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一片寂静,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楚风悄无声息地走入,目光第一时间便锁定了那道纤细的身影。
司雨楠还未苏醒,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无意识地紧蹙着。
楚风神识悄然展开,腿上的创伤虽然经过了初步处理,但在他感知下依旧清晰可见。手腕上有一道淡粉色的、与周围肌肤纹理迥异的陈旧疤痕。
他走到床边,一种并非全然属于他自己,却又切实萦绕在这具身体与因果中的歉疚感从心底传来。
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那只带着疤痕的手,入手冰凉。体内《九转混沌诀》悄然运转,混沌灵力如同涓涓细流,透过掌心劳宫穴,缓缓渡入司雨楠的体内。
腿部伤口处的坏死组织被温和地剥离,新的肉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弥合,血迹被净化,皮肤组织重新排列组合,不过片刻,那狰狞的伤口竟已恢复如初,只留下新生的、略显粉嫩的皮肤,连一丝疤痕都未曾留下。
与此同时,她手腕上那道疤痕,也在灵力的浸润下逐渐变淡、变浅,最终彻底消失。
做完这一切,楚风并未立刻松手。他继续输送着灵力,灵气如同春雨润物,悄然改善着她的根骨,滋养着她的经脉与脏腑,驱散长期郁结的阴郁之气……
与此同时,医院一楼缴费窗口前。
队伍缓慢移动着。轮到司父时,他慌忙将手里的单据递进去。窗口里的工作人员在电脑上操作了几下,头也不抬地说:“司雨楠,住院押金和初步治疗费,一共八千三百七十六块五。扫码还是现金?”
司父愣了一下,赶紧掏口袋,摸出皱巴巴的一叠现金,数了数,脸上顿时露出窘迫:“那个……同志,不好意思,我……我出来的急,没带够钱。你看,我待会儿,待会儿让人送来再缴行不行?”
工作人员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语气带着程式化的不耐:“麻烦快点好吧,后面还有人等着呢。我们这有规定,不缴费很多检查和用药没法进行。没钱就让一让,别耽误后面的人。”
后面排队的一对年轻情侣显然等得不耐烦了。女生踮脚瞥了一眼缴费单上的名字,用一种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周围人听清的音量,自顾自地对男友说:“‘司雨楠’……名字倒是挺好听的,可惜啊,没钱就是没钱,说什么出门没带钱,骗鬼呢。”
男生立刻附和:“就是,现在谁出门不带手机?微信支付宝哪个不能付?又不是用存折的年代了。真是的,啥人都有,还想欠医院的钱……”
“白瞎了这么好听的名字。”女生又补了一句,语气里的鄙夷毫不掩饰。
周围等待缴费的人闻言,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司父身上。
司父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头埋得更低了,不敢与任何人对视。他讪讪地收回单据,几乎是逃离般地快步走开了,背影佝偻。
走到缴费大厅的角落,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内心一片苦涩。
八千多……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无异于一笔巨款。
曾几何时,他司明远在京市也经营着一家不大不小的五金加工厂,虽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算是小康之家,生活优渥,女儿司雨楠更是他的掌上明珠,从小没吃过什么苦。
一切的转折点,就在四年前认识了那个叫赵武的“投资人”。
当时赵武找上门,描绘了一个诱人的蓝图,声称有门路拿到一笔大订单,利润丰厚,但需要司明远先扩大产能,更新设备。资金不足?没关系,赵武“热心”地表示可以牵线搭桥,介绍“朋友”的低息借款。
急于抓住机会的司明远信以为真,在赵武的忽悠下,稀里糊涂地签下了一份他后来才看明白是陷阱的高利贷合同。
订单自然是子虚乌有。骗局破裂,赵武翻脸不认人,带着高利贷的打手上门逼债。工厂被强行抵债,没多久就被折腾垮了,连家里那套准备给女儿当嫁妆的房子也没能保住。
可即便倾家荡产,那笔高利贷依然像无底洞,越滚越多,永远也还不清。
就在他被债务压得喘不过气时,学校打来了电话,说他女儿割脉了……
他疯了一样赶到学校,看到的是女儿毫无血色、憔悴不堪的脸,无论他怎么追问,她都紧咬着唇不肯说原因,只是流着泪,反复说要退学。他死活不同意,那是女儿寒窗苦读考上的好大学啊!可当他看到女儿那双曾经明亮、此刻却盛满了绝望和死寂的眼睛时,他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瞬间就软了,只能颤抖着声音同意先办理休学。
他去学籍科办手续,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几个学生在低声议论:
“听说了吗?美术系那个司雨楠,就是之前评上校花那个,家里好像出事了,借了高利贷。”
“啊?真的假的?怪不得我看她最近同时做好几份兼职呢,白天去画室当助教,晚上好像还去咖啡馆打工,挺拼的。”
“哼,光靠兼职哪够还高利贷啊?”一个带着讥诮的女声插了进来,“人家可是走了‘捷径’的!跑去攀附咱们学校那个有名的纨绔,楚家的楚风,听说送上门去给人当了好几个月的‘女朋友’呢。”
“楚风?就是那个开跑车、换女友比换衣服还快的楚家大少?”
