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的冷光灯惨白得晃眼。
空气里搅拌着泡面油脂的腻味、关东煮汤底的咸腥，还有新鲜烤肠在滚轴上被炙烤时滋滋作响冒出的焦香肉油气。
这股混杂的气味，黏糊糊地糊在鼻腔里。
秦无忌的指尖冰凉。视线死死钉在那个卷毛男生头顶。
那片猩红的光晕粘稠得像是化不开的血糖浆，翻滚鼓胀，
扭曲着向上拉伸，挣扎着要凝出一个狰狞的兽头轮廓。
狂暴的恶意几乎凝成实体，冰锥般刺向他的神经末梢。升级后的善恶透视眼，看得更穿，也更痛。
旁边的亚麻色短发女孩头顶，灰白夹着劣质粉红的光晕浮动，像褪色的塑料花，廉价又浮躁。
一对活生生的红兽绿女。
系统面板在视野角落无声展开，粉红倒计时早已清零，【鬼畜惩罚】的威胁解除。但新的文字，血淋淋地跳了出来：
【叮！紧急任务发布！】
【目标锁定：‘自噬型两脚兽’（变异中）！】
【恶级：★★☆！】
【特征：以自我献祭式供养滋养寄生虫，精神自毁倾向明显，判定为新型畜生科属！潜在污染源！】
【执行方案：即刻撕开寄生伪善皮，阻断供养链！
成功奖励：系统经验值+150，‘初级畜情分析仪’模块（试用版）！】
自噬型两脚兽？新型畜生科属？
秦无忌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破系统，花样翻新比快餐店出新品还快。
“干嘛呢老王！快扫码啊，饿扁了都！” 卷毛男生——被短发女孩称为“老王”的——不耐烦地催促收银员，把可乐和烤肠一股脑堆在台面上，发出哐当一声响。
他动作幅度很大，胳膊肘一拐，差点撞到旁边一个正弯腰拿酸奶的老太太。
老太太吓得一哆嗦，酸奶瓶差点脱手。老王眼皮都没抬一下，只顾着掏手机。
短发女孩咯咯笑着，拿起一根烤肠，吹了吹：“喏，赏你的，跑腿王！”
她踮起脚，把烤肠直接怼到老王嘴边。
老王嘿嘿一笑，就着她的手，夸张地咬了一大口，油脂沾了满嘴，含糊不清地嚷：
“香！还是我宝贝疼我！” 他顺势搂住女孩的腰，手指不安分地捏了一把。
浓稠的血色兽影在他头顶兴奋地扭动了一下。恶意，混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占有欲和轻佻，扑面而来。
女孩头顶那塑料花般的粉红，似乎亮了一点点。
角落的小桌旁，死一样的寂静。
周汐颜靠在秦无忌手臂内侧，脸色依旧苍白，但身体细微的战栗在“情绪安抚光环”的作用下已经平复了不少。
她看着那对旁若无人嬉闹的学弟学妹，秀气的眉蹙得更紧，眼底残留的不安被一层清晰的厌恶覆盖。
林晚呢？
秦无忌眼角的余光扫过去。
蓝卫衣的女孩像一尊凝固的冰雕。
她死死低着头，下巴几乎要戳进锁骨里。
那双绞着卫衣袖口的、骨节发白的手，正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紧紧攥着桌面上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一张快递面单。
秦无忌的善恶透视眼瞬间聚焦。
模糊的打印字迹在那层稀薄坚韧的淡蓝色光晕笼罩下，被强行拉近、放大：
【寄件人：林晚，xx大学竹苑3栋517】
【收件人：苏哲，xx城市xx大学枫林校区7栋609】
【物品：超厚冬被1，加绒保暖垫絮1（真空压缩）】
【备注：天气冷，注意保暖。】
时间，是昨天下午。
一股寒意顺着秦无忌的脊椎猛地窜上来。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仿佛又在颅内回荡——“自噬型两脚兽”，“自我献祭式供养”，“滋养寄生虫”！
他猛地扭头看向收银台。
老王已经付完钱，正搂着短发女孩转身，
手里晃着可乐，另一只手拿着根新烤肠，得意洋洋地啃着，满脸餍足。
他一边走一边大声抱怨：
“靠，你是不知道跑一趟快递点有多远！
那破被子死沉死沉，扛得我肩膀现在还酸！
要不是心疼你那边冷得跟冰窖似的，谁受这罪啊！”
短发女孩笑嘻嘻地拧了他胳膊一下：
“少贫！回头补偿你嘛！” 她眼波流转，带着娇嗔。
“怎么补偿？说清楚点！”
老王凑近女孩耳边，声音压低，却带着能让周围人都听清的暧昧。
女孩咯咯笑着躲闪，脸颊绯红。
林晚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那张攥在手里的快递单，被她无意识地揉搓着，发出轻微的、令人心头发紧的悉索声。
她头顶的淡蓝光晕剧烈波动起来，里面那几丝原本细微难察的暗红细线，
