眼中的规则幻象再次出现,但这一次,幻象的核心不再是外界的混乱,而是他自身——一个被黑暗彻底吞噬、只剩下绝对规则理性的“陈凌”,在对着他无声地咆哮!
“压制它!陈凌!”蒲凝不顾自身的精神刺痛,将全部力量灌注过去,试图帮助他稳定心神。
韩屿也急了,试图用规则稳定器照射陈凌,但发现效果微乎其微,这里的规则矛盾性似乎干扰了稳定器的效力。
“不行…它太渴望这里的‘矛盾’了…”陈凌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他能感觉到,左臂的异变想要吞噬这里的核心物质,不仅仅是尘埃,而是那片规则自我否定的“根源”!如果让它得逞,后果不堪设想!他可能会瞬间被同化,成为这片规则坟场的一部分,或者…变成一个真正的、掌控“矛盾”与“虚无”的怪物!
必须阻止它!
陈凌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他不再单纯压制,而是做出了一个极其冒险的决定——引导!
他放弃了对【噬渊之手】的强行约束,反而集中全部意志,尝试去“驾驭”这股失控的力量。他将吞噬的目标,从那片核心物质,强行转向周围环境中那些相对温和、但同样充满矛盾的规则乱流!
“吼——!”
仿佛被激怒,【噬渊之手】的黑暗漩涡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但它终究受控于陈凌的意志(尽管这意志正在被动摇),狂暴的吸力偏转了方向,如同饕餮般开始疯狂吞噬周围那些光暗交织、逻辑错乱的规则碎片!
轰隆隆——!
整个核心区仿佛被激怒了,更加剧烈的规则风暴席卷而来!空间裂隙时隐时现,矛盾的能量乱流如同鞭子般抽打着一切!
“快采集!”陈凌趁着这短暂的、力量被引导开的间隙,对韩屿嘶吼道。
韩屿和蒲凝不敢怠慢,顶着巨大的压力,用最快的速度,小心翼翼地将那些附着在跃迁物质表面的“逻辑悖论之尘”采集到容器中。
过程惊心动魄,几次有规则残响形成的致命幻象几乎击中他们,都被陈凌勉力分心干扰或蒲凝用精神屏障偏斜。
当最后一缕闪烁着矛盾微光的尘埃被收入容器时,韩屿大喊:“够了!快撤!”
陈凌闻言,立刻开始艰难地收回【噬渊之手】。那黑暗的漩涡极不情愿地收缩,仿佛一个被夺走美食的野兽,在彻底收回前,依旧贪婪地吞噬了一大片附近的矛盾规则,才化作纹路沉寂下去。
噗!
陈凌喷出一小口鲜血,血液在半空中就因规则错乱而呈现出诡异的色彩并迅速蒸发。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右眼中的规则幻象久久不散,左胸的稳定晶体光芒剧烈闪烁了几下,似乎刚才的对抗加速了其消耗。
“走!”他强撑着喊道。
三人相互搀扶,沿着来时的“路径”,狼狈不堪地冲出了这片规则坟场的核心区域。
当他们重新回到相对“正常”的错乱地带,与焦急等待的雷栋等人汇合时,几乎虚脱。
“拿到了…”韩屿举起手中的容器,里面那少许闪烁着矛盾光芒的尘埃,仿佛有千钧之重。
陈凌靠在雷栋身上,剧烈喘息,感受着体内那因吞噬了大量矛盾规则而变得更加深邃、更加难以掌控的力量,以及稳定晶体那明显黯淡了一分的蓝光。
他看了一眼状态更差、已经陷入半昏迷的阿木,又看了看手中那关乎未来的“悖论之尘”。
代价,前所未有的沉重。但他没有回头路。
人性的天平,在规则的侵蚀与悖论的希望之间,剧烈地摇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