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晓荷那句“就算是天王老子,也别想动他一根汗毛”,像一颗定心丸,让孙师傅剧烈颤抖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平缓。
他死死抓着姜晓荷的手,浑浊的泪水淌个不停,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却因为激动和虚弱,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
“孙师傅,您别急,慢慢说。”姜晓荷轻声安抚,用自己的袖子,小心翼翼地擦去老人脸上的泪痕。
“小宝……小宝他……”孙师傅喘着粗气,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他胆子小……赵家……赵家那些人……不是好东西……”
“我知道。”陆铮不知何时也走了进来,他站在床尾,声音低沉而有力,“您放心养身体,小宝那边,有我。”
孙师傅看着眼前的陆铮和姜晓荷,这对年轻的夫妻,一个沉稳如山,一个坚韧如水,给了他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从未有过的依靠。
他紧绷了一夜的心弦,终于彻底松懈下来,眼皮一沉,又昏睡了过去。
忠叔立刻上前,探了探孙师傅的鼻息,松了口气:“少奶奶,孙师傅只是太累了,睡着了。”
姜晓荷点点头,帮老人掖好被角,才和陆铮一起,轻轻退出了房间。
夜色深沉,院子里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赵家这步棋,走得又急又险。”陆铮看着天边那抹微弱的晨光,眼神冷冽,“他们是想用孙小宝的命,来换我们的命。”
“他们没想到,我们会直接报案,把事情闹大。”姜晓荷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一夜未眠,她的精神也到了极限。
“是没想到,你会这么做。”陆铮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你把‘赃物’原封不动地交上去,是在赌,赌公安会验,赌赵家的栽赃不够天衣无缝。”
姜晓荷苦笑一下:“我没得选。销毁证据,我们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我只能赌人心,赌这世上还有公道。”
陆铮沉默了。他看着她,看着这个在绝境中,总能爆发出惊人能量的女人。她比他想象的,更聪明,也更勇敢。
他伸出手,将她鬓边一缕被夜风吹乱的碎发,轻轻拨到耳后。
他的指尖微凉,触碰到她肌肤的瞬间,姜晓荷身体一僵,心跳漏了一拍。
“这件事,你做得很好。”陆铮收回手,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但下一次,不要再这么冒险,我很担心你。”
姜晓荷的心,猛地一颤。
她抬起头,撞进他深邃如夜的眼眸里,那里面,满是心疼。
隔天一早,姜晓荷不顾忠叔的劝阻,坚持要去医院。
“我得去看看小宝,那孩子受了这么大的惊吓,现在肯定怕得不行。”
陆铮没有拦她,只是让小五备了车,并亲自跟了过去。
去医院前,姜晓荷特意拐回了饭馆后厨。
她找出孙师傅平日里最宝贝的那个小砂锅,淘了米,切了上好的里脊肉和皮蛋,架在小火上,慢慢地熬着。
那是孙师傅亲手教她的皮蛋瘦肉粥,孙小宝最喜欢吃,每次都能喝上两大碗。
粥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米粒渐渐熬得开花,和肉末、皮蛋融为一体,香气在小小的厨房里弥漫开来。
姜晓荷盛了满满一保温桶,拎在手上,心里沉甸甸的。
市里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有些刺鼻。
姜晓荷和陆铮在走廊尽头找到了孙小宝的病房,两个穿着制服的公安守在门口,神情严肃。
是昨晚见过的周海队长。
“周队长。”陆铮朝他点了点头。
周海看到他们,表情有些复杂,但还是让开了路:“你们来了。他刚醒,但情况不太好。”
推开病房的门,一股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
孙小宝蜷缩在病床的最角落,用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蒙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一个微微颤抖的轮廓,像一只受了惊吓,躲回壳里的蜗牛。
护士正在床边劝着,一脸无奈:“小同志,你早饭一口没吃,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
被子里的人,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回应。
姜晓荷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她走上前,轻声对护士说:“护士同志,麻烦您,让我们跟他说几句话吧。”
护士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门口的周海,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病房里安静下来。
姜晓荷将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拧开盖子。
一股熟悉的,带着米香和肉香的热气,瞬间飘散开来。
她没有去掀被子,只是搬了张凳子,在床边坐下,声音放得又轻又柔。
“小宝,我是嫂子。我给你带了你最爱喝的皮蛋瘦肉粥,你爷爷教我做的,我熬了整整一个钟头呢。”
被子里的人,似乎僵了一下。
姜晓荷没有逼他,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你不在,后厨都乱套了。刘厨找不到他那个顺手的漏勺,到处嚷嚷,说是被你小子藏起来了。”
“还有,前两天新来的那批土豆,个头特别大,忠叔还念叨着,说你的刀工又有进步了,削的皮又薄又匀,一点都不浪费。”
“你爷爷……他昨天一晚上没合眼,就盯着天花板,嘴里一直念着你的名字……”
她说着说着,声音带上了几分哽咽。
被子里,传来一阵细微的、压抑的抽泣声。
姜晓荷吸了吸鼻子,继续道:“小宝,嫂子知道你害怕。但是,再怕,也得吃饭。人是铁,饭是钢,你把自己饿垮了,仇人就该笑了。”
她将那碗粥,又往床头推了推。
“你爷爷……他为了你,都吐血了。”姜晓aho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大夫说他急火攻心,伤了底子。他躺在床上,什么都不要,就念叨着,要你好好活着。”
“小宝,你就算不为自己,为了你爷爷,也得挺过去。你得让他知道,他的孙子,不是孬种!”
被子,被猛地掀开一角。
孙小宝探出头来,那张年轻的脸上,布满了泪痕,眼睛又红又肿,嘴唇因为害怕而毫无血色。
他看着姜晓荷,又看了看她身旁那碗冒着热气的粥,那熟悉的香味,像是打开了他情绪的闸门。
“嫂子……”
他沙哑地喊了一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
他挣扎着坐起来,一把端过那碗还有些温热的粥,也不怕烫,就那么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
滚烫的粥,混着滚烫的泪,一起咽进肚子里。
他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无声地痛哭,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姜晓荷默默地看着他,把纸巾递过去,心里又酸又疼。
一旁的陆铮,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眼神幽深。
许久,孙小宝终于吃完了那碗粥,情绪也渐渐平复下来。
他放下空碗,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忽然伸出手,死死抓住了姜晓荷的衣角,那力道大得,指节都泛了白。
他的声音还在发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嫂子,我……我想见我爷爷。”
“但是……”他猛地压低了声音,惊恐地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凑到姜晓荷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颤抖着说:
“赵家的人说,如果我乱说话……他们就让我和爷爷……一起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