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周助抵达人民医院时,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华灯初上,为这座白色的建筑笼上了一层清冷的光晕。他跟母亲报备完行程后,便朝着住院部大楼走去。
手里还拿着手机,正和佐伯互发信息。据佐伯说,随行的老师坚持要求检查结束后必须有家长来接,否则不能放行。
短信里,佐伯抱怨他们还在观察室干等着。不二莞尔一笑,回复让他再耐心等等,自己大约二十分钟后就能过去找他。
乘坐电梯直达顶层的VIp病房区,电梯门一开,两名身着黑衣、身形笔挺的保镖便映入眼帘。他们见到不二,并未阻拦,只是礼貌地颔首致意,随后恭敬地侧身,为他引路,无声地彰显着病房主人的非凡身份。
走进病房,眼前的景象却让不二微微一怔。
病房内部装修极尽奢华,堪比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然而,在这片现代而考究的空间里,却极不协调地散落着许多格格不入的物品——桃木剑、柳枝条、串起来的古铜钱、黄纸朱砂的符箓,甚至还有几头大蒜……它们杂乱地堆放在床头柜、沙发椅和地毯上,仿佛刚经历了一场仓促的法事。
迹部景吾,那位以华丽美学着称的冰帝帝王,此刻正虚弱地靠在豪华的病床头,脸色苍白,往日的神采被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惊惧所取代。他那头标志性的银灰色发丝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他看到不二进来,目光在对方那带着些许迷茫的精致脸庞上停留了一瞬,随即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语气带着一种“我看你还怎么装”的笃定:“嗯?不二家的,我爷爷都已经告诉我了,你就别再跟本大爷装糊涂了!”
???
啊?他在说什么?
不二听得一头雾水,冰蓝色的眼眸里写满了纯粹的困惑。他不解地看着虚弱的迹部,斟酌着词句,谨慎地开口:“呐……抱歉,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迹部微微蹙起眉头,紫灰色的眼眸审视着不二,脑中飞速思索:这副无辜又茫然的表情,是打算坐地起价,还是根本就想冷眼旁观、置身事外?
一想到近期频繁住院、虚弱无力、连最爱的网球都难以握紧的状况,迹部内心的高傲终究向现实妥协了。他放软了姿态,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拜托了,不二周助,请你帮帮我。只要你能帮我解决掉‘它们’,本大爷可以无条件答应你十个要求!”
迹部家继承人的十个要求,这诚意绝对足够重磅了。所以,求求你不要不识好歹啊!
在迹部那双写满希冀的眼神注视下,不二实在不忍心说出拒绝的话。他踌躇了一下,谨慎地拣选着字眼问道:“‘它们’是指?你需要我帮你什么?”
在不二的视角,迹部可能跟真田一样,隐约感知到了他作为天命之子,拥有可以对抗一切不合理事物的能力。(只有十二三岁记忆的不二依旧觉得拥有系统的自己绝对就是拯救世界的天命之子)
迹部紧张地左右张望,仿佛空气中潜伏着看不见的怪物。他吃力地撑起身子,朝着不二贴近。
等等,少年,我们好像还没熟到可以勾肩搭背的程度吧?
看着迹部自然而然搭上自己肩膀的手,不二心里琢磨着是否该后退一步保持距离。然而,他的身体却仿佛有自己的意识,非但没有后退,反而上前一步,主动伸手揽住了迹部虚弱的身体,好让他能更省力地靠着自己。
欸?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姿势是怎么回事?
没管一脸问号的不二,迹部在得到一个支撑后,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般,将头埋在不二的肩窝,贴近他的耳朵,用带着细微颤抖的气声,轻轻吐露出让他日夜不安的恐惧:
——“我被鬼缠上了。救救我。”
不二:哈???!!!
被迹部那充满恐惧的、微颤的声音近距离灌入耳中,不二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脑子里第一个念头是:现在推开他转身就跑还来得及吗?
拜托,突然间在说什么啊?!这都什么年代了,子不语怪力乱神啊大兄弟!
但是,迹部景吾的恐惧是真实无比的。他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那是一种源自内心深处的、无法伪装的战栗。
不二定了定神,先扶着迹部慢慢坐回床上。刚想抽回手,迹部却像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立刻又缠了上来,双手牢牢扒住不二的手臂,不肯松开。
不二:我们俩真的没有熟到这个地步啊
他叹了口气,尝试引导:“为什么这么说?发生了什么?”
迹部求助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紧盯着不二,仿佛他是唯一的救赎:“我这段时间,身体经常会毫无征兆地突然一阵发冷,然后就会变得异常虚弱。因为突然晕倒,我已经住院好几次了,但每次检查都查不出任何原因。”他伸手指向那些桃木剑和符箓,“奇怪的是,每次我爷爷给我这些辟邪的东西后,第二天我的情况就会好转。你看,就是这些——”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那些与病房格调极度违和的“法器”。
见不二依旧没有给出肯定的答复,迹部有些急了,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指控的意味:“你不打算管我吗?我爷爷都说了,你们家是有除祟血统的!你为什么还要假装……”
“等等,”不二不得不举起手指,打断了他越来越激动的陈述,试图理清这荒谬的现状,“冒昧问一下,你爷爷是从哪里听来的……嗯,‘谣言’?”
“就是你爷爷亲口说的啊!”迹部回答得斩钉截铁。
什么?爷爷在外面坑蒙拐骗(?),而我这个亲孙子居然毫不知情?
