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六没说话,只是紧了紧背上那个装着皮卷和印信的包,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该走了。
他娘的。我在心里又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骂魏景阳,还是骂这鬼地方。
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扇藏着几百年悲壮和糟烂事的石门,我深吸了一口带着霉味的冷气,转身跟上赵老六的脚步。
我们回到了那个有三个洞口的环形石阶平台。右边那个是打死也不能再回头了,中间那个刚钻出来,是个记录真相的死胡同。眼下,就只剩下左边那个黑窟窿了。
“就这儿了。”赵老六在左边洞口前停下,把手电光往里打。光柱探进去,通道看起来比中间那条还要狭窄些,往里十几米就拐了弯,看不透深浅。
“走!”他不再犹豫,矮身就钻了进去。我赶紧跟上。
走了约莫五十米,感觉脚下开始往下溜坡。
通道也像是被人豁开了肚皮,一下子宽敞起来。脚下的路,变得异常平整,虽然也积了层灰,但能感觉出底下是经过仔细修整的,岩壁上的凿痕也规整了不少。
“格老子的,”我忍不住开口,声音在空阔了些的通道里带回音,“这路修得,比我们县里那条破马路还平整。当年这是下了血本啊?”
赵老六打着手电,光柱在前方黑暗里扫动,声音低沉:“工程越大,说明要藏的东西越要命,留神了。”
他这话让我刚松快了点的心又提了起来。是啊,这阵仗,前面指不定等着啥呢。
通道一路向下,坡度还挺均匀。我俩谁也没再说话,只有脚步声和呼吸声。空气里的味道也变了,土腥味淡了,多了点金属锈蚀的凉气,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闷,压得人胸口发慌。
我心里盘算着,这他妈得走了有四五百米了吧?就在我感觉腿肚子都快转筋的时候,昏暗的手电光地被什么东西给挡住了。
那不是岩壁。
那是一片巨大、浑厚的幽暗之色,手电光打上去,只能照亮局部,反射出一种沉甸甸的、属于金属的光泽。
我俩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等到真正站到它面前,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的个老天爷……”,眼前是一扇巨大青铜门,嵌在洞壁里,严丝合缝。门上刻满了东西,密密麻麻,看得人眼晕。那不是普通的兽头或者云纹,而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极其复杂的图案,有扭曲的星辰,有从来没见过的怪异兽形,还有大量如同鬼画符般的线条交织在一起,一层叠着一层。
“这……这他娘的是什么玩意儿?”我感觉自己的声音有点发干。咱也算下过几个坑,见过些世面的人了,我过去见过的那些青铜器,简直就是乡镇企业作坊里敲出来的脸盆。
赵老六凑到近前,手指小心翼翼地拂过门上的刻痕,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不死心,我俩围着这门琢磨了起码半个钟头。用手推,纹丝不动,像是焊死在了山体里。用耳朵贴上去听,里面死寂一片。赵老六尝试着在门框边缘摸索可能的机关枢纽,可那些纹路复杂得让人头晕,根本无从下手。
“锤子哦!”我泄气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忙活半天,又是个死胡同!”
赵老六没理我的抱怨,他像是魔怔了,打着手电,一寸一寸地仔细扫描着门面。光柱缓缓移动,掠过那些诡异的星图兽纹。
话音刚落,他的手电光停在门面中心偏下的区域,不动了。
“你过来看。”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奇怪的沙哑。
我爬起来凑过去。顺着他手电光看去,只见那片区域相对平整,上面赫然分布着几十个排列得极有规律的凹槽。那些凹槽的形状,我太熟悉了——
阴阳鱼的形状!不多不少,整整三十六个凹槽!
铁符!是那套在回龙沱青铜棺材那得到的阴阳鱼铁符!
一股电流般的战栗瞬间从脚底板窜到了天灵盖。他妈的!那三十六枚黑黑白白的铁疙瘩,我当初就觉得不是凡品,和黄海交易的时候,愣是和《坤舆万川考》一起藏了下来,没交出去!谁能想到……谁能想到在这几百米深的地下,在这扇闻所未闻的青铜巨门上,竟然会严丝合缝地留着给它们的位置!
这门后面是什么?是“龙眼”的老巢?是“幽冥丝”的源头?还是魏景阳那老小子最终的去向?一瞬间,无数个念头像炸了窝的马蜂,在我脑子里乱窜。这恐怕是揭开所有谜底的最后一把钥匙,错过了,可能就真的永远被埋在这儿了。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极度兴奋和巨大恐慌的遗憾情绪攫住了我,心脏咚咚咚擂鼓一样跳,手心瞬间沁满了冷汗。
不能说。 一个清晰无比的声音在我心里狂喊。绝对不能让六爷知道铁符就在我手里,当然了,它们目前还呆在上海三川阁二楼床底下的箱子里!
“这……这他娘的是啥子机关?”我强迫自己把视线从凹槽上移开,脸上挤出几分恰到好处的茫然和烦躁,扭头看向赵老六,声音尽量保持平稳,甚至还带着点刚才研究机关失败的挫败感,“奇奇怪怪的凹槽,从来没见过这种路数。六爷,你见过没?”
赵老六的眉头拧成了疙瘩,缓缓摇头,手电光在那些凹槽上来回扫视:“你们带出来的铜棺上,也有这样的凹槽。”他顿了顿,似乎另有所指又说道,“醒醒脑壳。你忘了杨展是怎么死的?忘了刘世珩为啥要留下那封绝笔信?”
他指着这扇巨门,声音低沉却如钟鸣:“他们用命封上的东西,你我今天要是因为好奇,或者为了点啥子虚头巴脑的秘密,就把它打开了,放出了里头关着的玩意,那才叫真正的造孽!比魏景阳那龟儿子还不如!”
他这话像一盆冰水,兜头盖脸浇在我发热的脑壳上。我猛地一个激灵。是啊,杨展宁愿把自己封在铁棺材里,刘世珩耗尽心力留下警告,不就是为了阻止这里的祸害蔓延出去吗?我这会儿在遗憾、激动个什么劲儿?
况且,六爷这会怕是已经根据铜棺上同样的凹槽和我刚才那表现,已经猜出我多少是知道点啥了!
我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心里的不甘和懊恼慢慢平复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后怕。“六爷,你说得对……是我想岔了。这玩意儿,不开才是福分。”
赵老六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最后看了一眼这扇可能藏着终极秘密,也可能关着绝世凶险的青铜门,我俩转身,沿着来路往回走。回去的路感觉比来时长多了,脚步也沉重了不少。好不容易爬回那个有着三个洞口的环形石阶平台,我俩都累得快散架了,也饿得前胸贴后背。
“六爷,咱进来多久了,我感觉我快饿死了。”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岩壁,我从裤兜里翻出两块高粱饴,递了一块递给赵老六,自己把剩下那块塞进嘴里,赵老六接过,默默吃着,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有深深的疲惫。
“五点多,天快亮了,咱进来快二十个小时了,”赵老六的声音也是有气无力。
平台上安静得可怕,只有我俩咀嚼和喘息的声音。手电光也暗淡了不少,电池快耗尽了,只能照亮脚下一小片地方。
就在这压抑的黑暗里,一阵极其微弱的声音,钻进了我的耳朵。
那声音……是从我们最开始进去探索的右边通道里传出来的!
我和赵老六几乎是同时弹了起来,死死盯住那个黑黢黢的右洞口。浑身的汗毛瞬间立正。
那里面,按理说应该啥也没有了。
就在我俩惊疑不定,连气都不敢喘的时候,洞口那一片粘稠的黑暗里,踉踉跄跄的冲出来两个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