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脸。
冰冷。密集。砸得人睁不开眼。
天台边缘。
秦无忌肌肉紧绷，像一块被风雨打磨的礁石，死死将周汐颜挡在身后。他的后背，是她唯一能感知到的热源。
对面。
五步开外。
黑有常。
像一块插在乱葬岗深处、被遗忘百年的墓碑。
纹丝不动。
宽大的黑色兜帽低垂，帽檐底下的阴影浓得化不开。活人的气息？吸进去都得瞬间冻成冰渣！
只有那片淡紫色的薄唇。
在绝对的死黑里，亮得刺眼。
像一颗刚从幽冥冰河里捞出来的钉子。
狠狠扎进秦无忌眼底！
“账，”毫无起伏的女声响起，冰冷得能冻结空气，“怎么算？”
声音的回响还在冰冷的雨幕里冻着。比雨水浇透骨头缝……还他妈冷！
视线猛地一花——
塌了！
天台没了。
暴雨没了。
眼前是一条前世的路。夕阳残留的余温，蒸腾着柏油路上白天的热气。
他甚至能闻到。
油腻腻的烧烤摊味儿。混杂着劣质油烟机油燃烧的糊味。
时间他妈被无形的巨手拉长了！抻成了濒临断裂的橡皮筋！
秦无忌的大脑皮层像被烙铁烫过，画面无比清晰：
一辆破旧电驴，车把上沾着乌黑发亮的油泥。
骑手穿着条洗得发白、膝盖破了大洞的廉价运动裤。
他甚至“听”见了！
对方喉咙里压不住的、如同野兽般的粗重喘息！混着肾上腺飙升的癫狂野劲儿！
没有刹车——
引擎在发疯！吼得越来越凶！越来越近！
然后——
“砰！！！”
一声闷响！
砸得他灵魂都在颤栗！骨头缝里都渗出血腥味！
不是记忆！
是拳头！
他自己的拳头！带着全身的恨意和撕裂般的痛楚，狠狠砸在自己冰冷的额角！
皮开肉绽的锐痛瞬间炸开！像引爆了一颗小型炸弹！
硬生生把他从那片血红黏稠的幻境里拽回现实！
天台！
暴雨！
怀中周汐颜温软又冰冷的身体！
还有对面……那尊散发着森然死气的黑有常！
“呃……”怀里传来一声压抑的痛哼。
秦无忌猛地低头！
撞进周汐颜那双刚刚艰难睁开的杏眼里。长长的睫毛上挂着冰冷的水珠，眼神散乱、空洞。
却在聚焦到他染血脸颊的瞬间——
死死凝聚！
微弱的光，全是惊悸后的茫然，混杂着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本能依赖。
“无…忌？”嘴唇翕动。声音小得瞬间被狂暴雨声吞没。
秦无忌的心，像被那微弱的声音烫穿了窟窿！一股滚烫的血气直冲顶门！
手臂猛地箍紧！几乎要将周汐颜揉进自己骨头里。
肉身当墙！彻底隔开那冻结灵魂的死亡视线！
冰寒刺骨！冻僵四肢百骸！
怒火烧心！灼烤五脏六腑！
冰火两重天！在经脉里疯狂对撞！
骨头反而挺得更直！像两柄淬火的钢钎，要戳破这沉沉的、令人窒息的雨幕！
抬头。
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紧绷如刀削的下颌线砸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那双眼睛，直勾勾钉死黑有常！
瞳孔最深处，燃烧的已经不是恐惧。
是淬了血和火的刻骨恨意！
是同归于尽的决绝！
“活人的债，”秦无忌开口。声音不高，沙哑得像把生锈的钝刀在暴雨里艰难地磨。每个字都带着血肉剥离的重量，砸在风雨中。“轮不到死人收！”
空气凝固了一瞬。
帽檐底下。
那片诡异的淡紫色薄唇。
极其细微地……向上勾了一下。
不是笑。
是更深沉、更冰冷的东西。俯瞰蝼蚁垂死挣扎的纯粹漠然。
接着。
黑有常那只一直缩在宽大黑袍里的手。
慢慢地……
抬了起来。
五指纤细。苍白得毫无血色。
指甲是死寂的深灰。
一滴雨水恰好落在她微翘的指尖——
没有滑落！
诡异地凝结！冻结！
眨眼之间！
一枚幽暗深邃、散发着绝对零度寒气的冰针凭空出现！
在她冰冷的指尖无声闪烁！
指尖轻轻一颤。
“嗡——！”
整个天台空间瞬间高频震颤！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砸中了次元壁垒！
漫天暴雨！
在离秦无忌和周汐颜头顶不足三尺的半空——
猛地悬停！
亿万颗急速坠落的雨点！
每一颗表面瞬间覆盖惨白寒霜！
