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鸣原驿馆,最好的房间内,檀香袅袅,却驱不散赵辛眉宇间的阴霾。
他屏退了左右,只留一名心腹师爷在侧。窗外是北凉特有的、带着沙尘味的干燥空气,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操练声,这一切都让他感到格格不入与隐隐的不安。
“大人,那徐小栓伤重至此,已是废人一个,不足为虑。为何……”师爷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足为虑?”赵辛冷哼一声,指尖轻轻敲打着桌面,“你只看到他重伤,却没看到他能从两名‘暗羽’的刺杀下活下来!没看到雪月剑仙李寒衣为他两次出手!更没看到北凉王徐骁,放心将应对我等之事交予他手!”
他越说语气越是凝重:“此子,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他的重伤,是劣势,但也可能成为他最好的掩护。”
师爷恍然:“大人的意思是,他在示弱?”
“示弱与否,尚难断定。但其人必有所恃。”赵辛沉吟道,“徐骁老奸巨猾,将他推出来,要么是弃子,要么就是一把藏着锋芒的钝刀。本官更倾向于后者。”
他站起身,在房中踱步:“我们不能直接对他动手,至少明面上不能。徐骁不在,我们若逼死了他,反倒给了北凉发作的借口。但陛下的意思,也不能不办……”
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既然不能硬来,那就软刀子割肉。他不是重伤吗?那我们就好好‘关心’一下这位北凉的少年英雄。”
……
巡狩营驻地,徐小栓军帐。
浓重的药味弥漫在空气中。徐小栓躺在榻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恢复了几分清明。地火之力在他体内缓缓流转,如同涓涓细流,不断修复着受损的经脉,灼烧着残余的毒素,速度虽然缓慢,却坚定有力。
张嵩侍立在一旁,低声汇报着:“将军,赵辛入住驿馆后,并无异动,只是派人送了些滋补药材过来,说是聊表心意。另外,他带来的那些护卫,似乎在暗中打听将军您受伤的详细经过,以及……李姑娘的事情。”
徐小栓闭着眼,轻轻“嗯”了一声。赵辛的反应,在他预料之中。送药是假,试探是真。打听李寒衣,更是说明对方已经将她视为了一个重要的变数。
“药材收下,登记造册。至于打听消息的人……”徐小栓缓缓睁开眼,“让我们的人,适当透露一些他们想知道的。”
张嵩一愣:“将军,这……”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徐小栓淡淡道,“让他们知道我们与北莽‘暗羽’血战的惨烈,知道李寒衣确实出手相助,但原因不明。真真假假,才能让他们摸不清底细。”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把我们整理好的,关于‘修罗煞’和北莽‘百足’罪证的部分副本,找个机会,‘不经意’地让赵辛的人看到。”
“是!”张嵩虽然不解其深意,但对徐小栓的命令毫不怀疑。
就在这时,帐外亲卫通报:“将军,赵大人前来探病。”
来得真快。徐小栓与张嵩对视一眼,后者立刻会意,将徐小栓扶起,靠在榻上,又在他脸上扑了些许粉,让其看起来更加虚弱。
“快请。”徐小栓有气无力地说道。
帐帘掀开,赵辛独自一人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笑容:“徐将军,伤势可好些了?本官实在放心不下,特来探望。”
“有劳……大人挂念。”徐小栓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却被赵辛快步上前按住。
“将军有伤在身,不必多礼。”赵辛顺势在榻边的凳子上坐下,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帐内陈设,最后落在徐小栓苍白虚弱的脸上,叹道,“看到将军如此,本官心中实在不忍。北莽贼子,着实可恨!”
徐小栓配合地咳嗽了几声,气息微弱:“保境安民,分内之事……只可惜,学艺不精,累及麾下弟兄惨死,自身……也落得如此模样,有负王爷厚望……”
他语气中带着深深的自责与颓唐,将一个重伤之下心气受挫的年轻将领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赵辛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安慰道:“将军何必妄自菲薄?能以重伤之躯,击毙北莽指玄境杀手,已是泼天之功!朝廷绝不会亏待有功之臣。待本官回京,定当据实奏报,为将军请功!”
他话锋一转,似是无意间提起:“说起来,本官在城门外,似乎见到了青城山的李寒衣李剑仙?没想到她竟会在北凉边关出现,还与将军……似乎相识?”
图穷匕见,终于问到点子上了。
徐小栓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与一丝后怕:“李剑仙?末将……末将与她并无深交。此次遇袭,幸得李剑仙恰好路过,仗义出手,方才侥幸捡回一条性命。至于她为何会在北凉……末将也不知,许是江湖游历,恰逢其会吧。”
他将关系撇得干干净净,将李寒衣的出手归结为“仗义”和“巧合”。
赵辛仔细观察着徐小栓的表情,试图找出破绽,但看到的只有重伤者的虚弱与劫后余生的庆幸。他心中疑窦未消,却也不好再追问下去。
又寒暄了几句,叮嘱徐小栓好生养伤后,赵辛便起身告辞。
送走赵辛,徐小栓脸上的虚弱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峻。
“他在试探我和李寒衣的关系,也在评估我的状态和价值。”徐小栓对张嵩道,“他带来的‘请功’是假,恐怕他怀里那份密旨,才是真。”
张嵩担忧道:“将军,那我们现在……”
“按计划行事。”徐小栓重新躺下,闭上眼睛,“他不动,我们也不动。他若动……我们就要让他知道,北凉的刀,就算暂时藏在鞘里,也一样能杀人。”
他需要时间,时间恢复伤势,时间消化与“暗羽”搏杀的经验,时间……等待可能出现的转机。
而此刻,在驿馆中的赵辛,同样在沉思。徐小栓的表现看似无懈可击,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还有那李寒衣,她的存在,就像一根刺,扎在他的计划里。
他走到窗边,望向巡狩营的方向,眼神阴晴不定。
“徐小栓……不管你是在演戏,还是真的废了。这北凉,都不能再出一个徐骁了……”
他轻轻摩挲着袖中那卷冰凉沉重的密旨,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软刀子若是不行,那就别怪他用更直接的手段了。这北凉的水,他必须要搅浑!
(第一百六十八章 完)
预告: 下一章,【风起青萍】,赵辛开始暗中动作,试图挑动北凉内部矛盾!一份关于徐小栓“勾结江湖,拥兵自重”的密报悄然成形!而与此同时,武库方向的异动,以及李寒衣再次留下的神秘信息,将把剧情推向新的高潮!徐小栓能否在伤势恢复前,化解这来自朝堂的致命暗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