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易的声音在死寂的演武堂内回荡,平静无波,却像无形的冰锥,刺破了来袭者最后的侥幸。他持锏而立,幽暗的锏身微光流转,映照着他冷峻的侧脸和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眼眸。
“凡蜕凝真境大成,竟有这般凝实的根基与反应,果然如传闻所言,身怀异宝。”那阴恻恻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运用了某种扰乱听觉的秘法,“可惜,境界的差距,并非些许外物所能轻易弥补。引星之境,已可初步感应周天星辰,汲取微芒淬炼真元,岂是你这凡俗战场爬出来的小子所能揣度。”
黑暗如墨,泼洒天地。唯有锏身幽光与那双深寒眼眸在死寂中灼灼生辉。金铁交鸣的余韵仍在梁柱间嘶哑回荡,空气凝滞,压得人喘不过气。
来袭者一击即退,身形如水纹融回阴影,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呼。他自信便是灵枢引星境大成的高手也难以如此轻描淡写接下这诡毒一击,那反震之力更透着一股蛮横的吞噬感,几乎扯碎他的经脉。
“引星境,星辰之力?”项易的声音带着一丝淡淡的、基于自身感受的质疑,“若你引动的便是这般驳杂不纯、阴秽不堪的力量,那这引星境,不修也罢。”他并不了解引星境,只能凭借混沌道基对能量本质的超凡感知,直觉判断对方的力量虚浮而污浊。
“小子,你这兵器…”阴恻声音飘忽不定,从四面八方缠绕而来,似毒蛇吐信,扰人神智。
项易持锏而立,丹田内混沌道基缓缓旋转。他五感被提升至前所未有的境地,神念如蛛网铺开,数十丈内气流微尘、能量轨迹皆映照心湖。对方身法诡谲,如烟似雾,但在他感知中,其能量核心却如暗夜孤灯,明晰可辨。
他不懂什么武技,他所有的,是混沌道基赋予的、对万物能量本质的直觉。那气息阴寒腐浊,元力走势刁钻歹毒,带着啃噬生灵的恶意,像某种潜行于暗处的毒虫,伺机给予致命一口。
“藏头露尾。”项易声音平稳,不起波澜,“气息腐臭,像个阴沟里的虫子。”
黑暗中那飘忽气息骤然一滞,显是心神震动。他赖以成名的匿迹之术与独门元力,竟被一个边关少年一语道破特质。
“牙尖嘴利,不知死活。”惊怒交加,他不再隐匿,气息全面爆发。引星境的威压混合着刺骨阴寒弥漫开来,黑暗中隐约有无数毒虫虚影蠕动嘶鸣。双手一翻,十指弹出幽蓝淬毒指甲,身形化九道虚实难辨鬼影,从不同方位扑出,爪风凌厉,直取项易咽喉、心口等要害。
项易瞳孔微缩。他不识此技,却能看清九道幻影中能量流转最盛、杀意最凝实的那一道。镇岳锏低鸣,他周身混沌真元勃发,不退反进,一步踏出,地面微颤,简单一记横扫千军。
没有章法,不讲技巧,唯有绝对的力量与速度,以及那湮灭一切的混沌真意。
锏风呼啸,沉重如陨星坠地。八道幻影触之即溃,真身被磅礴巨力逼得显形,双爪硬架镇岳锏。
咔嚓。刺耳骨裂声响起。来袭者惨哼一声,只觉无可抵御的巨力沿双臂轰入,摧枯拉朽震断腕骨,更有一股诡异吞噬力疯狂撕扯他的元力。他亡魂大冒,借力疯狂后退,身形如败絮般飘向阴影。
项易速度更快,如影随形,一步踏碎青砖,镇岳锏变扫为点,直刺其丹田气海,动作简洁凌厉,带着野兽般的搏杀本能。
偷袭者绝望嘶吼,拼命催动元力凝盾,口中喷出大股墨绿毒雾,腥臭扑鼻,触及地面竟腐蚀出滋滋白烟。
毒雾触及项易周身流转的混沌真元,发出嗤嗤声响,却如雨落深潭,迅速被消融净化。镇岳锏锏尖幽光一闪,毫无阻碍点碎仓促凝成的元力护盾。
噗嗤。
锏尖透体而过。
