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败的反噬如同冰水浇头,但雷栋那句斩钉截铁的“千次百次”如同在死寂的灰烬中投入了一颗火种。绝望并未散去,但一种更为坚韧、近乎固执的决心在小队成员眼中点燃。
他们不再盲目地试图冲击那遥远的平衡核心,而是开始审视自身所处的这片规则坟场。
“刚才…我们确实触动了平衡。”韩屿强忍着精神层面的刺痛,艰难地分析,“虽然连接断了,但陈队那一瞬间的反应做不了假。问题在于,我们传递过去的力量太分散,就像用水泼洒沙漠,瞬间就被吸收了。”
“而且代价太大。”孙小胖看着雷栋背上气息愈发微弱的蒲凝,声音带着哽咽,“蒲姐撑不住几次这样的消耗。”
雷栋的目光扫过周围那些贯穿虚空、连接着陈凌的秩序与混沌锁链,又落回蒲凝眉心的银色烙印上。“蒲凝是‘桥梁’,是‘锚点’,但唤醒陈凌,不能只靠她一个人燃烧。我们需要找到…更有效率的方法。”
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那些偶尔从陈凌方向飘散过来的、极其微小的光点上。这些光点并非秩序或混沌的能量,而是带着某种…情感的余温,是刚才连接尝试失败后,从陈凌那被规则淹没的意识中逸散出来的、属于“人性”的碎片。
“收集它们。”雷栋突然说道。
“什么?”赵猛一愣。
“收集这些光点!”雷栋的眼神越来越亮,“陈凌的人性被规则压制、打散了,但并未完全消失!这些碎片就是证明!如果我们能将这些碎片重新汇集起来,哪怕只是一小部分,再通过蒲凝传递回去,效果可能比我们杂乱无章的精神冲击要强得多!”
这个想法大胆而疯狂。在这片规则真空里,主动去捕捉那些虚无缥缈的“人性碎片”,听起来如同海底捞针。
“可以试试!”韩屿立刻表示支持,“理论上,既然蒲凝的‘种子’力量能暂时梳理规则,或许也能帮助我们吸引和容纳这些同源的‘人性碎片’!我们需要引导她的力量,形成一个临时的…‘收集场’!”
说干就干。小队再次集中精神,但这次的目标不再是强行建立连接,而是将他们的意志高度统一,形成一个纯粹的“引导”意念,小心翼翼地注入蒲凝眉心的烙印。
蒲凝,帮助我们…收集陈凌散落的碎片…
仿佛是回应他们的呼唤,那黯淡的银色烙印再次散发出柔和的光晕。这一次,光晕不再扩张形成保护气泡,而是向内收敛,在蒲凝身前凝聚成一个缓慢旋转的、巴掌大小的银色漩涡。
漩涡产生的瞬间,周围虚空中那些原本漫无目的飘荡的、微不可察的“人性碎片”光点,仿佛受到了无形的牵引,开始缓缓地向银色漩涡汇聚而来!
第一个光点融入漩涡。
刹那间,一段极其短暂、却无比清晰的记忆片段,如同闪电般掠过所有人的意识——
那是陈凌第一次绑定【规则漏洞系统】时,在血月下的废弃工厂里,面对第一个扭曲的规则怪物,他强忍着断指的剧痛,眼中燃烧着不顾一切的疯狂与救下蒲凝的决绝。 “…规则是吧?老子今天就是要钻你的空子!”
那瞬间爆发的情感——恐惧、痛苦、以及超越一切的守护意志——如同实质的冲击,让所有人精神一振!
“有效!”孙小胖激动地叫道。
更多的光点被吸引过来,融入漩涡。
第二段记忆碎片——
烛龙小队成立初期,一次险死还生的任务后,陈凌默默将自己的配给水分给受伤最重的赵猛,自己舔着干裂的嘴唇,在夜色中低声说:“一个都不能少…”
第三段碎片——
在“摇篮”核心,面对残酷的真相和必然牺牲的结局,他看向昏迷的蒲凝和小队成员,眼神深处那无法掩饰的、对人类未来的担忧与不舍。
第四段、第五段…
每一片碎片都承载着陈凌的一部分——他的责任、他的守护、他的挣扎、他的痛苦、他内心深处那份从未熄灭的、属于“人”的温暖与软弱。
收集的过程并不轻松。银色漩涡的维持需要持续消耗蒲凝的力量和精神,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而随着汇集的人性碎片增多,漩涡也开始变得不稳定,仿佛承载了过于沉重的情感重量,随时可能崩溃。
同时,他们的行为似乎也引起了这片空间更深层“免疫系统”的注意。灰色虚空的深处,传来更多静滞监理者移动时引发的、细微的规则涟漪。那股代表“归寂之主”的冰冷注视,也再次若有若无地扫过,带着一丝被蝼蚁扰动的愠怒。
“速度再快点!”雷栋低吼,他能感觉到危险的临近,“韩屿,能稳定这个漩涡吗?”