如同嗅到血腥味的蚂蟥，骤然胀大、扭动！
如同纯净冰面下疯狂滋生的污浊血丝！
寄生…伪善皮……
系统的任务要求像烙铁烫在脑子里。
撕开！
怎么撕？
秦无忌大脑飞速运转，肾上腺素飙升。
硬刚？系统没给力量，他自己这细胳膊细腿，对面那老王看着就一股蛮横劲儿。
报警？没证据，只会打草惊蛇。
当众揭穿？林晚那状态，怕是当场就能碎了！
他目光如电，再次扫过林晚死死攥着的快递单，扫过老王那张满是油腻得意、还在喋喋不休“诉苦”的脸。
……死沉死沉……扛得肩膀酸……要不是心疼你……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荒谬的念头，带着冰冷的决绝，猛地撞进秦无忌的脑海。
赌一把！
赌这畜生的贪婪和不要脸！
赌林晚那摇摇欲坠的脆弱里，还藏着最后一根名为“疑惑”的引线！
就在老王搂着短发女孩，快要走到便利店门口，那股浓稠血腥的恶意气息即将远离的刹那——
“等等！”
秦无忌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瞬间刺破了店内廉价的烤肠香气和那对男女制造的黏腻氛围。
老王和短发女孩同时停下脚步，诧异地回头。
周汐颜也猛地抬起头，看向秦无忌，杏眼里满是惊愕和不解。
林晚更是像被电击了，身体猛地一缩，攥着快递单的手触电般藏到桌子底下，
头埋得更低了，整个人恨不得缩进蓝卫衣里消失掉。
秦无忌站起身。动作不疾不徐。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深处，寒光凛冽如刀。
他一只手仍稳稳地扶着周汐颜的手臂，传递着支撑的力量，另一只手，却若无其事地插在裤兜里。
他迈步，径直走到了老王面前。
便利店惨白的灯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冷硬的阴影。
收银员和角落里吃泡面的学生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老王被秦无忌那平静却极具压迫感的目光看得有点发毛，
下意识挺了挺胸脯，语气不善：“干嘛？有事？”
秦无忌没理他。
他的目光，精准地越过老王，落在他身边那个亚麻色短发女孩脸上。
他的眼神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仿佛刚刚认出熟人般的探究。
“这位同学，” 秦无忌开口，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看你好眼熟。你是不是……苏哲的女朋友？”
短发女孩明显一愣，漂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苏哲？谁啊？我不认识。”
她下意识地往老王身边靠了靠，搂紧了老王的胳膊。
老王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搂着女孩的肩膀紧了紧，示威似的扬起下巴：
“哥们儿，你谁啊？搭讪也换个新鲜点的套路行不？这是我女朋友！”
他头顶那片粘稠的猩红兽影，随着这种宣示主权的行为，得意地抖动了一下。
秦无忌像是完全没感受到老王的敌意。
他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
那弧度冰冷，没有半分笑意，反而像刀锋出鞘前那一瞬的冷光。
“哦？是吗？” 秦无忌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紧的穿透力。
他的视线，终于落在了老王那张写满不屑和轻蔑的脸上。
然后，在所有人——包括周汐颜——惊愕的目光中，秦无忌那只一直插在裤兜里的右手，抽了出来。
他的指尖，夹着一张皱巴巴、边缘被汗水浸得有些模糊的快递单据。
正是刚才林晚死死攥在手里的那张！
秦无忌的动作流畅得像演练过千百遍。手腕一抖，
那张单据在他指尖“哗啦”一声展开，正面清晰地朝向老王和短发女孩。
单据上，【收件人：苏哲，xx城市xx大学枫林校区7栋609】，以及【寄件人：林晚，xx大学竹苑3栋517】的字样，在惨白的灯光下，刺目无比！
“那真是奇怪了。” 秦无忌的声音陡然拔高一丝，如同冰块碎裂的清响，清晰地敲打在每一个人的耳膜上。
他捏着单据的手指，精准地、用力地戳在那个名字和地址上。
指甲几乎要戳破纸面。