来袭者身体猛僵,眼中充满惊骇与难以置信的恐惧,低头看着没入腹部的黑色锏身。他感觉毕生苦修的元力如决堤江河,不受控制地涌向那柄诡异黑锏,被疯狂吞噬。皮肤肉眼可见地干瘪枯萎,生命气息急速流逝。
“不可能…”他艰难吐字,眼神涣散。
项易手腕微震,混沌真元一吐。
嘭。
身躯如破袋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墙壁上,软软滑落,再无生息。干瘪尸体只留腹部一个焦黑的窟窿,边缘光滑如镜,无血流出——所有精华已被吞噬一空。
镇岳锏身暗金光华微闪,发出低沉满足的嗡鸣,复归沉寂。
项易未看尸体,神念依旧笼罩四方。他知道,这仅是开始,是第一批嗅到腥味的鬣狗中最按捺不住、也最愚蠢的一只。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他走到尸体旁,俯身搜查。触手冰冷腻滑,令人不适。衣物下藏有几个冰凉瓷瓶,触之阴寒。一枚刻有诡异虫纹的黑色令牌,散发着不祥,以及一个材质特殊、隐隐散发空间波动的布袋。项易不识这些物件具体用途,只本能觉得危险,尤其那布袋,似有活物蠕动。他并未贸然探查,将令牌、瓷瓶连同布袋一并收起,心想回头需请玄稷先生小心处理。至于那淬毒指甲和随主人身死而失去光泽、化作凡铁朽虫的本命毒蛊,他未再多看一眼。
演武堂外,阴影中潜伏的山鬼营精锐们屏息凝神,背后渗出冷汗。他们只闻几声短促骇人的交鸣、一声惨哼,继而便是死一般的寂静。世子爷的手段,越发深不可测,宛如深渊。
远处,项崮笙与玄稷并肩而立,遥望内府方向。方才那短暂却激烈异常的元力波动,未能瞒过他们的感知。
“结束了,比预想的更快,更彻底。”项崮笙语气沉凝,带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更多是凝重。
玄稷轻摇羽扇,目光穿透夜色,深邃难测。“第一只探路的蠢物罢了。真正蛰伏的凶兽,还在冷眼观望。他们在估量猎物的成色,也在掂量同行的分量。”
他顿了顿,羽扇稍停继续道:“世子此举,雷霆万钧,亦是示强于外。他在告诉所有暗处的眼睛,南疆非是引颈就戮的肥羊,想伸爪子,须做好被连根剁碎的准备。接下来,风雨只会更狂。”
仿佛为印证他的话语,关外东西两个方向,几乎同时,有两股截然不同却同样强横凶戾的气息不再掩饰,冲天而起。如黑夜中猛然点燃的烽火,遥遥锁定镇南王府,充满了赤裸裸的挑衅与试探意味。
一道气息炽热狂野,如荒古凶兽苏醒,带着最原始血腥的杀戮欲望,另一道冰冷锋锐,似万载寒冰深处淬炼出的绝情剑锋,充斥着极致纯粹的剑意与孤高。
项易清晰感知到这两股毫不弱于方才对手、甚至更具威胁的气息,神色却毫无变化,只指节分明的手轻轻拂过镇岳锏冰冷的锏身。他走到演武堂角落,拿起水囊慢慢喝了一口,动作舒缓稳定,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扰人的蚊蝇。
那份近乎漠然的冷静透过无形气场弥漫开来,竟让外面原本因这两股强横气息显露而有些躁动的山鬼营迅速安定下来。
“两位,既然亮了相,何必再学鼠辈藏头露尾,项易在此,欲取我性命者,尽可上来一试。”项易声音不高,却清晰穿透厚重墙壁,回荡于冷寂夜空之下。
“小子够狂,合爷爷我的胃口。”狂野气息的主人率先回应,一声震耳欲聋的兽吼般咆哮从东面山巅炸响,惊起夜栖寒鸦。“你的人头,正好给老子的狼牙棒添个彩头。”
