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天,总是说变就变。
刚才还湛蓝如洗,午后猛地就黑了脸。墨汁般的浓云从天边翻滚着扑过来,吞掉最后一点阳光,山峦瞬间被压进一片叫人喘不过气的昏暗里。
空气又湿又重,林子死寂,连最吵的鸟都躲没了影。
杨烈站在洞口,皮肤能感觉到空气里那股不同寻常的紧绷。
山风起来了,越刮越猛,卷着枯叶尘土抽在石壁上,发出鬼哭似的呜咽。云层深处,闷雷像巨兽在打鼾,一声接一声。
暴风雨要来了。
他迅速退进洞,用早就备好的厚石板把洞口堵得更严实,只留几条细缝换气。外面,风疯了一样,碗口粗的树枝咔嚓一声就被拧断。
突然!一道惨白电光撕破天幕,紧跟着炸雷劈下来,整个山都好像抖了三抖!
暴雨像是天河漏了底,轰然浇下!豆大的雨点砸下来,跟石子似的,打在石头树叶上噼啪乱响,天地间霎时被白茫茫的水幕吞没。
电蛇乱窜,雷声滚滚,像有天公发怒,非要把这山林砸个稀巴烂。
杨烈盘坐在洞里最干爽的角落,想静下心来运转内力,抵挡这天地之威带来的压迫。雷声虽响,却难穿透他内守的心神。
可就在他渐渐静下来的时候——
一股奇异的波动,像石子投入死水,穿透狂暴的风雨声,清晰地漫进了他的感知。
不是声音,不是气味,也不是光。是一种……精神层面的共鸣!
来源,正是远处那个印第安部落。
这波动强烈又混乱,塞满了最原始的情感:对天威的恐惧,对部落的担忧,还有几百号人念力拧成一股绳的、无比虔诚的祈求——求雨停,保平安,盼神灵睁眼。
杨烈猛地睁眼,眼里全是惊诧。他的超常感官一向对物理世界的动静敏锐,可这么直接地“感觉”到集体情绪和精神能量,还是头一遭。
他定下神,小心翼翼地去“触碰”那跨越数里而来的波动。虽然“看”不见具体画面,却能清晰“感觉”到:部落中央的祭坛广场(就算暴雨如注,那象征生命的火堆很可能在老萨满的守护下顽强燃烧着),所有族人都聚在那里。那位脸上涂满神秘油彩、头戴华丽羽冠的老萨满,正站在祭坛前,用一种古老而充满力量的仪式和吟唱,引导着全族的精神。
就在这时,更惊人的变化被杨烈感知到了——
老萨满的吟唱和族人的念力并非胡乱飘向天空,而是在祭坛上方形成一个无形的漩涡,仿佛在呼唤、接引着什么。紧接着,一股截然不同的能量回应了召唤,从部落周边的山林、河流、大地深处渗透而出,与那人的精神波动交融在一起!
这股新加入的能量,带着大地的厚重、林木的生机,也混杂着荒野的古老与混沌。它不像是纯粹的自然力量,更像是在这片土地上栖息了千万年、与万物共生、拥有微弱意识的土地精魂(Land Spirits)或自然之灵(Nature Spirits)被唤醒了!它就像是这片土地本身的“灵魂”,被部落长期的供奉、虔诚的信仰,以及此刻生死关头的强烈祈愿给激活了,吸引了过来!
萨满不是在单向祈祷,他是在用全族的集体精神当桥梁,短暂地借取这片土地蕴藏的古老自然灵力!
这股融合了人之信念与地之精魂的复合能量,变得越来越磅礴,越来越具象,带着明确的意志,化作一股无形的巨力,悍然撞向天上那肆虐的雷云风暴!
这能量原始、强横,带着未加修饰的、野性的穿透力,让杨烈心里莫名一紧。体内的内力自动加速运转,像是在抵御这外来的无形压迫;而他血脉里那股野性本能,则对这混沌而强大的自然灵性力量,生出一种奇怪的、既排斥又想靠近的强烈躁动,那是一种近乎同源却又不同的共鸣与对抗。
他像个第一次听到交响乐的人,被宏大的声响和复杂的情感冲击得心神摇曳,虽然不能完全理解,却无法忽略它的存在。
“这是……祭祀?还有……真正的灵?”他喃喃自语,声音被洞外的暴雨雷鸣吞没。
他从来没想过,人的集体意志和信仰,居然能和土地里沉睡的古老灵性产生共鸣,形成这么清晰、几乎能干涉现实的能量场?这完全超出了他对《全真心法》和自己变种能力的认知。他想起以前在重阳宫翻杂书,《风俗通义》里好像提过,远古之时,山川土地皆有灵应,类似社稷之神。难道这万里之外的蛮荒之地,也存在这种源于心灵、信仰、血脉与土地联结的古老巫觋之力?
震惊归震惊,他维持着高度的感知,紧紧关注着。这场汇聚全族信念并引动土地精魂的大祭祀,最后会怎么样?这股强大的复合能量,仅仅是心灵的安慰,还是真的能……引发奇迹?
洞外,暴雨依旧疯狂,电闪雷鸣,仿佛自然的天威正和那股从地面升起、凝聚了人与地意志的力量,进行着一场看不见的惊天拔河。
杨烈屏住呼吸,第一次如此真切地,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着这场人、灵与天的对话。
(本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