“这个寄给‘苏哲’的特快专递，收件人电话……” 秦无忌的目光如淬毒的针，
猛地钉在短发女孩骤然变得惊疑不定的脸上，声音陡然带上一种冰冷的、洞穿一切的尖锐：
“——怎么跟你手机壳后面贴的那个紧急联系人号码，一模一样？！”
轰——！！！
便利店里的空气，仿佛一瞬间被彻底抽干了！
死寂。
绝对的死寂。
烤肠机滚轴转动的轻微噪音，冷柜压缩机的嗡鸣，门外隐约传来的车流声……所有细微的背景音，在这一刻被放大到震耳欲聋。
短发女孩脸上娇俏的笑容彻底僵死。
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先是茫然，然后瞳孔猛地放大，里面映出那张被秦无忌高高举起的快递单，映出单据上那个无比清晰的地址和名字——苏哲，xx大学枫林校区7栋609！
那是她宿舍楼下！
她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下意识地、猛地扭头看向身边搂着她的老王！
老王脸上的得意和痞笑如同劣质的墙皮，哗啦一下剥落殆尽！
那张还算周正的脸瞬间扭曲变形，眼神里闪过难以置信的惊骇和被当众戳穿的暴怒！
他头顶那片粘稠的猩红兽影疯狂地翻腾起来，发出无声的咆哮！
“你……你他妈胡说八道什么！”
老王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狠狠磨过，破音得厉害，带着掩饰不住的慌乱和色厉内荏，“老子根本不认识什么苏哲！”
他想伸手去抢那张单据。
秦无忌手腕一翻，单据灵巧地收回。
“是吗？”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渣子，视线却越过暴怒的老王，
精准地钉在面无人色的短发女孩脸上，“号码尾号7781，需要我现在念出来吗？”
短发女孩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脸色惨白如纸，眼神里充满了被愚弄和背叛的惊怒与茫然。
她猛地甩开老王还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力气大得差点把老王推个趔趄！
“王宏达！” 女孩的声音尖利地拔高，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颤抖，
“你他妈给我说清楚！苏哲是谁？！”
“我……我不知道！他瞎编的！栽赃！宝贝你信我！”
王宏达（老王）彻底慌了神，语无伦次，想去抓女孩的手。
“滚开！” 短发女孩像被毒蛇咬到一样猛地避开，眼神死死盯着王宏达，
又扫了一眼秦无忌手里的快递单，再看看角落里那个穿着廉价蓝卫衣、抖成一团的模糊身影（林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跑那么远给我寄被子？！扛得肩膀都酸了？！”
女孩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羞辱而彻底变了调，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
“王宏达！你他妈用别的女生省吃俭用寄给你的被子，来跟我献殷勤？！”
她猛地扬起手里那瓶喝了一半的冰镇可乐！
哗啦——！！！
冰冷的褐色液体混合着气泡，兜头盖脸，狠狠地泼了王宏达一头一脸！
黏腻的糖水顺着他的卷毛往下淌，流进脖领，刺激得他一哆嗦。
“我艹！” 王宏达被冰得一个激灵，狼狈不堪，抹了一把脸，暴怒瞬间压倒了心虚，“张萌萌你他妈疯了！”
“疯的是你！畜生！垃圾！”
张萌萌（短发女孩）尖声嘶骂，声音刺破便利店的顶棚。
她气得浑身发抖，再也没看王宏达一眼，狠狠地瞪了一眼角落里几乎要蜷缩到地上的林晚，
眼神复杂，有鄙夷，有愤怒，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
“呸！” 她对着王宏达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
猛地转身，撞开便利店叮咚作响的玻璃门，
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外面初秋湿冷的夜色里。
“张萌萌！你他妈给我站住！” 王宏达顶着满头满脸的可乐汁，气急败坏地吼着，抬脚就要追出去。
“同学，麻烦结下账。”