话音未落,一道庞大身影已如投石机抛出的巨石,从东面山巅悍然跃起。那身影裹挟着令人窒息的凶悍血煞之气,几步跨过遥远距离,重重砸落在关墙之外的空地上,轰然巨响中,地面为之震颤。烟尘稍散,现出一个身高近九尺的巨汉,筋肉虬结如老树盘根,仅披散着几张破烂兽皮,满脸横肉虬髯,目露嗜血凶光。他手中提着一柄门板大小的狰狞狼牙棒,棒头沾满暗红色的陈旧血痂,煞气逼人。其气息狂放暴烈,赫然也是灵枢境初期,但根基扎实无比,充满了野性的磅礴力量,远非刚才那毒修可比。
几乎同时,西面一道清冷剑光亮起,如流星经天,无声无息却锐利刺骨。一名青袍中年文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巨汉不远处,身形挺拔如松,面容冷峻,背负古雅剑鞘,手中虽无剑,但周身缭绕的凌厉剑意已切割空气,发出细微不绝的嘶鸣。他目光如电,冷冷扫过那巨汉,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随后如剑锋般直刺镇南关,朗声道,“在下寒江孤雁冷千绝,无意与南疆军民为敌。只需世子项易随我走一趟,答我宗门几个问题,若证实果真与邪魔无涉,冷某以剑心立誓,自当安然送返。”
巨汉闻言,瓮声瓮气地嗤笑道:“假正经,你们这些剑修,惯会找些冠冕堂皇的借口。要打便打,要抢便抢,啰嗦什么。小子,”他巨棒指向项易说道:“别听他的酸话。跟爷爷我痛痛快快打一场,赢了,爷爷我扭头就走,输了,你的脑袋归我下酒。”
项易身影出现在演武堂屋顶,清冷月光洒落,映照他冷峻侧脸和手中那柄古朴沉重的镇岳锏。他目光扫过楼下两位风格迥异、却同样危险的修士,声音平淡无波道:“两位目的不同,但都是为我而来。项易只一人,恐难同时满足二位所求。”
巨汉抢着吼道:“那简单得很,爷爷我先宰了这碍事的剑痞,再跟你打过。”
冷千绝眉头微皱,语气转冷回应道:“蛮夫无知,徒逞血气之勇。项世子,冷某耐心有限,你若执迷不悟,休怪冷某剑下无情。”
项易却摇了摇头,月光下的脸庞看不出喜怒。“二位不必相争。既然来了,便都是客。项某新近突破,正缺试剑之石。不若二位…”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吐出,“一起上吧。”
此言一出,关墙上下,乃至黑暗中所有窥探的目光,瞬间凝固。
巨汉和冷千绝同时一怔,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小子,你再说一遍。”巨汉掏了掏耳朵,一脸不可思议的狞笑。
冷千绝面色彻底沉下,周身剑意勃发,空气温度骤降。“狂妄小辈,不知天高地厚。你可知你这凝真与引星境乃是天壤之别。真以为凭借几分诡异手段,侥幸杀了个藏头露尾的鼠辈,就能藐视天下修士。”
“天壤之别…”项易轻声重复,嘴角勾起一丝极淡却锐利如刀锋的弧度,“我斩的,就是这天壤之别。”
他不再多言,身形一动,竟主动从屋顶掠下。并非攻向任何一人,而是落向两人中间的空地。镇岳锏斜指地面,一股沉重压抑、带着无尽吞噬意味的凶厉气势以他为中心缓缓散开,竟同时挑衅两位灵枢修士。
“好小子,够味。”巨汉虽觉被轻视,但反而被彻底激起凶性,狂笑一声,巨大狼牙棒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如同山崩海啸,当头砸向项易。力量刚猛无俦,走的是最纯粹的力量碾压路线。
几乎同时,冷千绝眼中寒光一闪,也被项易的狂妄彻底激怒。并指如剑,凌空一点。一道凝练至极、锋锐无匹的淡蓝色剑气无声无息撕裂夜色,后发先至,直刺项易丹田要害。角度刁钻,狠辣异常。他虽不屑与蛮夫联手,但此刻只想以最快速度拿下这不知死活的小子,维护自己修士的尊严。
