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车灯扫过院墙,光斑在堂屋门板上晃了一下。林烨站在门口,手还搭在门把上,听见车停了,脚步声走近。
二哥推门进来,头盔夹在腋下,脸上沾着风尘。他看了眼屋里摆好的几张凳子,又看了看林烨:“人都叫来了?”
“等你。”林烨侧身让他进。
堂屋中央的方桌旁已经坐了几个运输组的老工人,小王蹲在门槛外抽烟,见二哥来了,掐了烟头也挤进来。煤油灯挂在房梁下,火苗不大,照得墙上那张工程进度表有些发黄,但红笔圈出的延误日期还清晰可见。
林烨没绕弯子,从衣袋里掏出折好的纸,展开铺在桌上。
“今天召集大家,是为了一件事——咱们干活的人,到底值不值得被看见。”他声音不高,也没抬手喊口号,“过去一个月,运输组跑了三千二百公里,山路多,油耗大,饭点赶不上,这些我都知道。可我知道没用,得让规矩知道。”
他顿了顿,指着第一条:“从这个月起,每公里补五毛,月底结算,凭里程表和签收单。第二条,设‘最佳协作组’月奖,十块钱,由各组互评打分,谁配合得好,谁拿钱。”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有人低头搓手,有人互相看了一眼。小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回去。
林烨转向大哥,他坐在角落,一直没说话:“木工组的计件方式不变,锯一块板、钉一根梁,该多少是多少。我不动你们的活法,但我想说一句——没有运输组半夜拉水泥,咱们的模板早冻在半路上了。他们不是跑腿的,是扛进度的。”
大哥没吭声,但点了点头。
林烨继续道:“以后所有岗位,设‘超额奖励池’。干得多、配合好,都能参评。但这钱怎么分,不是我说了算,也不是哪个组长说了算,而是大家互相打分,一人一票。谁拖后腿,谁出力,全都摆在明面上。”
小王终于开口:“那……我们加班也算?”
“算。”林烨看着他,“但得登记备案,有记录才有效。你想拿奖,就得让人看见你在拼。”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两个年轻工人探头进来,听说是开会讲补贴,索性也搬了小凳坐下。
气氛慢慢松了下来。
可当人散得差不多时,二哥却没走。他站在门边,背对着灯,影子拉得很长,横在地上像一道坎。
“十块钱?”他忽然开口,语气冷,“你真以为,人就为了这点钱拼命?你以为人心是秤,扔进去几枚硬币就能平了?”
林烨没反驳,也没解释。他走到桌前,吹熄了煤油灯。
屋里暗了下来,只有月光从窗缝漏进来,照在桌角。他摸出系统终端,屏幕亮起的微光映在他脸上。
“你看这个。”他把终端递过去。
二哥迟疑了一下,接过。
屏幕上是一张表格:运输组本月全部行程记录,精确到出发时间、路线、卸货地点、返程油耗。底下还有一行统计——**累计行驶三千二百一十七公里,相当于绕村子整整六十圈。**
“我看了七遍。”林烨说,“不是为了算账,是为了记住。你们每一次出车,我都记着时间。西线雨天路滑,你们凌晨三点还在返程;东岭桥断了,你们绕了七十公里山路,没一个人打电话说不来。这些事,没人写进报告,但我记得。”
他停了停:“我不是拿十块钱去买你们的命。我是想让你们知道,有人在看,有人在记。你们不是背景,是这工地能撑下去的根本。”
屋里静了很久。
二哥低着头,手指在终端边缘轻轻划了一下,把屏幕光按灭了。
他把机器还回去,声音低了些:“……那你以后别一个人憋着。有数据,有想法,早点拿出来。我们不是外人。”
“我知道。”林烨点头,“所以今晚我才把大家叫来,不是宣布命令,是商量规矩。”
二哥嗯了一声,转身要走。
手刚碰到门把,他又停下:“运输组明天要跑南线,修路还没通,得绕道。你要不要安排个人跟车?万一再遇上那种事……”
“我已经让小王准备记录仪了。”林烨说,“这次不靠偷拍,也不靠威胁。我们自己留证据。”
二哥回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动了动,没笑出来,但眼神松了。
“行。”他说,“下回有事,提前说一声。”
门关上了。
林烨站在原地,把终端收回衣袋。他走回桌前,重新点亮煤油灯,拿出账本,在最后一页写下一行字:
**公平不是平均,是让每份付出都被看见。**
他合上本子,抬头看了眼窗外。
村道尽头空荡荡的,夜风卷着碎叶贴着地面滚过。
他正要起身去关门,忽然听见远处传来车声。
不是摩托,也不是拖拉机。
是一种更沉的动静,像是重型货车压过砂石路,缓慢而稳定地朝村子驶来。
车灯还没照到路口,但地面已经微微震动。
林烨皱了眉,走到院中。
那辆车,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