“而且!”迹部仿佛抓住了最有力的证据,语气肯定,“我一靠近你,就感觉身体舒服了很多,这是不能作假的吧!你就承认吧!本大爷作为迹部家的继承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只要你帮我解决,条件随你开!”
不二感到一阵无力:“不是…我真的不会什么除祟。如果我家是什么隐士家族,我自己能不知道吗?”
“好的,你不是,你不会。”迹部从善如流地点头,但眼神分明写着“我懂,高人总要低调”,紧接着就迫不及待地追问,“所以你准备怎么帮我解决?我爷爷说了,你爷爷答应让你来管我的事了!”
望着迹部那一脸“你就是得道高人”的笃定表情,不二一阵无语,内心疯狂吐槽:我根本就没接到爷爷的电话,这小老头到底在外面跟迹部爷爷吹了什么牛啊!
不过,吐槽归吐槽,迹部的状况不二心里其实大致有数。结合白天的经历,以及迹部丛刃头顶那些诡异的“弹幕”,他几乎可以肯定,迹部景吾的异常绝对和那个诡异的“借物”系统脱不了干系。
他斟酌着话语,思考了片刻,看向紧抓着自己不放的迹部,尝试用一种对方能理解的方式引导:“你家里……是不是有人经常向你借东西?比如,借钱之类的?”
迹部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语气充满了敬畏:“大师!你这都能算到?!”
不二:“……”谢谢,直接晋升大师了。
尽管内心疯狂吐槽,不二的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温和淡定的表象。他继续引导:“尽量离那个经常向你借东西的人远一点。或者,如果借出去了,记得催促对方归还。”
“哦!我懂了!”迹部恍然大悟,表情瞬间变得严肃无比,“她克我!”
他已经在心里盘算着,回去就让管家把迹部丛刃的房间安排得离自己越远越好。
不二叹了口气,再次尝试挣脱开迹部的手。
迹部却抓得更紧了,追问道:“然后呢大师?除了这个,我到底要怎么才能彻底摆脱缠着我的……‘那个东西’?”他还是坚信有鬼怪作祟。
见挣脱无望,不二索性在迹部的床边坐下。他转过头,故作认真地端详了迹部的脸片刻(仿佛真的在观气望运),然后才语气笃定地开口:“我仔细看过了,你身边并没有什么鬼怪纠缠。只是你自身的一些……嗯,‘东西’,被别人借走太久了没有归还,导致你的运势受到了影响,所以才会经常感到虚弱甚至晕倒。尝试问对方要回来。如果要不回来,下次记得尽量不要外借了。”
果然是被“借运”了!这不就跟爷爷说的“借命”差不多吗?!哼,等着吧,本大爷一定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迹部内心戏十足,已然接受了这套说辞。
不二看着他瞬间燃起斗志(且明显想歪了)的表情,内心再次无语:不是,这么容易就相信了吗?甚至连一点基本的质疑都没有吗?!
他拍了拍迹部依旧紧抓着自己的手,用一种安抚性的语气说道:“所以,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你真的没有被那种东西缠上。”
迹部景吾这才点了点头,松开了手。但不二刚站起身,他又急忙开口:“大师!明天能来我家一趟吗?你再帮我仔细看看好不好?万一……万一只是现在没跟着我呢?”他努力想让自己的邀请听起来不那么像恳求,但眼底的期待却泄露了真实情绪,“你放心!价钱好说!”
这是价钱的问题吗?如果我真是高人,会在乎你出什么价钱吗?不二内心槽点密集爆发。
恰好此时,佐伯的电话及时打了进来,铃声打破了病房内略显诡异的气氛。
“喂?小虎……嗯,我马上下来。”
不二如蒙大赦,在迹部恋恋不舍(甚至带着点被“高人”抛弃的哀怨)的目光中,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快步走向电梯。
迹部竟强撑着虚弱的身子,跟到了病房门口,眼巴巴地望着他。
电梯门缓缓关闭的瞬间,迹部那强装傲气却难掩恳求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进来:“我明天去接你啊!我就当你答应了啊?!”
透过逐渐变窄的门缝,不二看到迹部那殷切的眼神,最终还是无奈地笑了笑,点了点头,抬手挥了挥算是道别。
电梯下行,不二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寒意,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拜托,他也才不到十三岁好不好!鬼怪什么的,他也很怕的啊!
大晚上的突然在医院说这个干什么啊。明明都说了不是还不信……哎。
走出住院部大楼,晚风带着凉意拂面而来。不二抬头,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路灯下的佐伯虎次郎。
暖黄的光线勾勒出好友的身影,脸上贴着的创可贴显得格外醒目。
“周助!”佐伯也看到了他,笑着挥手喊道,“快来!我爸在门口等我们了。”
看到好友温暖的笑容,不二心中那点因诡异经历而产生的寒意瞬间被驱散。他快步跑过去,在佐伯略带惊讶的目光中,一把扑上去抱住了他。
“小虎~”
佐伯被这突如其来的飞扑撞得后退了一小步,诧异于不二这久违的、带着点撒娇意味的举动和语调。他一只手还绑着绷带,却下意识地抬起另一只手,回抱住不二,揉了揉他微乱的蜜色头发,笑着问道:“干嘛呢?突然这是怎么了?”
不二把脸埋在好友肩头,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这样能汲取到足够的安全感。然后他抬起头,拉起佐伯没受伤的那只手,紧紧握住,脸上重新绽放开朗的笑容:
“没事!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