面对一力一技,一刚一柔,几乎封死所有闪避空间的致命夹击,项易瞳孔深处混沌之色一闪而逝。丹田内气旋疯狂运转,混沌真元如大江奔涌咆哮。他不闪不避,左手五指微屈,暗金色混沌真元流转,看似缓慢实则极快向前探出,竟精准无比地抓向那道足以洞穿金铁的凌厉剑气。右手镇岳锏则自下而上,一记毫无花哨的硬撼,迎击那势大力沉、足以砸碎城门的狼牙棒。
“徒手接我剑气,你是找死。”冷千绝冷哼,眼中已露杀机。
“给老子碎成渣。”巨汉咆哮,肌肉再度贲张,力量又增三分。
下一刻,在无数道惊骇目光注视下,项易左手混沌真元轰然爆发,那无坚不摧的剑气竟被他一把捏碎,化为点点冰蓝流光,逸散消失。同时,镇岳锏与狼牙棒轰然对撞。
轰。
比之前猛烈十倍的气爆声悍然炸响。肉眼可见的冲击波呈环形疯狂扩散,卷起漫天尘土碎石。
巨汉只觉一股难以想象的恐怖巨力从狼牙棒上传来,震得他双臂剧痛欲裂,气血翻腾不休,庞大如山的身躯竟不受控制地蹬蹬蹬连退七八步,每一步都在坚硬地面上留下深坑,脸上满是骇然与兴奋交织的扭曲表情。他低头一看,那百炼精金掺杂秘银打造的狼牙棒头上,竟被崩出一道细微却清晰的缺口。
而项易身形只微微一晃,便如磐石般稳立。但唯有他自己知道,硬接灵枢境体修这含怒全力一击,右臂经脉亦是一阵酸麻,气血微微翻涌。混沌真元虽强,境界的差距依旧存在。
冷千绝瞳孔骤缩,脸上首次出现难以置信的神色。他的寒冰剑气竟被徒手捏碎。这简直颠覆认知。此子的真元,霸道诡异至极。
“好,痛快,再来。”巨汉稳住身形,不惊反喜,狂吼着再次扑上,狼牙棒挥舞如疯魔,攻势如狂风暴雨,卷起漫天煞气。
冷千绝面色凝重无比,终于不敢再有丝毫轻视,背后长剑嗡的一声清越龙吟,自动出鞘,落入手中。剑光如一泓秋水,寒气森森,显然是一柄品质极佳的灵剑。他身随剑走,剑光瞬间化作漫天寒星,点点刺向项易周身大穴,剑法精妙绝伦,迅疾狠辣。与巨汉狂猛无匹的攻势形成鲜明对比,却诡异地相辅相成,织成一张死亡之网,将项易所有退路彻底封死。
项易身处风暴中心,神色依旧冷静如冰。镇岳锏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或砸或扫或点或崩,招式大开大阖,古朴无华,却总能以最精准、最简洁的方式,恰到好处地挡住或卸开两人狂风骤雨般的致命攻击。混沌真元赋予他远超同阶的恐怖力量与防御,灵识的存在让他能清晰捕捉对方每一丝元力流动和招式变化中的细微间隙,预判攻击轨迹。
但他并非毫发无伤。引星境修士的攻击岂是易与。一道漏过的爪风擦过他的肋下,留下三道深可见骨的血痕,寒气侵蚀,却被混沌真元瞬间化去。一道刁钻剑气穿透锏影,划过他的肩头,带起一溜血花,伤口处肌肤瞬间覆盖薄霜,又被他体内勃发的真元震碎逼出。血染衣袍,他却恍若未觉,眼神反而越发锐利明亮。
他并未立刻动用丹田深处那丝道殒天倾的禁忌力量,而是将这场生死搏杀视为最佳磨刀石,不断熟悉磨合暴涨后的力量,锤炼自身战技,将混沌真元的种种特性运用于实战。每一次碰撞,镇岳锏都在悄无声息地吞噬着对方逸散的能量,虽然微弱,却绵绵不绝。
锏剑交击,锏棒碰撞,刺耳爆鸣声与能量对撞的轰响不绝于耳,狂暴的气劲四溢,将关下空地打得千疮百孔。三道身影以快打快,辗转腾挪,寻常士卒根本看不清具体动作,只能看到狂暴的能量乱流和不断闪烁碰撞的致命光华,以及那不时传来的、令人心胆俱裂的怒吼与剑啸。
关墙之上,项崮笙拳头紧握,指节发白,手心全是冷汗。玄稷羽扇早已停止摇动,目光紧紧锁定下方惊心动魄的战局,飞速分析。
“世子爷竟能独战两大敌人…”一名山鬼营校尉喃喃自语,眼中满是震撼与难以置信的狂热。
