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鸣原大营,中军主帐。
帐内灯火通明,却静得能听到火苗舔舐灯油的噼啪声。北凉王徐骁并未端坐主位,而是背对着帐门,负手而立,凝视着悬挂在帐壁上的那幅巨大的北凉及北莽边境军事舆图。他的背影并不算特别雄伟,却像一座沉默的山岳,压得整个大帐的空气都凝滞沉重。
徐小栓站在帐中,脸色依旧带着失血后的苍白,右臂被绷带吊在胸前,身上简单处理过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张嵩则单膝跪在一旁,头颅低垂,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地上,摆放着那几箱被封得严严实实、但依旧散发着不祥阴寒气息的“修罗煞”原料,以及从黑石谷和野鬼坡缴获的密信、册证。
徐小栓用尚能活动的左手,将自己如何追踪线索、剿灭黑石谷、半路截杀于野鬼坡,直至遭遇指玄境高手“幽冥鬼叟”的经过,简明扼要地陈述了一遍。他没有夸大其词,也没有掩饰自己的重伤和失利,只是平静地叙述事实,包括自己那特殊的、“疑似与儒家薪火传承相关”的至阳之力(这是他深思熟虑后,对系统力量来源的一种合理解释)。
当听到“指玄境”和“幽冥鬼叟”时,徐小栓明显感觉到,徐骁那如山岳般的背影,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叙述完毕,帐内重回死寂。
良久,徐骁缓缓转过身。他的面容平凡,甚至带着几分风霜磨砺出的慈和,但那双眼睛,却深邃得如同北凉之外的浩瀚沙漠,里面沉淀着尸山血海和金戈铁马。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那几箱“修罗煞”原料上,眼神冰冷锐利,仿佛要穿透箱体,看清其中蕴含的罪恶。
“慕容丫头提供的情报,核实了?”徐骁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回义父,黑石谷与野鬼坡两处据点,均已拔除。情报属实。”徐小栓垂首回应。
徐骁点了点头,目光终于落到徐小栓身上,在他吊着的右臂和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
“指玄境……幽冥鬼叟……”他轻轻重复着这两个词,像是在咀嚼某种极其苦涩的东西,“拓跋菩萨那条老狗,手伸得是越来越长了。这等隐世不出的老怪物,都甘心给他当爪牙。”
他踱步到徐小栓面前,距离很近,近到徐小栓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混合着血腥与风沙的压迫感。
“你能从他手下活着回来,还毁了他一批重要的‘粮食’,很好。”徐骁的语气听不出褒贬,“你这身伤,挨得不冤。”
他伸出手,手指如同铁钳般捏住徐小栓完好的左肩胛骨,一股精纯浩大、却又带着沙场铁血煞气的内力瞬间涌入徐小栓体内!
徐小栓身体一僵,但没有反抗。他感觉到这股内力在自己受损的经脉中粗暴地巡弋了一圈,所过之处,那被幽冥鬼叟阴寒死气侵蚀的暗伤,竟被这股霸道的煞气强行驱散、抚平了不少!
【检测到高浓度兵家煞气能量注入,与宿主地火之力产生轻微排斥,但有效中和了残余阴寒死气。内伤恢复速度预估提升15%。】系统提示音响起。
徐骁松开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死不了,根基也没损。躺几天就行了。”
他重新走回舆图前,手指点在北莽境内的某个区域,声音低沉而冰冷:
“拓跋菩萨想用这‘修罗煞’,批量制造出不畏生死、只知杀戮的怪物,来冲垮我北凉的铁骑防线。算盘打得很响。”
“此次你捣毁其两处据点,截获原料,更是逼得幽冥鬼叟那等人物亲自出手拦截,已然打草惊蛇。接下来,他们只会更加隐秘,更加疯狂。”
徐骁猛地转身,目光如电,直视徐小栓:“你怕吗?”
徐小栓抬起头,迎上徐骁的目光,尽管体内气血依旧翻涌,但他的眼神却异常平静:“义父,北凉男儿,只有战死的魂,没有怕死的种。”
徐骁盯着他看了半晌,脸上那丝惯常的、仿佛对万事万物都浑不在意的神情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纯粹的、冰冷的决断。
“很好。”
“从今日起,着你组建‘巡狩营’,专司针对北莽‘百足’组织及类似阴私手段的侦缉、破坏、反击之事。一应人员、物资,凭你令牌,可优先调配。”
“张嵩。”
“末将在!”张嵩猛地抬头。
“擢升你为巡狩营副将,辅佐小栓。此次战殁的跳荡营弟兄,抚恤加倍,名录送入清凉山祠堂。”
“末将代弟兄们,谢王爷恩典!”张嵩声音哽咽,重重叩首。
徐骁最后看了一眼那几箱“修罗煞”,语气森寒:“这些东西,我会让褚禄山手下的‘匠作营’想办法处置。至于那幽冥鬼叟……”
他顿了顿,眼中掠过一丝嗜血的厉芒。
“他的人头,先记在账上。迟早有一天,本王会亲自带兵,去北莽王庭,跟他和拓跋菩萨,好好算一算总账!”
“你们先下去养伤。伤好之后,‘巡狩营’即刻开始运转。北莽送来的这份‘大礼’,我北凉,不能白收!”
“是!义父(王爷)!”徐小栓与张嵩齐声应命。
退出中军大帐,冰冷的夜风拂面而来,徐小栓却觉得胸中有一团火在燃烧。组建“巡狩营”,这意味着他真正意义上,在北凉这台战争机器中,获得了一块属于自己的、能够发挥所长的阵地。
然而,肩上的担子,也前所未有地沉重起来。
他抬头望向北方漆黑的夜空,仿佛能看到那双幽绿色的鬼火在跳跃。
指玄境……幽冥鬼叟……
这个仇,他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