尖锐冰棱凭空疯长！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
暴雨幕布！
刹那变成亿万支散发着地狱死气的幽蓝冰棱！
尖啸着！撕裂冰冷空气！
矛头齐刷刷对准！
天台中央！
那两个渺小如蝼蚁的活物靶心！
死亡的冰潮寒狱！
瞬间将两人彻底淹没！
周汐颜倒抽一口冷气！身体在秦无忌怀里绷成了一张冻僵的弓！连惊呼都卡在喉咙里！
秦无忌瞳孔缩成针尖！森冷杀机像无数根冰锥！狠扎眼球和心脏！
他甚至能“闻”到那股冻结万物生机、带着黄泉彼岸腐烂淤泥气息的绝对严寒！
【警告！警告！检测到超高能级能量反应！目标锁定：高阶阴神个体——黑有常！】
【威胁等级：致命！立即规避！】
【宿主生命体征临界！肾上腺素分泌异常峰值！】
【被动防御机制强制触发！能量输送通道过载！】
【核心协议解禁…紧急权限检索中…检索通过！】
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
炸雷般在秦无忌脑壳里疯狂回响！每一个字节！都像淬毒的冰锤！狠狠砸在神经末梢上！
同一时间——
“嗤啦——！！！”
一道细微却无比清晰的撕裂声！
猛地从他眉心正中央爆开！
剧痛！
是灵魂深处沉寂的烙铁被强行激活！
一股古老、苍茫、带着审判诸天万界混乱与罪孽的恐怖威压！
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从撕裂的“伤口”喷涌而出！
秦无忌眼前一片刺目金红！仿佛瞬间直视了太阳核心！
光芒深处！
一枚玄奥到无法用言语描述、仿佛蕴含大道本源的古老符文！
缓缓悬浮！旋转！
它像活物！每一次明灭流转都牵动天地规则！
通体流淌着厚重凝练的暗金光泽！表面爬满细密到看不清的篆纹！那是秩序的具象化！
每一次流转明灭，都散发出毁灭混乱、审判罪孽的恐怖意志！
时间被拉长至极限！
亿万支足以洞穿钢铁装甲的幽蓝冰棱！即将吞噬撕碎两人的前一刹那——
嗡！！！
悬浮眉心的暗金符篆猛地一震！
一道肉眼可见、凝如实质的暗金涟漪！
水波般轰然炸开！速度奇快！无视物理法则！
没有巨响。
只有密集到令人头皮炸裂、骨髓冻结的——
“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
亿万幽蓝冰棱！
碰上暗金涟漪的瞬间！
如同烈阳炙烤下的劣质冰雪！
毫无抵抗！
寸寸瓦解！
崩碎成齑粉！
坚冰结构被无形的审判之力彻底摧毁！还原成最原始的水汽！
下一秒！
被涟漪核心蕴含的灼热审判之力瞬间蒸腾殆尽！
轰！！！
秦无忌和周汐颜身前半径数米！
被一片刺骨冰寒的浓白寒雾彻底淹没！
冰棱爆碎形成的冰晶粉末像高速飞射的霰弹砂砾，劈头盖脸砸在两人裸露的皮肤上！冰冷刺痛伴随着麻木感迅速蔓延！
浓雾剧烈翻涌翻腾！视野一片混沌！
秦无忌大口喘息！肺部如同破烂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灼热的血腥铁锈味！劫后余生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眉心那股撕裂般的灼痛如同退潮般迅速减弱。
但那古老符篆残留的审判威压，却沉甸甸地压在灵魂之上！像背负了一座无形的大山！
双腿沉重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核心权限临时激活！】
【初级审判能力——‘判官令’（临时）解锁！】
【状态：能量严重透支！判官令进入强制冷却期！（倒计时：71:59:59）】
【警告：强行透支本源判官之力，对宿主精神意识造成中度冲击！出现短暂认知混乱风险！】
【系统能量核心严重损耗！低级功能模块（善恶透视眼）强制冻结！进入最低能耗休眠状态！中…预计时间：240小时…】
冰冷的提示信息疯狂刷屏！像沉重的铅块狠狠砸进秦无忌混乱如麻的脑海里！
砸得他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冒！