“并非势均力敌。”玄稷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丝深藏的惊涛骇浪,“他是在借对方之手,磨砺自身,他在流血。但他的真元特性极其特殊,似乎能克制甚至吞噬对方元力。那巨汉的力量正在减弱,剑修的剑气也不如最初凌厉纯粹。而世子…他的气息,在伤痛中正变得越发凝练凶悍。”
正如玄稷所言,项易体内混沌道基越转越快,每一次硬碰硬的撞击,都能从对方攻击中汲取一丝微弱却精纯的能量,经道基炼化,反哺自身。虽然每次不多,但此消彼长之下,胜利的天平正以缓慢却坚定的速度向他倾斜。他身上的伤口在混沌真元的流转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血、收拢。
巨汉越打越心惊,他感觉自己的气血元力流失速度异常快,手臂越来越沉,每一次挥棒都比上一次更加费力。冷千绝更是心惊肉跳,他的灵剑每次与那柄诡异黑锏碰撞,剑身灵性都会微微一黯,仿佛被玷污侵蚀,需耗费更多元力去温养驱除那种不适感,剑招运转间已不如最初那般圆融自如,心浮气躁之下,破绽渐生。
“不能再拖下去了。”冷千绝眼中闪过决绝厉色,猛地咬破舌尖,一口本命精血喷在剑身之上。长剑顿时发出凄厉嗡鸣,剑光暴涨数倍,寒气大盛,方圆十丈内地面积起厚厚白霜,空气都仿佛要被冻结。
“冰魄绝杀剑·一式断魂。”他厉喝一声,人剑合一,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极致寒芒,带着决绝的杀意,直刺项易心口。这是他的搏命杀招,威力极大,但精血损耗,代价不小。
巨汉也同时感受到致命威胁,狂吼一声,全身肌肉可怕地贲张,青黑色血管如蚯蚓般凸起跳动,宛如蛮荒巨兽彻底苏醒。狼牙棒上血煞之气疯狂凝聚,竟化作一颗狰狞咆哮的凶兽头颅虚影,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砸向项易头颅。势要将他一击毙命。
面对两大灵枢修士不惜代价的舍命一击,项易眼中终于掠过一丝凝重。但他依旧没有后退。混沌道基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丹田内真元沸腾如海,那深藏的一丝道殒天倾之力被引动,融入镇岳锏中。
他双臂一震,镇岳锏发出前所未有嗡鸣,仿佛沉睡的凶兽睁开了眼眸。一股洪荒、暴戾、足以令万物归墟的恐怖气息骤然爆发。
“破。”
一声低喝,如惊雷炸响。镇岳锏横扫而出,没有绚烂光华,只有极致的沉重与吞噬一切的黑暗。锏风所过之处,空间仿佛都微微扭曲塌陷。
首先碰触的是那冰魄绝杀的一剑,这足以冻结灵魂、撕裂金石极致寒气,在触碰到那混沌黑暗的锏风时,竟如春雪遇阳,迅速消融、溃散。锏身毫无花哨地砸在璀璨剑尖之上。
咔嚓…乒呤。
刺耳碎裂声响起。冷千绝那柄视若性命的灵剑,从中寸寸断裂。恐怖巨力沿断剑轰然传入他体内,经脉瞬间被那毁灭性力量撕裂、搅碎。他狂喷着混杂内脏碎块的鲜血,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眼中充满无尽惊骇与绝望,仿佛看到了某种不该存于世间禁忌力量。
紧接着,镇岳锏余势不减,迎上那狰狞咆哮的血煞兽首。
噗。
如烧红铁钎刺入油脂,那凝聚了巨汉毕生修为气血的舍命一击,在混沌锏风面前不堪一击,瞬间被击穿、湮灭。狼牙棒被砸得高高荡起,脱手飞出。锏身重重轰在巨汉毫无防备的胸膛上。
“呃…”巨汉所有动作瞬间停止,眼睛瞪得滚圆,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完全塌陷下去的胸膛,仿佛被一座高速冲击的山岳正面撞上。狂暴的混沌真元与那丝道殒天倾之力涌入他体内,瞬间摧毁所有生机。
