稽查分局仓库那晚的谈话,像一块沉重的铅板压在鲁智深心头。张副局长那句“水很深”、“小心砸脚”的警告,和那张印着“韩正明”三个字的批条,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神经。钱胖子跑了,线索似乎断了,但鲁智深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建材协会的沉默,赵黑虎的蛰伏,都透着山雨欲来的压抑。他像一头被困在铁笼里的猛兽,焦躁地嗅着空气中弥漫的危险气息,却找不到撕咬的方向。
“鲁总……查了……‘诚信建材’的账户……基本空了……转移得很干净……”李水根汇报的声音带着绝望,“关联的几家空壳公司……法人都是老头老太太……根本找不到人……”
“宏泰、四海那边……安静得吓人……工地材料供应……倒是恢复了……价格也正常了……但……总觉得不对劲……”张黑子眉头紧锁。
“不对劲?”鲁智深豹眼一眯,“这是想装没事人?等风头过去?”
他绝不相信钱胖子背后的人会善罢甘休!那张副市长批条,就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对方在等!等稽查热度过去!等舆论平息!然后……必然是更疯狂的反扑!
突破口在哪里?鲁智深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块立下大功的废旧强磁转子上。他摩挲着冰冷的铁壳,仿佛能从中汲取力量。下水道能捞出钱胖子的黑账,难道就撬不开更大的黑幕?
深夜。鲁智深独自一人坐在办公室里,对着那张韩副市长批条的复印件(他偷偷拍下了关键部分),豹眼中血丝密布。他不懂政治,不懂官场,但他懂人性!懂贪婪!懂钱权交易必然留下痕迹!钱胖子倒了,但建材市场这么大,依附在韩副市长这棵大树上的寄生虫,绝不止一条!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声音很轻,带着犹豫和……恐惧。
“谁?”鲁智深警惕地站起身。
门外沉默片刻,一个压得极低、带着颤抖的声音传来:“鲁……鲁老板……是我……老马……”
老马?马金宝?鲁智深心头一跳!马金宝是铁砧子镇另一家中等规模的建材商,主营瓷砖卫浴,以前和钱胖子走得挺近,但为人还算本分,没听说干过什么太出格的事。他深夜来访?还这么鬼祟?
鲁智深拉开一条门缝。门外,马金宝穿着一件不合身的宽大外套,帽子压得很低,脸色惨白,眼神惊恐地四处张望,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电脑包。
“鲁老板……快……快让我进去!”马金宝声音发颤,几乎是挤进门缝。
鲁智深反手锁上门,豹眼锐利地盯着他:“老马?这么晚?啥事?”
马金宝没说话,只是哆嗦着手,将怀里的电脑包放在桌上,拉开拉链。里面没有电脑,只有一个用厚厚的牛皮纸包裹得严严实实、四四方方的硬物。
“鲁老板……我……我完了……”马金宝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捂着脸,肩膀剧烈抖动,声音带着哭腔,“他们……他们要灭口啊……”
“谁?谁要灭你口?”鲁智深浓眉紧锁。
“韩……韩市长……还有……还有顾爷的人……”马金宝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和绝望,“钱胖子跑了……他们怕……怕下一个就是我……要……要清理门户……”
“清理门户?”鲁智深心头一凛,“你手里有东西?”
马金宝猛地点头,手指颤抖地指向那个牛皮纸包裹:“这……这个……是……是钱胖子出事前……偷偷塞给我的……他说……这是保命符……也是催命符……”
鲁智深豹眼精光爆射!他一把抓过牛皮纸包裹,入手沉甸甸的!他粗暴地撕开牛皮纸——里面赫然是一个老式的、带密码锁的硬壳账本!封面没有任何标识,只有磨损的痕迹。
“这是……?”鲁智深看向马金宝。
“钱胖子……真正的……‘黑账’……”马金宝声音嘶哑,“不是‘诚信建材’的……是整个……整个建材协会……给韩市长……上供的账!”