收银员冰冷的声音像一道铁闸落下，拦住了他的去路。
收银员指了指台面上那几根拆了包装纸、吃了一半的烤肠和可乐瓶子。
王宏达脚步一僵，脸上青一阵红一阵，顶着一头狼狈的糖水，
在收银员和店里其他几个看客毫不掩饰的鄙夷目光中，手忙脚乱地掏手机付款，
嘴里还不干不净地低声咒骂着，眼神怨毒地刮过秦无忌平静无波的脸，最终也仓惶狼狈地冲出了便利店。
咚！
便利店的玻璃门晃荡着合拢，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和寒意。
店内，只剩下死寂。
烤肠机还在转，发出单调的滋滋声。
角落的桌子旁。
林晚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玩偶，软软地瘫坐在塑料凳上。
那张被秦无忌“拿”走的快递单，此刻飘落在她面前油腻的桌面上。
她死死地盯着它，仿佛盯着一个恐怖的怪物。
她的身体抖得厉害，幅度大得带动了整张摇晃的小桌。
清秀的脸上，没有一点人色。浓重的黑眼圈衬得那双眼睛空洞得吓人。
没有眼泪。
那双过分大的眼睛里，只有一片干涸的、碎裂的荒芜。
她头顶那层稀薄的淡蓝色光晕，此刻剧烈地明灭闪烁着，如同风中残烛。
里面的暗红血丝疯狂地蠕动、膨胀，几乎要将那点可怜的蓝色吞噬殆尽！
【叮！任务‘撕开寄生伪善皮’完成！】
【奖励发放：系统经验值+150，‘初级畜情分析仪’模块（试用版）已激活！】
【友情提示：模块需接触目标情绪峰值残留物（如泪水、汗水、特定随身物品）启动分析。
分析结果将提供‘寄生虫’关键信息及后续审判方向建议。请宿主再接再厉！】
系统面板在秦无忌眼前闪过，冰冷的文字带着一股完成任务后的机械感。
秦无忌没看面板。
他的目光落在林晚身上。
看着她无声的崩溃，看着她眼中那片死寂的荒原。
那碗半凝固的泡面汤旁边，他之前丢下的那袋真空酱卤鸡爪，包装袋在桌面微微的震动下，滑落到边缘，摇摇欲坠。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点电子音特有的、刻板的戏谑：
【嘀！系统检测到强烈‘恋爱脑’磁场残留！宿主请注意隔离防护，以免影响智商！
友情赠送恋爱脑预防小贴士：智者不入爱河，冤种重蹈覆辙，寡王一路硕博，建设美丽祖国！请宿主引以为戒，专注升级打怪！】
秦无忌嘴角抽了抽。
这破系统，真是越来越毒舌了。
他扶着周汐颜的手臂，明显感觉到她握着自己胳膊的力道又紧了几分。
周汐颜看着林晚的样子，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
她眼底的惊悸和苍白，在目睹了这一场荒诞又残忍的闹剧后，似乎被另一种更深沉的情绪覆盖了。
“我们…走吧？” 周汐颜的声音很轻，带着疲惫。
秦无忌点点头。任务完成，奖励到手，这地方他一秒都不想多待。
他最后看了一眼瘫软在凳子上、灵魂仿佛都被抽走的林晚。
那张快递单静静地躺在桌上，像一张宣告某种终结的判决书。
无声无息。
秦无忌扶着周汐颜，转身走向门口。塑料凳子腿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感应门“叮咚”一声滑开。
湿冷的夜风裹挟着城市的喧嚣，扑面而来，吹散了便利店浑浊的空气。
就在秦无忌一只脚踏出门口的瞬间——
滴答。
一滴冰冷的液体，毫无预兆地落在他的后颈。
他下意识地抬手抹去。
指尖传来微凉的湿意。
不是雨水。
他猛地抬头。
便利店侧面狭窄的消防通道阴影深处，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模糊身影，倚着潮湿冰冷的墙壁。
惨淡的路灯光晕勉强勾勒出那人纤细的轮廓和尖俏的下颌线条。
白问天！
她的脸大半隐藏在兜帽的阴影里，看不真切表情。
只有那只没有拿着冰冷怀表的左手，此刻正随意地垂在身侧。
指尖捏着一根刚拆开的棒棒糖。
粉红色的塑料糖纸被她修长的手指一点点慢条斯理地撕开，揉碎，又被夜风吹起几个细小的碎片。
她没有看他。
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便利店的玻璃，落在角落里那个蓝卫衣身影上。
专注，平静。
又带着一种……实验室观察小白鼠般的冷冽审视。
那颗被剥出来的、圆溜溜的棒棒糖，被她随意地含进了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