“你…”他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庞大身躯推金山倒玉柱般向后轰然倒下,溅起大片烟尘,再无声息。
另一边,冷千绝摔落在地,浑身经脉被反震尽碎,修为尽废,只余最后一口气。他艰难抬头,看着那个持锏而立、气息依旧沉稳如渊的少年,眼中充满不解、恐惧和一丝深深的茫然。
“那…到底是…什么力量…?”他断续问道,鲜血不断从嘴角涌出。
项易走到他面前,目光平静无波。“将死之人,何必多问。”
冷千绝惨然一笑,眼神涣散。“好一个…南疆…好一个…道殒天倾…我等…皆是小丑…”头一歪,气绝身亡。至死,他眼中仍残留着那抹对未知力量的惊悸。
项易独立场中,缓缓平复体内奔涌咆哮的真元。连续动用镇岳锏吞噬之能和那丝血脉之力,消耗亦是巨大。左肋右肩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浸透衣衫,带来阵阵刺痛,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经过这番酣畅淋漓的死战,自身对力量的掌控又精进一层,混沌道基更加凝实稳固。
他未立刻处理战场,而是先走向巨汉尸体。搜索片刻,从兽皮内衬找出一个粗糙皮袋,里面有些散发血腥气的不知名药材、几块蕴含浓郁土行元力的奇异矿石,以及一本以某种厚韧兽皮鞣制、字迹歪扭图谱,似是某种古老蛮荒的锻体法门。项易一并收起。那狼牙棒虽是凶器,但过于笨重显眼,且煞气过甚,非他所能用,便弃之不顾。
转而走向冷千绝尸身。此人衣着相对整洁,腰间佩有一枚淡蓝玉佩,触手温凉,似有静心凝神之效。手指上戴一素雅银环戒指,隐隐有空间波动,应是另一储物法器。项易取下玉佩与戒指,瞥见那柄断裂的灵剑,剑身虽碎,材质却是不凡,沉吟片刻,将几块较大的碎片也收起。修士之物,纵是残片,或许也有其用途。
最后,他才回到最初那名毒修尸体旁,将先前搜出之物再次确认收起。
月光凄冷,如水银泻地,照亮少年沉默的身影。他将所得之物谨慎放入怀中,持锏而立,脚下三具灵枢引星境修士的尸体狼藉陈列,诉说着短暂的残酷。夜风拂过,带起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也带来关外黑暗中更多压抑的躁动、贪婪的窥伺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项易抬起头,目光如冷电,扫过关外黑暗起伏的山野,声音清晰地传遍四野,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与强横。
“还有谁,欲取项某性命。”
四周一片死寂。
那些原本闪烁不定、充满贪婪与恶意的窥探气息,如同被冰水浇头,迅速消退、隐匿,甚至带着几分仓惶与惊疑。
项易不再言语,转身,一步步向着堂内走去,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可闻,一声声,敲打在每一个暗中窥视者的心头,沉重如擂战鼓。
旷野中只余月光凄冷,尸骸横陈,以及那柄被遗弃、沾满血污的狼牙棒,无声诉说着方才那短暂而残酷的杀戮。
王府阴影中,玄稷轻轻吐出一口浊气,低声道,“通告全军,夜枭外撒,山鬼潜行。真正的猎杀与反猎杀,现在才刚开始。”他目光投向冷千绝的尸体,眼中闪过一丝深沉的忧虑。寒江剑宗的独门剑器在此折断,其主人毙命南疆…这场风波,恐怕才刚刚掀起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