鲁智深心脏狂跳!他深吸一口气,手指有些颤抖地翻开账本。泛黄的纸张上,密密麻麻记录着令人触目惊心的内容!
“x年x月x日,收‘宏泰建设’赵宏泰(赵黑虎堂弟)‘项目协调费’200万,转‘鼎盛商贸’账户。”
“x年x月x日,收‘四海建材’‘市场管理费’150万,转‘金源投资’账户。”
“x年x月x日,协会‘顾问费’支出300万,转‘天宇咨询’账户。”
……
而接收款项的账户——“鼎盛商贸”、“金源投资”、“天宇咨询”……后面都用红笔标注着持股人信息:
“鼎盛商贸:韩正明(持股30%,代持人:韩小娟)”——韩小娟,韩副市长亲妹妹!
“金源投资:韩正明(持股25%,代持人:李卫国)”——李卫国,韩副市长妻弟!
“天宇咨询:韩正明(持股20%,代持人:王丽)”——王丽,韩副市长外甥女!
账本清晰记录着!这三家空壳公司,由韩副市长亲属代持股份,常年收取建材协会及关联企业(宏泰、四海等)以“协调费”、“管理费”、“顾问费”等名义输送的巨额资金!比例固定——25%!如同吸血蚂蟥,牢牢吸附在铁砧子镇乃至全市的建筑产业链上!钱胖子,不过是这个庞大吸血网络的一个前台操盘手!
更让鲁智深后背发凉的是,账本最后一页,夹着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钱胖子潦草的笔迹:
“老马:此账关联身家性命!若我有不测,交可信之人!扳倒大树!或可保命!切记!阅后即焚!”
“钱胖子……他……他早就知道自己会被灭口?”鲁智深声音干涩。
“是……是……”马金宝涕泪横流,“他……他跟我说……韩市长……心太黑……胃口太大……顾爷……也……也快压不住了……他怕……怕被当成替死鬼……才……才留了后手……”
“顾爷?”鲁智深豹眼如电,“顾爷是谁?!”
“我……我不知道……”马金宝惊恐地摇头,“只听钱胖子提过……说……说顾爷是……是韩市长背后真正的……老板……神龙见首不见尾……连钱胖子都没见过真容……”
韩副市长背后……还有人?!鲁智深倒吸一口凉气!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还要黑!
“鲁老板……我……我把账本给你了……”马金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住鲁智深的腿,“救救我!救救我全家!他们……他们肯定知道账本在我这!我……我活不成了啊!”
鲁智深看着脚下瑟瑟发抖的马金宝,又看看桌上那本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账本,豹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和决绝的意志!他一把将马金宝拉起来:
“老马!起来!是条汉子!敢把这东西拿出来!洒家敬你!”
“你放心!账本在洒家手里!洒家保你!洒家不死!没人能动你!”
他立刻拨通张黑子电话:“黑子!立刻带人!去老马家!把他老婆孩子!接到咱们工地宿舍!24小时守着!谁敢靠近!给老子往死里打!”
“水根!联系程小雨!让她立刻来!带上最可靠的摄影师!全程录像!”
半小时后。程小雨带着一个沉默寡言的男摄像师,风尘仆仆赶到。当她看到桌上那本账本,听完鲁智深简短的叙述,脸色瞬间煞白,但眼神却爆发出记者特有的、如同猎鹰般的锐利光芒!
“鲁总……这……这是核弹级别的证据!”她声音颤抖,却带着无比的兴奋和凝重,“一旦曝光……整个天都要塌!”
“塌就塌!”鲁智深豹眼圆睁,“洒家就是要捅破这天!看看里面藏着什么牛鬼蛇神!”
“但现在!不能曝!”他话锋一转,声音斩钉截铁,“洒家要把它藏起来!藏到最安全的地方!藏到能一击毙命的时候!”
“藏?”程小雨一愣。
“对!”鲁智深拿起账本,又拿起那个装过硬盘碎片的帆布工具包,“走!去银行!”
