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车的车厢板被工人卸下最后一箱工具,林烨站在门口点了点数,确认无误后挥了挥手。司机发动车子离开,车轮碾过湿土留下两道深印。
他转身走向办公室。雨后的空气闷得很,衣服贴在背上,但他没停下脚步。验收文件堆在桌上,他一张张翻过去,盖章、归档、登记。手边的日历写着“第三天”。
窗外传来二哥的声音:“三儿,人都歇下了,你也别熬着。”
林烨抬头,看见二哥靠在门框上,裤腿还沾着泥点,脸上带着倦意。
“活干完了,心不能松。”他说,“材料账目得清,工钱得算准,不然以后没人信咱们。”
二哥挠了挠头:“你说得对。可现在谁不知道‘林家建设’?县里都传遍了。”
林烨没接话。他合上文件夹,忽然问:“大队书记这两天在队部?”
“在啊,刚开完会。”
他站起身:“走,去趟队部。”
两人穿过村道,土路被雨水泡得发软,踩上去有些打滑。队部门口挂着湿漉漉的布帘,书记正坐在桌前喝茶。
“林队长,这验收过了,你还忙啥?”书记笑着问。
“来问问最近县里的事。”林烨坐下,“听说来了几个下放干部?”
书记点头:“是啊,三个。有个老技术员,以前在省机械厂干过,懂机器。”
“住哪儿?”
“西街老粮站那边,分了一间平房。”
林烨记下了位置。
回去的路上,他对二哥说:“我想见见这个人。”
二哥一愣:“见他干啥?咱们又不造机器。”
“他懂的东西,将来能用上。”林烨语气平静,“咱们这次能成,靠的是规矩和材料。可往后要走得更远,光靠人力不行。”
二哥没再问,只是点了点头。
当晚,林烨进了系统界面。屏幕蓝光映在墙上,他翻到兑换页,选中两盒麦乳精。贡献点扣去六十,物品出现在仓库角落。
第二天一早,他去了县报社。
接待他的还是那个年轻记者,姓陈,上次报道就是他写的。
“林队长,恭喜啊!”记者见到他,立刻站起来,“你们那个项目,现在好几个县都在打听。”
“今天来不是为这个。”林烨从包里拿出一封信和两盒麦乳精,“想请您帮个忙。”
“你说。”
“我想拜访那位下放的工程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怕人家不愿见我这种乡下人。您能不能帮我递个话,就说是我们施工队感谢报道带来的好处,顺便送点心意。”
记者看了看礼物,又看了眼信封里的字条,笑了:“你这心思细啊。行,我帮你带过去。”
中午前,记者回了电话:“人收了东西,也看了信。他说既然你们有心,可以去坐坐。”
下午三点,林烨带着二哥出发。
西街的老粮站已经废弃,几排红砖房孤零零立着。他们在第三间门前停下,门牌号模糊不清。
林烨敲了三下。
门开了。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站在门口,穿一件洗得发白的工装,头发花白,眼神沉稳。
“您是……”男人看着他们。
“我们是林家建设的。”林烨上前一步,“前几天送来的麦乳精,是我们一点心意。”
男人目光落在纸盒上,顿了一下:“你们太客气了。”
“听说您在省厂干过,一辈子搞技术。”林烨把盒子递过去,“我们虽然盖房子,但也想学点新东西。今天来,就是想当面道个谢。”
男人接过盒子,沉默几秒,侧身让开:“进来坐吧。”
屋里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几本书摞在角落。墙上贴着一张机械结构图,线条密密麻麻。
三人坐下,男人倒了水。
“你们那个棚户区项目,我听说了。”他说,“能在那种条件下做到提前完工,还不出事,不容易。”
“都是工人们拼出来的。”林烨说,“但我一直在想,有没有办法让大伙少受罪,还能更快?”
“你想往哪方面改?”
“效率。”林烨直视着他,“现在全靠人搬、人抬、人砌。要是能把一些力气活换成机器做,是不是就能腾出人手干别的?”
男人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你这想法,比很多干部都明白。”
“我只是个干活的。”林烨低头,“但干得多了,就看出些毛病来。”
“比如?”
“比如吊砖。十个人往上运,一天最多五层。要是有个升降的东西,是不是能一次拉上去?”
男人点点头:“理论上可行。但你现在没条件弄这些。”
“我知道。”林烨说,“可我想知道,如果将来有机会,哪些地方最值得改?”
男人靠在椅背上,思索片刻:“地基打桩、材料运输、混凝土搅拌——这三个环节最耗人。谁能在这上面动脑筋,谁就能走在前面。”
林烨记下了这几个词。
“你有兴趣?”男人问。
“有兴趣,但不懂。”林烨坦然回答,“所以今天来,不只是送礼,也是想找个机会听您说说话。以后要是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们随叫随到。”
男人看着他,眼神变了。不再是审视,而是认真。
“你跟我见过的农民不一样。”他说,“你心里有图。”
林烨没否认:“我想把队伍带出去。不止在本县,还想往外走。可没技术,走不远。”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
男人忽然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写了几个字,撕下来递给他:“这是我家地址。你要是真想了解这些事,可以再来。”
林烨接过纸条,小心折好放进衣兜。
走出粮站时,天已偏西。风从街口吹过来,带着泥土味。
二哥低声说:“那人看你的眼神,跟看别人不一样。”
林烨没说话,只摸了摸胸前的口袋。
回到家已是晚饭时间。他把事情简单跟家里说了,提到工程师时只说了一句:“眼界高,将来或许能帮咱们迈上新台阶。”
饭后,他坐在灯下,把那张纸条拿出来,放在桌上。
灯光照着那几行字。他盯着看了很久。
然后翻开笔记本,在第一页写下三个词:打桩、运输、搅拌。
笔尖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先学,再试。
门外传来母亲喊他喝水的声音。
他应了一声,却没有起身。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一下,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