能量透支带来的强烈眩晕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摇摇欲坠的意识堤坝！
他死死咬住下唇！铁锈般的血腥味在口腔里迅速弥漫开来！剧痛刺激着神经！
靠着一股骨子里的狠劲儿！硬是撑住没倒下去！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浓密的白雾在暴雨冲刷下缓缓沉降。
视野艰难地恢复了一丝清晰。
黑有常依旧站在原地。
像一截被钉死在原地的朽木。宽大的黑袍在符篆余波震荡的气流里微微起伏。像只蛰伏在阴影里的巨大蝙蝠。
刚才那足以抹杀生灵的致命一击。
对她而言。
似乎只是随手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
但秦无忌捕捉到了！
那顶一直固执地压得极低的宽大帽檐！
此刻！
极其轻微地……向后扬了一下！
一个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的微小角度！
一道冰冷、锐利、穿透迷雾和雨幕的视线！
第一次！
毫无遮蔽！
如同来自九幽的冰锥！
死死钉在秦无忌染血狼狈的脸上！
那目光的最深处。
那种俯瞰蝼蚁的、近乎永恒的漠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
是无法掩饰的、极端冰冷的惊疑！
难以置信！
时间凝固了几秒。
整个世界只剩下单调重复的暴雨砸地声。噼啪，噼啪。
死寂。诡异得让人心脏骤停。
终于。
那个毫无起伏的女声再次穿透狂暴雨幕响起。
冰冷依旧。
每一个字却像是淬了寒毒的冰刀刮过千年寒铁！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阴森！
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
细小的波动。却比西伯利亚的寒风更能冻僵骨髓。
“这东西…”声音罕见地顿住。像是在确认某个不可思议的事实。又像是在强行压抑某种被猛然触动的、来自灵魂深处的深层情绪。
“…竟在你手？”
冰冷的疑问，如同幽灵，在滂沱暴雨中盘旋。带来的压迫感令人窒息。
秦无忌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透支带来的、撕裂般的剧痛！汗水混合着雨水，冰冷黏腻。
他没退！护着周汐颜的手臂如同焊死，纹丝不动！
判官令冷却倒计时猩红的数字悬在意识深处，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
善恶透视眼彻底冻结，世界仿佛失去了色彩标准。
能量严重透支带来的虚弱感像跗骨之蛆，啃噬着每一寸肌肉。
但！
刚才判官令爆发出的那股毁天灭地的古老威能！
像一剂强效肾上腺素！暂时压倒了一切警报！
他迎着黑有常那两道穿透性的、仿佛要将他灵魂切片研究的审视目光。
抬手，粗暴地抹了把脸上混合的雨水、汗水和血污。指尖触及眉心，还残留着刚才撕裂般的灼痛幻觉。
嘴角咧开。
扯出一个毫无温度、近乎疯狂的、带着挑衅和嘲弄的笑。
“怎么？”声音依旧沙哑虚弱，却硬被他拔高，裹着冷雨狠狠砸过去！“有常大人……也想要？”
他喘了口气，眼神带着一丝刻意的无赖。
“可惜啊，登记在册！概不外借！”语气斩钉截铁，如同泼皮无赖守着最后的珍宝。
泼皮无赖般的回应。
像一块燃烧的石头狠狠砸进冰冷的死水潭！
帽檐下。
那两道冰锥般的视线。
凝固了！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流逝。
随即。
一声极轻、极冷、仿佛能将周围空气都冻出裂纹的蔑哼。
从黑袍的幽深之处传来。
“哼。”
短促得像幻觉，却带着刺骨的嘲讽。
哼声落下的瞬间！
黑有常的身影倏然模糊！扭曲！变形！
像一滴浓墨滴落在滚烫的石板上！
边缘迅速溶解！淡化！
宽大的黑袍如同失去支撑的幕布，无声地垂落、塌陷！
前一秒还如同黑色墓碑般杵在雨中的恐怖存在。
下一秒。