市商业银行总行。深夜的VIp服务区灯火通明。鲁智深、程小雨、马金宝(戴着口罩帽子)在值班经理的引导下,走进最核心的保管箱库房。
鲁智深指着银行最坚固的、号称能防爆、防切割、防火、防水的顶级钛合金保管箱:“就这个!最大的!”
“鲁先生……这……这需要特殊手续……”值班经理有些为难。
“手续?”鲁智深豹眼一瞪,从帆布包里掏出那本账本,“啪”地一声拍在柜台上!“这东西!值不值一个箱子?!”
值班经理看着那本破旧的账本,不明所以。
鲁智深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告诉你们行长!这箱子里装的东西!关系到市里几个大人物的乌纱帽!也关系到你们银行的脑袋!开!还是不开?!”
值班经理被他的气势所慑,又联想到最近的风声,额头冒汗,赶紧去请示。很快,行长亲自赶来(显然接到了某些暗示),二话不说,特批开启最高规格保管箱!
厚重的钛合金箱门打开。鲁智深将账本、那张韩副市长批条的复印件、以及从下水道捞出的硬盘碎片、黑账残页、带印章纸屑等所有证据,用防水防潮的密封袋层层包裹好,放入一个特制的、内衬防火棉的金属盒中。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金属盒放进保管箱最深处。
“锁!”鲁智深沉声道。
“咔哒!”一声脆响!保管箱锁死!两把造型奇特的、带着复杂齿纹的黄铜钥匙,被银行工作人员取出。
鲁智深拿起其中一把钥匙,在灯光下看了看。钥匙冰冷,沉重,仿佛承载着千钧重担。他转身,走到程小雨面前。
“程记者!”鲁智深声音低沉而郑重,将钥匙递到她面前,“这把钥匙!洒家交给你!”
“啊?”程小雨愣住了,“鲁总……这……”
“拿着!”鲁智深不容置疑,“你是记者!洒家信你!信你的笔!信你的骨头!”
他顿了顿,豹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洒家……是个粗人!打打杀杀在行!玩笔杆子……不行!”
“这东西在洒家手里……保不住!洒家怕……怕哪天被人打黑枪!钥匙丢了!证据就废了!”
“你不一样!你是无冕之王!他们……不敢轻易动你!”
“这把钥匙!你收好!藏到只有你知道的地方!”
“如果……如果洒家哪天……折了!”鲁智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嘶哑,“你就拿着这把钥匙!打开箱子!把里面的东西!公之于众!给洒家!给铁砧子镇所有被吸血的兄弟!讨个公道!”
程小雨看着眼前这把冰冷的钥匙,又看看鲁智深那双布满血丝、却燃烧着火焰和托付的豹眼,一股巨大的责任感和悲壮感瞬间淹没了她!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紧紧握住了那把钥匙!钥匙的棱角硌得她掌心生疼,却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
“鲁总!你放心!”程小雨声音哽咽,却异常坚定,“钥匙在!我在!钥匙丢!我死!”
她将钥匙紧紧攥在手心,如同握住了一枚滚烫的、足以焚毁一切黑暗的火焰弹!
马金宝看着这一幕,老泪纵横,扑通一声又跪下了:“鲁老板!程记者!我……我替铁砧子镇所有被坑害的同行……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啊!”
鲁智深扶起马金宝,又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坚不可摧的保管箱大门。厚重的钛合金门,在惨白的灯光下,泛着冰冷而坚硬的金属光泽。那里面,锁着足以掀翻半座城市的惊天秘密!也锁着他鲁智深和所有被压迫者的最后希望!
“走!”鲁智深大手一挥,声音低沉却如同闷雷,“回去!”
“该吃吃!该喝喝!该干活干活!”
“洒家倒要看看……”
“是他们的刀快!”
“还是洒家的骨头硬!”
走出银行大门,冰冷的夜风吹在脸上。鲁智深抬头望向城市深处那座灯火通明的市政府大楼,豹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玉石俱焚的决绝!
钥匙已藏!
核弹入鞘!
风暴……
将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