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辰屿回到空无一人的实验室,冰冷的白炽灯光取代了夕阳的暖意,空气中弥漫着仪器待机的低鸣。他走到自己的工作站前,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投入工作。他摊开手掌,借着灯光仔细端详,仿佛能从掌纹里解析出刚才牵手时采集到的生物电数据。
那触感挥之不去——她手指的微凉,皮肤的细腻,以及回握他时那细微却坚定的力道。这些感性的、非结构化的信息,像一场无法预测的风暴,在他精密如仪器的大脑中横冲直撞。他试图调用“情绪隔离协议”,却意外地收到了“权限不足”的系统警告。
他烦躁地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这种失控感,于他而言,陌生且危险。
打开电脑,屏幕幽幽亮起。他习惯性地点开代码编辑器,指尖悬在键盘上方,却久久无法落下。那些曾经如臂使指的逻辑符号和算法结构,此刻变得面目模糊。他的注意力无法聚焦,脑海里反复回放的,是林知意仰头看他时亮晶晶的眼睛,是她被夕阳勾勒出的柔软发梢,是她轻声说“男朋友”时微微泛红的耳尖。
这些画面,无法被编译,无法被优化,却占据了他大量的“cpU”资源。
他强迫自己看向屏幕,开始例行检查项目结题后的数据日志。然而,目光扫过某行记录着用户交互行为的代码时,他的动作猛地顿住。那行代码关联的,是林知意在测试时提出的一个关于水墨晕染速度的建议。当时他觉得这个参数调整无关紧要,但现在,他忽然清晰地回忆起她提出建议时,微微蹙眉认真思索的表情。
鬼使神差地,他调出了那段代码,开始重新审视、优化。他加入了更复杂的噪声函数来模拟纸张的吸水率,调整了粒子扩散的随机种子,让晕染效果更加自然灵动。这个过程,不再仅仅是为了技术的完美,更像是在用他唯一擅长的方式,去回应和珍藏她曾经投入其中的那份灵感与热情。
当他完成修改,运行测试,看着屏幕上那比以前更加生动、更具“呼吸感”的水墨效果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悄然滋生。这感觉,比成功解决任何一个技术难题都更……温暖。
实验室的门被推开,周屿哼着歌走了进来,看到陆辰屿还在,有些惊讶:“哟,陆神,还没走?这可不像你。”
陆辰屿迅速切回了常规的桌面,表情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处理点东西。”
周屿凑过来,眼尖地瞥见他屏幕上还没来得及完全关闭的代码界面,那明显是已经结题的项目文件。他挑了挑眉,露出一个了然于心的笑容:“啧啧,还在优化呢?项目不是都交了吗?我看你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他拖长语调,意有所指,“是在反复品味某个人留下的‘数据’吧?”
陆辰屿面无表情地合上笔记本电脑,发出清脆的“咔哒”声,隔绝了周屿探究的视线。“无聊。”他冷淡地吐出两个字。
周屿也不恼,反而笑嘻嘻地拍拍他的肩膀:“行行行,我无聊。不过哥们儿提醒你啊,这人脑呢,有时候不能光靠逻辑。有些‘程序’,该兼容就得兼容,该升级就得升级,死守着旧系统,容易蓝屏!”
他说完,吹着口哨走向自己的位置。
陆辰屿坐在原地,周屿的话像一颗投入深水的小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兼容?升级?他引以为傲的、稳定运行了二十多年的理性操作系统,难道真的需要为了一个突如其来的“应用”,而进行全面重构吗?
他重新打开电脑,这一次,没有点开任何编程软件,而是新建了一个空白文档。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停留了许久,最终,他敲下了一行字:
【观察记录:非理性变量‘LZY’持续对系统稳定性产生扰动。】
他顿了顿,像是在与自己的核心原则做斗争,然后又缓慢而郑重地补充了一行:
【初步评估:该扰动……具备正向优化潜力。】
写完这两行,他像是完成了一个极其耗费心力的任务,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透,实验室的玻璃窗映出他略显疲惫,眼底却深处跳跃着某种陌生火花的倒影。
他关掉电脑,收拾东西离开实验室。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夜风清凉,他却觉得心头那股莫名的燥热仍未散去。路过女生宿舍楼时,他下意识地停下脚步,抬头望向林知意宿舍所在的那扇窗户。灯还亮着,温暖的灯光透过窗帘,晕开一小片模糊的光晕。
他站在那里看了很久,直到那盏灯熄灭,融入一片黑暗之中,才转身离开。
这一次,他没有尝试去分析自己驻足凝望的行为逻辑,也没有去计算这其中浪费的时间成本。他只是默默地走着,感受着夜风拂过面颊,感受着胸腔里那颗依旧有些失序跳动的心脏。
回到宿舍,周屿已经睡得鼾声四起。陆辰屿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毕,躺到床上。黑暗中,他睁着眼睛,毫无睡意。白天的种种画面不受控制地浮现——牵手的触感,她的笑容,代码的优化,周屿的调侃,还有那扇亮着温暖灯光的窗户……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变量,所有的“扰动”,最终都指向同一个结论。
他闭上眼,脑海里不再是冰冷的代码流,而是浮现出一个清晰得令他心惊的行动方案。这个方案风险极高,成功率未知,且完全超出了他过往的所有行为模式。但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却在他心底疯狂滋长,催促着他去执行。
他猛地睁开眼,在黑暗中摸到手机,屏幕的冷光瞬间照亮了他坚定而灼热的眼眸。他打开了一个加密的文件夹,里面存放着他为那个跨学科项目编写的核心代码。他的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目标明确,不是为了修改,而是为了……复制。
他需要一个载体,一个只有他们两人能懂的、独一无二的载体,来承载他这套即将全面“升级”的系统,想要传递给那个特定“用户”的、最重要的“初始参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