彻底消失在密集狂暴的雨线里。
无影无踪。
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在原地残留下一片冰冷刺骨的死寂。
还有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带着幽冥气息的极寒水汽。
无声诉说着刚才那场短暂却致命的交锋。
走了？
秦无忌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猛地一松！
像被瞬间抽掉了全身的骨头和筋络！
眼前阵阵发黑！视野边缘全是跳动的黑斑！
身体剧烈地晃了晃！脚下如同踩在翻滚的棉花堆里！
透支的眩晕和恶心排山倒海般袭来！
他再也支撑不住，单膝狠狠砸在湿冷粗糙的水泥地上！
一只手死死撑住地面，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大口大口地喘息！冰冷的空气灌进肺里，喉咙火烧火燎地剧痛！
“咳咳……无忌！！”周汐颜挣扎着扑过来，冰凉的手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慌乱地扶住他剧烈起伏的肩膀。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哭腔和无边的惊悸。“你怎么样？哪里受伤了？刚才……刚才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啊？！”
她惊恐地扫视着空荡荡、只剩下暴雨肆虐的天台。黑袍身影带来的恐怖压力仿佛还残留在空气中，让她浑身冰凉，止不住地颤抖。
秦无忌猛甩那颗灌了铅似的沉重脑袋！试图驱散那要命的眩晕和恶心！
反手死死握住周汐颜那只冰冷颤抖的手！那点微弱温热的触感，此刻像唯一的救命稻草。
“没……没事，”喘息粗重嘶哑，如同破风箱，“被…被条疯狗盯上了而已……”用粗鄙的言语强行冲淡心头的凝重和恐惧。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
“先走！马上离开这鬼地方！”每一个字都用尽全力。
在周汐颜的搀扶下，秦无忌咬着后槽牙，硬生生撑起如同灌满了水泥的双腿。每一步都虚浮，如同踩在棉花上，深一脚浅一脚。
他最后警惕地、如同受伤孤狼般扫了一眼黑有常消失的地方。
那股冰冷彻骨的死寂感确实在暴雨冲刷下快速消散。
眉心那枚沉寂下去的古老符篆威压，似乎真的暂时镇住了这神秘莫测的黑无常。
就在这时——
呜——嗡！呜——嗡——！！！！
一阵刺耳嚣张到爆炸、如同钢铁怪兽发情般的引擎咆哮！
撕裂狂暴雨幕！
由远及近！急速放大！
秦无忌和周汐颜下意识转头，循声望去。
只见一辆改装得花里胡哨、贴着夸张荧光贴纸的重型摩托！咆哮着冲过街角！
车上两个戴着头盔的身影！
骑手像打了鸡血，猛轰油门！引擎声浪震得地面都在颤抖！
后座的女人死死抱住他的腰，身体紧贴。
这辆钢铁怪兽如同脱缰的疯狗！
在积水的城市马路上狂飙猛进！无视一切！
前方路口，猩红的信号灯亮得刺眼？
骑手看都不看！头盔下的嘴角咧开！
车头猛地一甩！一个粗暴的甩尾！
冲！
直接冲上路边湿滑的人行道！
沉重的改装轮胎碾过湿漉漉的地砖！
“哗啦啦——！”
大片泥水如同炮弹般炸开！劈头盖脸砸向便道上几个狼狈躲闪的行人！引来一片惊叫和怒骂！
“哈哈哈！爽不爽！宝贝儿！”骑手在引擎的疯狂咆哮中发出嘶哑亢奋的狂笑！声音盖过后座女人惊恐又带着刺激的尖叫声！
秦无忌的眼神瞬间冰封！
他失去了善恶透视眼。
看不清那骑手头顶是否缠绕着灰色的孽气。
但有些东西……
还需要他妈的狗屁系统来判定吗？！
那肆无忌惮的嚣张！那视人命如草芥的癫狂！那将他人狼狈当作自己兴奋剂的丑态！
操！！！
一股冰冷暴戾的火，猛地从透支的躯壳深处窜起！暂时压倒了虚弱！
他死死盯着那辆冲上另一条街道、轰鸣远去的机车，牙关咬得咯咯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