“不是他还能有谁?圈子里都传遍了,说司雨楠为了钱主动贴上去,楚风那阵子正好跟她玩玩,新鲜劲过了,就给甩了呗。”
“我的天……那她现在岂不是人财两空?”
“何止啊!听说她受不了打击,前几天在宿舍割腕了!幸亏发现得早,不然……”
“啧啧,真是可惜了,长得那么漂亮,干嘛想不开走这条路……”
“漂亮有什么用?高利贷那是无底洞,楚风那种人怎么可能真看得上她?不过是玩玩而已,她自己拎不清,怪得了谁?”
“啧啧,真是可惜了,长得那么漂亮……”
门外的司明远如遭雷击,浑身冰凉。原来……原来女儿承受了这么多!都是为了这个不中用的家,为了他闯下的大祸!都是他这个当爹的没用,害了女儿!
他踉跄着回到校医院,看着女儿空洞的眼神,所有质问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无尽的心疼和自责。他再也没问过女儿原因,默默地给她办理了休学。
后来高利贷的人很快又追了上来。那个叫赵武的债主,在一次逼债时,正巧碰见在家的司雨楠,得知她是自己女儿时,色眯眯的眼神来回在司雨楠身上打转,竟提出让她“陪睡抵债”。
司明远又惊又怒,怕对方胡来,连夜带着妻子和女儿,如同丧家之犬般回到了老家,投靠远房亲戚。
直到五个月后,妻子才颤抖着告诉他,女儿……怀孕了。
司明远当时眼前一黑,气血上涌,厉声质问女儿是不是那个楚风的孽种,气得当场就要去学校找楚风拼命。是女儿跪在地上死死抱住他的腿,哭着求他不要去,他才颓然放弃。
他沉默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沙哑着嗓子对女儿说:“打掉吧,楠楠,就当……就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可司雨楠跪在那里,一动不动,手轻轻覆在小腹上,抬起泪眼朦胧却异常坚定的脸:“爸,妈…我已经死过两回了,但这孩子都顽强地留了下来,现在我不能那么自私,剥夺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权利…我……我要生下她。”
当时他和妻子都以为女儿是疯了,被刺激得神志不清了。他甚至气得撂下狠话:“你要是非要留下这个孽种,就别认我们这对父母!”
后来再见到女儿,已是半年后,又是一通医院的电话——孩子早产,生下来了,是个女孩。
虽然他们对这个孩子的出生带着复杂甚至不喜的情绪,但当看到保温箱里那个小小的、皱巴巴的,却流淌着女儿血脉的小生命时,那种源自骨血深处的亲情纽带,还是让他们心软了,默默地接受了这个外孙女。
从那以后,司雨楠再也没有回过学校。她在蓉城找了一家广告公司,从最底层的设计助理做起,用微薄的薪水艰难地抚养孩子。而他和老伴,为了多挣点钱,起早贪黑地在蓉城火车站附近支了个小摊,卖起了烧饼,本来日子虽然辛苦些,却也还过的去。
就在今天,赵武的人不知怎么又找到了他们在蓉城的落脚点,恶狠狠地威胁,再不还钱,就去幼儿园“接”走他外孙女。
他和老伴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把这些年省吃俭用、东拼西凑攒下的所有积蓄都交了出去,只求对方能宽限几日。
在外地出差的女儿听说后,连夜驱车赶回,谁知……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竟在路上遭遇了如此严重的车祸。
想到这里,司明远的老眼里泛起了浑浊的泪花。他用力抹了把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女儿的医药费还没着落。还能找谁借呢?这些年为了还债,能借的亲戚朋友早已借遍,人情冷暖早已尝尽,如今还有谁能、谁愿意伸出援手?
他茫然地环顾着冰冷的医院大厅,只觉得前路一片黑暗。
拖着沉重的步伐,他回到了病房门口,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不想让女儿看出异样。他轻轻推开房门——
下一秒,他愣住了。
只见病床边,站着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身姿挺拔,气质不凡。而更让他心头一紧的是,那个陌生男子,此刻正紧紧地握着自己女儿的手!
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瞬间冲上头顶。司明远一个箭步冲上前,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