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烨的手指还停在图纸上方，笔尖悬着，风从院外吹进来，草纸边缘轻轻抖动。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脑子里那组数据又浮现出来——立柱要埋进地下一米二，横梁间距不能超过一米八，斜撑必须呈四十五度角嵌入主架。
他睁开眼，落笔画线。
铅笔在纸上划出清晰的轨迹，一道、两道，主梁的支撑点被重新标定，每处连接都加了加固节点。他一边画一边默念，用土办法换算尺寸：一尺三寸是步距，七寸为节点宽度，反复核对三次，才在图纸右下角写下“承重柱：硬木，直径不小于十八公分”。
天光渐渐亮了，他把图纸摊在桌上压平，又翻出另一张草纸，开始列材料清单。两根主承重柱、六段加粗横梁、十二根斜撑木条……他一项项记下，最后合计木材总量，眉头皱了起来。
这比原计划多了将近三成用料。
正想着，大哥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几个馒头和一罐咸菜。“你一夜没睡？”他把篮子放在桌边，看着满桌草纸，“图弄好了？”
“刚画完。”林烨放下笔，揉了揉手腕，“新方案得改结构，不然阁楼扛不住。”
大哥凑过去看，手指顺着线条慢慢移动，半晌才问：“柱子要打那么深？咱们以前盖房可没这么干过。”
“这次不一样。”林烨指着图纸上的标注，“上面多一层墙，加上囤粮，重量翻倍。要是地基不稳，时间一长，墙会裂，梁会歪。”
大哥没吭声，蹲到地上，盯着图纸看了好久，忽然说：“那得挖坑，得下石垫，还得防潮……活儿多了不少。”
“我来安排。”林烨收起图纸折好塞进怀里，“你先去工地，把昨天划的地基线再拉一遍，等我过去。”
大哥点点头，转身出门。
林烨喝了口凉水，刚想收拾工具袋，院外传来脚步声。他抬头，赵德昌已经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个穿灰褂子的中年汉子，手里拎着卷皮尺。
“这么早就来了？”林烨迎上去。
赵德昌摆摆手：“我昨晚上回去琢磨了一夜，总觉得你说得有道理。可这打深桩的事……我还是不太放心。今天带了个懂行的来看看，你也给讲讲？”
林烨没说话，转身从桌上拿起图纸，展开铺在地上。
那汉子蹲下身，眯着眼看图，手指顺着线条一点点滑过。“嗯……这横梁排布比寻常密，斜撑角度也怪，不是常见的直角搭接。”他抬头问，“你是按什么法子算的？”
“力学分配。”林烨蹲在一旁，“屋顶受力不是平均的，风向、积雪、墙体自重都会影响。这个角度能分散压力，减少主梁负担。”
汉子愣了一下：“你还知道这些？”
“学过一点。”林烨没多解释，起身走到院子角落，搬来两段差不多粗细的木头。一段平放在地上，另一段则在中间加了斜撑固定。
“您瞧。”他站起身，“我们试试哪个更结实。”
他让那汉子站上第一段，木头刚弯下去一点就发出吱呀声。换成第二段，汉子踩上去，木头几乎没动。
“这……”汉子自己都吃了一惊，“差这么多？”
赵德昌也蹲下来摸了摸斜撑的接头：“这玩意儿真管用？”
“管用。”林烨点头，“而且不止这一处。您看地基边上那道细缝，昨天下过雨，土松了。要是柱子埋得浅，往后沉降，墙肯定裂。现在打深桩，底下垫石板，再填碎石压实，能稳十年以上。”
赵德昌沉默片刻，站起来拍了拍裤子：“行，信你一回。全按你说的来。”
林烨松了口气：“那我现在就带人开工。”
“等等。”赵德昌叫住他，“材料够吗？要是缺，我这边可以先垫点钱。”
“木材还得补一批。”林烨如实说，“特别是承重柱，得找硬木，普通松杉不行。”
“那你赶紧去办，工期不能拖。”赵德昌叮嘱完，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别糊弄，我可是天天来看进度。”
林烨应了一声，转身回屋拿工具袋。
二哥这时候才从门外跑进来，气喘吁吁：“听说赵叔又来了？是不是反悔了？”
“没反悔。”林烨把图纸塞进袋子，“反而更认真了。走，咱们上山。”
“又去？”二哥一脸苦相，“昨儿刚扛了一天，肩都磨破了。”
“这次目标明确。”林烨抓起斧头往背上绑，“系统给的数据里有树种识别方法，老榆树最合适，皮厚、芯实、不易蛀。找到就砍，别犹豫。”
两人出了村，直奔后山。
林烨一路走得快，眼睛不停扫视林间树干。走到半坡一片稀疏林地时，他突然停下，指向右侧：“那两棵，树皮裂纹深，枝干笔直，没有侧杈——就是它。”
二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两棵老榆树矗立在坡地上，树冠不大，但主干粗壮挺拔。
“你咋一眼就认出来？”二哥不信。
“纹理、色泽、生长姿态，都有规律。”林烨走过去，用手敲了敲树干，声音清脆，“空不空一听就知道。”
他抡起斧头就开始砍。二哥见状也不再多问，跟着动手。
一个多时辰后，两根合格的原木被拖到山脚。林烨用绳索捆好，招呼二哥一起抬上肩。
下山路上，二哥喘着粗气：“你说的那个‘系统’，到底是个啥？怎么连树都能认得这么准？”
“以后你就知道了。”林烨脚下没停，“先干活。”
回到工地，大哥已经在挖地基坑。他按照新图纸标的位置，一镐一镐往下刨，坑已见深，底部开始铺石板。
“柱子回来了？”他抬头看见两人扛木头进来，赶紧过来帮忙卸下。
林烨拍掉木头上的泥，蹲在坑边比了比高度：“长度够，直径也达标。等会竖柱，底端要做防腐处理，刷桐油，垫石板，再填碎石。”
大哥点头：“我去找油和石料。”
“我去调人手。”二哥抹了把汗，“光咱仨不够，得请两个帮工。”
“请可以。”林烨站起身，“但关键节点我亲自盯。立柱、搭梁、斜撑固定，一步都不能错。”
三人分头行动。
太阳偏西时，两根承重柱被缓缓竖起，稳稳落入坑中。林烨亲自检查每一处接口，确认角度无误后，指挥大哥往周围填土夯实。
最后一锹土落下，他伸手贴住柱身，掌心传来坚实触感。
风从空旷的院落刮过，吹动未封顶的房架，几片木屑飘落在地。
明天就能铺檩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