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逋将金棺收入储物袋,回头见杜长缨神色恍惚,目光望向战场废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杜长旗那杆长枪孤零零地插在焦土之中。
李逋默然,指尖轻弹,一缕菌丝蔓延而出,缠上枪身。菌丝收缩,想要拉回长枪,不料枪头断裂。
李逋你这枪杆,看向杜长缨。
他解下祝夜山送的战刀,递给他:“枪我留着,做个纪念。这刀归你,从今日起你我便是生死兄弟,咱们患难与共!”
杜长缨握紧刀柄,重重点头。
崔玉道:“情义是穿肠毒药,实力才是续命神丹。”言毕,他纵身飞出无底洞。
慕容杰紧随崔玉离去,李逋与杜长缨对视一眼,相继跟上。
几人没有停留,直接离开邺城,沿着官道向大河方向疾驰,一路风尘中,崔玉始终沉默不语。
直到第二天黄昏,前方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李逋抬头眺望,见三名斥候正在追赶一匹瘸腿的老马,马上老者衣衫褴褛,肩膀上还插着半截断箭。
山君眯起眼睛,惊道:“李娃子,是鲁老!!”
李逋浑身一震,忙促马去救,眼见斥候的弯刀已逼近鲁良后心,乾坤锥脱手而出。
砰!一声闷响,那斥候被当胸砸中,整个人栽下马背。
另两名斥候见状,立即调转马头,匆匆逃亡。
鲁良的马踉跄着奔至李逋跟前,老者再也支撑不住,歪倒下来。
李逋急忙接住,见鲁良面色灰败:“鲁老,鲁老,这是怎么回事?!”
慕容杰打量那死去的斥候一眼:“重箭、角弓、羊皮甲,这是双炀城的羯胡兵。”
崔玉取出一枚丹药递给李逋,鲁良服下后很快苏醒。他从怀中掏出一封火漆密信:“王先生让我把信送给公子。”
信笺上“主公亲启“四字已被血浸透。
李逋打开信件,见字迹不对,却有几分眼熟,这——这是澹台静的字迹!
信中写道:‘邺城虫祸实乃贾泽设局,欲借奉天司之手取得祭戒。邺城乃古之重镇,朝廷立都西京后,在东南设清河国与双炀城,正是为防其坐大。今得密报,贾泽已与杨氏暗通,双炀城将作壁上观,任其屠戮清河国。贾泽此獠手握祭戒,战死者愈众,其力愈盛……’
信的下半段已被血水浸透,墨迹晕散,辨别不出写的是什么。
李逋将信递给崔玉,崔玉目光扫过信笺,竟是一言不发。
“崔大人!纵然我们不去救援,也该通知清河王早作防备。”他忍不住急声提醒。
“此事与我们无干?”崔玉打断他的话,声音冷得像冰:“立刻回奉天司复命。”
望着崔玉离开,李逋站在原地不动。
崔玉走出一段路,突然勒转马头回来,抛来一物。李逋接住,竟是具通体莹白的灵藕替身。
崔玉担忧道:“我在颉文县等你,切记,送完信便回,莫要多事!”
李逋郑重点头,转向杜长缨:“你随崔大人先行,护送鲁老回去。”
杜长缨道:“队长,咱们生死相随!”
李逋大喝:“这是命令!”
杜长缨只得点头,背起昏迷的鲁良,上马跟随崔玉南下。
暮色四合,李逋将鲜血滴入灵藕替身,展开地图,确定好方向后,朝清河国奔去。清河国在邺城东南百里,等李逋赶到时已是深夜。巧的是,他刚看到城墙,就遇到清河国的斥候。
李逋主动下马,将令牌扔过去:“朝廷司卫,有急事要见清河王。”
斥候查验令牌后,下马行礼:“大人,请随我来。”
李逋跟在斥候身后,来到城下,见城门紧闭,拓宽的护城河旁堆着新鲜的淤泥。
抬头望,城上灯火通明,士兵巡夜不断,气氛肃穆,不由心想:‘难道清河王早就知道贾泽意图不轨?’
念及至此,李逋决定还是先进城去看一看再说。
片刻后,城上守将查验令牌无误,放下吊篮。李逋将马交给斥候,坐上吊篮进城。
守将亲自将他带到王府。经过议事厅时,李逋瞥了一眼,突然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杨聪!
