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晓荷盯着林静姝红肿的眼睛，突然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
“静姝，我有件事，得托付给你。“
林静姝愣了一下，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声音带着鼻音。
“什么事？你说！“
姜晓荷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
“我要你留在县里，以刘副主任外孙女的身份，当工厂的特别顾问。“
林静姝眨了眨眼，没听懂。
姜晓荷继续说：“监督财务，盯着账本，应对地方上那些七七八八的关系。你外公是县商业局副主任，这块牌子，比我这个厂长好使。“
她顿了顿，声音更郑重了。
“静姝，你就是工厂的护身符。“
林静姝的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成了小小的“o“形。
半晌，她猛地握住姜晓荷的手，力气大得像要把她的骨头捏碎。
“晓荷，你放心！“
她的声音哑哑的，但每个字都砸得实实在在。
“只要我林静姝在一天，就没人敢动咱们厂子一根毫毛！“
姜晓荷笑了，眼角弯成小小的月牙。
“我信你。“
***
接下来的两天，姜晓荷几乎没合眼。
她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桌上堆满了纸张、账本和笔记。窗外的天光从暗到亮，又从亮到暗，她连饭都是林小丫端进来的。
陆铮推门进来时，看见她趴在桌上，手里还攥着笔，睡得脸都压出了红印子。
他轻轻把笔抽出来，又把她肩上的外套拉了拉。
桌上摊开的，是一本厚厚的册子，封面上用工整的楷书写着——《姜记工厂管理手册》。
陆铮翻开，一页一页看下去。
生产流程、卫生标准、财务制度、应急预案……事无巨细，连“辣椒怎么挑“、“工人闹矛盾怎么办“都写得清清楚楚。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低头看着她睡得迷迷糊糊的小脸，眼底的光亮得惊人。
“晓荷。“
他轻轻叫她。
姜晓荷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他，愣了一下，然后猛地坐起来。
“写完了！“
她抓起那本册子，塞进他手里，声音里带着一丝得意。
“你看看，还有什么要补的？“
陆铮没接话，只是伸手，把她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
“够了。“
他的声音低沉得像从胸腔里滚出来的闷雷。
“晓荷，够了。“
***
第二天一早，陈力来了。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风尘仆仆，脸上的笑容却有些勉强。
“陆……秦厂长，姜厂长。“
他顿了顿，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递给姜晓荷。
“军方订单没问题，但……“
他欲言又止。
姜晓荷接过文件，扫了一眼，眉头立刻拧了起来。
“辣椒供应商中断合作？“
陈力点头，声音压得很低。
“赵家在源头动了手。几个主要的供销社，都接到了上面的招呼，不许再给你们供货。“
姜晓荷的手指捏紧了纸张，指节泛白。
釜底抽薪。
这一招，够狠。
陆铮站在她身后，手轻轻按在她肩上。
“晓荷，怎么办？“
姜晓荷抬起头，眼睛亮得像淬了火的刀子。
“绕开他们。“
她说得轻描淡写，像在说今天吃什么。
“陈科长，麻烦你帮我联系一下周围几个公社的负责人。“
陈力愣了一下。
“你要……“
“我要成立姜记-红星农户合作社。“
姜晓荷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砸得实实在在。
“绕开所有中间商，直接跟农户签长期收购合同。我出的价，比市场高两成，还提供技术支持。“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条件是，他们只能给我供货。“
陈力倒吸一口凉气。
这招够狠。
直接把赵家的路堵死了。
***
接下来的两天，姜晓荷和陆铮开着军用吉普车，跑遍了周围三个公社。
车轮碾过土路，扬起一路尘土。
每到一个村子，姜晓荷都把省报那张头版头条拿出来，往桌上一拍。
“看见没？这是我们姜记。军地合作，省里表彰。“
她顿了顿，声音更大了。
“跟着我干，保你们赚得比卖给供销社多！“
村民们围了一圈，窃窃私语。
有人质疑：“万一你跑了呢？“
姜晓荷笑了，从包里掏出一沓合同，啪地拍在桌上。
“白纸黑字，盖了公章。我跑了，你们拿着这个去县里告我。“
有人还在犹豫。
陆铮站在她身后，声音沉稳。
“我是秦卫东，省军区认证的军地合作负责人。我用我的名誉担保，姜记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合作的农户。“
他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证件，往桌上一放。
红色的封皮，烫金的大字。
省军区。
村民们的眼睛都直了。
当天，就有二十多户签了字。
两天下来，姜晓荷手里攥着厚厚一沓合同，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像三月的桃花。
“陆铮，咱们赢了。“
陆铮看着她，眼底的光柔得化不开。
“嗯，赢了。“
***
离开前夜，工厂为他们举办了饯行宴。
院子里摆了三张大桌，炖了一锅猪肉白菜，还蒸了两屉白面馒头。
王婶端着碗，眼圈红红的。
“厂长，你们可得早点儿回来啊。“
林小丫抱着姜晓荷的胳膊，声音哽咽。
“晓荷姐，我会好好干的，你放心！“
姜晓荷看着一张张淳朴的笑脸，鼻子突然有些发酸。
她端起碗，声音有些哑。
“谢谢你们。“
她顿了顿，又说：“等我回来，给你们每人发一笔奖金。“
院子里爆发出一阵欢呼。
月光落在她脸上，把她的眼睛照得亮晶晶的。
陆铮站在她身边，手轻轻握住她的。
“晓荷，这里是你的家。“
姜晓荷点头，声音很轻。
“我知道。“
***
深夜，姜晓荷收拾行李。
她把陆铮送的第一支木簪子拿出来，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最后小心翼翼地放进贴身的口袋。
门被推开了。
陆铮走进来，手里拿着两张火车票和一个沉甸甸的布包。
“软卧，明天下午三点的车。“
他把票递给她，又把布包放在桌上。
“这个，你收好。“
姜晓荷打开布包，愣住了。
里面是几根小黄鱼。
金灿灿的，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这是……“
“陆家最后的底钱。“
陆铮的声音很沉，眼神却很郑重。
“从今天起，它也是你的。“
姜晓荷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
她抬起头，看见他眼底那一片深沉的温柔。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首长！“
小五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
陆铮眉头一皱，大步走过去开门。
小五递上一份加急电报，脸色发白。
“刚到的。“
陆铮接过，扫了一眼，瞳孔猛地一缩。
姜晓荷凑过去，看见纸上那行字，心底瞬间涌起一股寒意。
“赵家已知君将归，京站备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