“我在尝试构架一个临时的精神容器!”韩屿额头青筋暴起,他的精神力本就不以强度见长,此刻更是透支严重,“但碎片蕴含的情感冲击太强,容器结构正在被侵蚀!需要更强大的‘粘合剂’!”
粘合剂?
雷栋瞬间明悟。他看向其他队员,沉声道:“用我们的记忆!用我们与陈凌共同的经历,去包裹、去安抚这些碎片!让它们知道,它们不是无主的孤魂!”
他率先将自己的精神沉入那些汇集的碎片中,不是强行压制,而是如同展开一幅画卷,将记忆中与陈凌并肩作战、把酒言欢、生死相托的无数画面,温柔地覆盖上去。
赵猛怒吼一声,将那份蛮横的信任与兄弟情义化作坚实的精神壁垒,护持在碎片周围。
孙小胖传递出无声的依赖与支持。
韩屿则以理性的方式,梳理着碎片中混乱的情感脉络。
他们的记忆与情感,如同温暖的港湾,开始缓缓地安抚、融合那些躁动不安的人性碎片。银色漩涡逐渐稳定下来,中心的光芒越来越凝聚,逐渐形成了一团拳头大小、不断流转着温暖光晕的、蕴含着丰富情感色彩的光球。
这光球,是由陈凌散落的人性碎片,以及烛龙小队全体成员的记忆与信念,共同熔铸而成!
它散发出的波动,不再仅仅是痛苦与挣扎,更带上了一种熟悉的、属于“陈凌”的复杂气息——坚韧、智慧、背负一切的沉重,以及深藏眼底的微光。
就在这时,远处被锁链贯穿的陈凌,那空洞的双眼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他体内秩序与混沌的冲突,出现了一瞬间极其微妙的凝滞。
“就是现在!”雷栋眼中爆发出精光,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团融合而成的“人性光球”,通过精神链接,导向蒲凝眉心的银色烙印,准备发动第二次,也是凝聚了他们全部希望的一次连接尝试!
然而,异变陡生!
数道由纯粹“静默”规则构成的、如同阴影般的长矛,无声无息地从灰色虚空的数个方向激射而来,目标直指那团刚刚成型的“人性光球”以及作为核心的蒲凝!
一直潜伏在侧的静滞监理者,终于抓住了他们全力维持“收集场”、防御最薄弱的瞬间,发动了致命突袭!
“小心!”孙小胖的预警与攻击几乎同时到达!
雷栋睚眦欲裂,他此刻正全力维持着光球的稳定与引导,根本无法闪避!
赵猛怒吼着试图用左臂的乌光去拦截,但阴影长矛的数量太多,速度太快!
千钧一发之际,那团悬浮的“人性光球”似乎感受到了极致的威胁,竟然自主地爆发出强烈的光芒!光芒中,隐约浮现出陈凌那决绝而疯狂的虚影——
“规则是吧?老子今天就是要钻你的空子!”
那源自陈凌灵魂深处的、对抗规则的执念,与光球中蕴含的小队信念融合,形成了一面短暂却坚固的精神护盾,挡在了蒲凝和阴影长矛之间!
轰——!
无声的碰撞在意识层面炸响!
精神护盾瞬间布满裂痕,但那几根阴影长矛也被成功偏转了方向,擦着蒲凝的身体掠过,消失在灰色的虚空中。
光球的光芒黯淡了大半,体积也缩小了一圈,显然为了自主防御消耗了大量能量。
而这次剧烈的规则碰撞,也彻底惊动了这片沉寂的囚笼深处。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庞大、都要冰冷的意志,如同苏醒的巨兽,缓缓睁开了“眼睛”,锁定了这五个不该存在于此时的“变量”。
归寂之主的注视,真正降临了。
灰色的虚空开始凝固,时间仿佛变得粘稠。
雷栋知道,他们失去了第二次连接的最佳时机,也引来了真正的灭顶之灾。
他看着那团虽然缩小却更加凝实、仿佛拥有了些许灵性的“人性光球”,又看了看危在旦夕的蒲凝和逼近的终极威胁,做出了一个无比艰难的决定。
“放弃第二次连接!”他嘶声吼道,“韩屿,想办法暂时封存这团光球!赵猛,小胖,准备应对冲击!我们…必须先活下去!”
活下去,才能有机会,将这凝聚了人性与希望的微光,真正送达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