那个曾在双炀城有过一面之缘的杨家世子,此刻竟身着清河国军服。
守将把李逋带到偏殿暂歇。
李逋拿出一张两千两的银票,递过去。守将喜笑颜开,接过银票。
“上差还有什么想问的,属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双炀城的兵马,什么时候到的清河?”
“回上差,双炀城兵马于三天前进驻本城。”
“他们来了多少人?”
“足足五千精兵和一名高阶演军数师,我王准备让其把守西门,正面对抗邺城王贾泽的主力。”
“我可听说羯胡兵最是骄悍,让他们对抗主力,不怕他们临阵倒戈?”
“上差有所不知,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咱们王爷别的本事没有,就是会来事儿。光是给羯胡军的犒赏,就不至洒了几百万两雪花银。”
李逋在京城中,没少听澹台静说起这位清河王,澹台静时常将他视为偶像。
这清河王是当今圣上的亲叔叔,虽不善兵事,却深谙人情世故。整日里不是设宴饮酒,就是邀人赌钱,在各路势力间左右逢源,深受欢迎。有人曾打油诗编排他:一首歪诗写的,两把骰子溜的,三两黄酒灌的,四方关系摆平的。
也正是靠着这点‘俗趣’,司马攸保全清河一地太平十余载。
等待片刻后,亲卫传令:“大王,请李司卫去议事厅一叙。”
李逋踏入王府议事厅时,见沙盘已经换成酒桌。
清河王司马攸端着酒杯迎接,大着舌头道:“上差驾到,未曾远迎,老夫自罚三杯。”
李逋眼神扫过杨聪。
杨聪故作醉态,眼神却清明得很。他意味深长地看李逋一眼,拱手道:“李司卫咱们又见面了,近来可好?”
李逋入座:“托世子洪福,好的很。杨城主安好?”
杨聪道:“家父大病初愈,正在双炀城安歇,有劳挂心。”
李逋挑挑眉毛:“不对呀,我刚从邺城回来,见到杨城主和杨副城主。”
司马攸一愣,笑道:“司卫醉了。”
李逋道:“大王,我没喝怎么就醉了?”
司马攸摆摆手,脸色阴沉下来:“不知李司卫为何事而来!”
李逋道:“贾泽意图叛乱,攻打清河,朝廷派我来提醒大王加紧戒备。”
司马攸猛地将酒杯掼在地上,瓷片四溅,喝骂道:“朝廷,狗屁朝廷!他们根本就不管!”
贾泽本为并州刺史,后夺取邺城,受封邺城王。那时司马攸就隐隐感觉不对,大概春分之时,他在京都的暗桩传回消息,说贾泽又奏请朝廷,将其亲信王弥,推上并州刺史的位置。
得到这个消息后,司马攸当即意识到大事不妙。
贾泽手握两州兵马,以他的张狂性子,谋反作乱是迟早的事。因此司马攸连连上书朝廷,请求援助,可始终没有回信。
无奈,他为求自保,只好将一个儿子送入邺城,充作质子,试图缓和局势。
司马攸早已布下两手准备。
他一面在贾泽面前示弱,争取喘息之机;一面暗中与杨渊联络,耗费巨资才说动双炀城出兵相助。
至于双炀城是否会倒戈相向?
他笃信绝无可能,因为若清河国覆灭,双炀城唇亡齿寒,岂能独善其身?
杨聪拍案道:“贾泽那贼子,手握邺城、并州,坐拥北地一半兵马。若是让他吞掉清河,恐怕下一个就是双炀城!唇亡齿寒的道理,我杨家岂会不懂?”
司马攸闻言,上前两步,一把揪住李逋的衣襟,酒气喷在他脸上:“没错!如今朝廷,竟派个小小司卫来搪塞我——说!你是不是来挑拨离间的!”
李逋推开司马攸的手:“既然大王不信,那就当我没来过。”
他转身欲走,却被亲卫团团围住。
山君喊道:“好糊涂的老儿,我家李娃子不顾危险来给你送信,你竟这般不识好歹!”
李逋转过身,直视司马攸双眼:“大王,常理认为绝无可能之事,往往会在人心最不设防时悍然成真。”
闻言,殿内一时寂静。
良久,司马攸长挥手道:“放他们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