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陪着云知画和那名老妇人,一同走上了甲板。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打算送二人离去。
巨大的楼船此刻正静静地停靠在一处码头。
陈玄看着这芦花镇。
这芦花镇,其规模却不比陈玄先前待过的迎神镇小上多少。
只是放眼望去。
镇上的建筑大多低矮破旧,远不及迎神镇那般富庶。
码头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却也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暮气。
那些赤着上身,在各个船只间来回搬运货物的苦力,一个个面黄肌瘦,眼神麻木。
有些人甚至面色苍白,毫无血色,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但他们依旧在卖力地干着活,口中呼着沉重的号子。
这艘雕梁画栋,体型庞大的楼船,在此地显得格格不入。
它的出现,立刻吸引了码头上所有人的注意。
不少提着篮子,挑着担子的小贩,都围了过来,高声叫卖着,希望能为船上的贵人补给些物资。
一个矮胖的身影从船舱里一路小跑出来,正是这艘船的船长。
他满脸堆笑地来到陈玄面前,搓着手:“仙师,我等能否下船采买些新鲜的食物和用度。”
船长心中自有盘算。
这艘船原本是为赵衍那样的世家公子服务的,船上的消耗品无一不是精品。
如今换了主人,虽然这位新主子看起来不甚讲究,但万一怠慢了,自己可吃罪不起。
更何况,采买物资,向来是油水最足的差事,这船说是他的,其实也有幕后的大老板在。
现在趁那位大老板,不知道这在船上的情况,自己也可以多捞一笔。
陈玄点点头:“可以。”
他知道这船长肯定有事,但这又关自己什么事,反正的船又不是自己的。
自己也不想要。
船长得了许可,顿时喜上眉梢。
立马点了几个机灵的船员,带着钱袋,耀武扬威地准备下船。
与此同时,船上的一些宾客也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
先前赵衍和那些妖魔道修行者带来的冲击,对他们而言是一场难以磨灭的噩梦。
即便后来陈玄接管了船只,并未为难他们,但与这样一位修行者同处一船,依旧让他们感到一种无形的压抑。
许多人早已打定主意,不愿再前往青州城。
此刻见船只停靠,便纷纷向陈玄告辞,打算在芦花镇下船,另寻出路。
陈玄自然不会阻止。
“陈道长,山水有相逢,希望日后再见。”
云知画说着,与那名老妇人带着几个手下。
也随人群下了船。
她最后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站在船舷边的陈玄,对着他遥遥一拜。
而后便头也不回地没入了码头的喧嚣之中。
陈玄目送她们离去。
正准备转身返回船舱,眉头却忽然一皱。
不远处,刚下船不久的船长,似乎正与什么人发生了激烈的争执,甚至已经推搡起来。
“他娘的,你这黑心的东西,当老子是第一次来你这芦花镇吗?”
船长涨红了脸,指着对面一个精壮汉子的鼻子破口大骂。
“平日里是什么价,你自己心里没数?今天凭什么就涨了五成,真当爷爷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那汉子也是一脸横肉,毫不示弱地顶了回去:“涨价?老子乐意,今天就这个价,你爱买不买,不买就滚蛋,别耽误老子做生意!”
两人身后,各自的随从也已经扭打成了一团,场面顿时混乱不堪。
“怎么起了冲突?”
陈玄微微思索,身影一晃,便下了船。
他穿过围观的人群,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争执的中心。
他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随意地一步踏出。
一股无形的力场瞬间扩散开来。
那些正扭打在一起的船员和汉子,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袭来,纷纷惊呼着向后跌倒,摔得七荤八素。
整个场面为之一静。
所有人的视线,都齐刷刷地聚焦在了突然出现的陈玄身上。
与船长对骂的那名汉子,在看清陈玄那身不凡的气度,以及船长瞬间变得恭敬的神色后,脸色猛地一变。
他也是在码头上混迹多年的老人,眼力劲还是有的。
刚才这一手,这位怕不是寻常人物,很可能是一位传说中的仙师。
只是怎么会与这船的船长扯上关系?
他当即住了口,不敢再多言半句。
船长此刻却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他一路小跑到陈玄身旁,腰弯得像只煮熟的虾米。有了靠山,他的胆气也壮了起来。
船对着那汉子,得意洋洋地叫嚣:“怎么不横了,啊,你再给爷爷横一个试试!”
那汉子脸色阵青阵白,怨毒地瞪了船长一眼。
却不敢再发作,转身便想带着手下离去。
“站住!”
船长不依不饶,还想再羞辱对方几句。
然而,他刚开口,便瞥见了身旁陈玄那面无表情的脸。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船长心中猛地一突,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后面的话,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脸上的得意之色瞬间僵住,换上了一副比哭还难看的谄媚笑容。
“怎么回事?”陈玄开口。
船长不敢怠慢,连忙将事情的经过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原来,这艘大船每次途经芦花镇,都会在此地进行大规模的补给。
因为船上供应的皆是山珍海味,奇花异草、绫罗绸缎之类的奢靡之物,消耗极大。
而掌控着芦花镇乃至周边区域这类高端物资供应的,是一个名为白龙堂的势力。
这白龙堂在青州也算是一方大地头蛇,堂主据说更是一位踏入了盏灯境的强大修行者!
白龙堂在青州城周边的各个县镇都有分舵。
船长和他们打交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一直相安无事。
可谁知今日,对方却毫无征兆地将所有货物的价格都提高了五成。
船长气不过,这才起了争执。
陈玄听完,了然地点了点头。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汉子离去的方向,又问船长:“除了他们,没有其他地方可以采买吗?”
“回仙师的话,若是这些金贵物件,这芦花镇上下,还真就他们一家独大。”
船长苦着脸道。
“不过……如今船上的贵客走了大半,也不需要那般铺张了。若是采买些寻常的吃食米粮,倒是有别的去处,只是要多跑几家。”
“那就去买些寻常的。”陈玄道。
“不用铺张。”
“是,是!”船长连声应下,如蒙大赦。
赶忙带着手下灰溜溜地去采买普通物资了。
陈玄没有再理会这些琐事,转身回到了船上。
芦花镇,白龙堂分舵。
一座宽敞的大堂内,刚才与船长对骂的汉子,正恭敬地站在堂下。
堂上并排坐着三人,个个样貌迥异,正是白龙堂在芦花镇的三位分舵主。
坐在最中间的是个高高瘦瘦的中年人,面皮白净,看着像个账房先生,名叫白一。他缓缓合上手中的一封密信,抬眼看向堂下的汉子。
声音平淡地:“事情办妥了,可曾惹上了那艘船?”
“回舵主,都按您的吩咐办了。”汉子连忙回道。
“小的故意抬高了价钱,那船的管事果然上钩,与我等起了冲突,后来船上下来了一位疑似仙师的人物,小的便借坡下驴,回来了。”
“仙师?”
白一眉头为重,却又挥了挥手
“嗯,下去吧。”
汉子躬身退下。
待他走后,坐在白一身旁,一个矮胖如冬瓜的分舵主,名唤白二。
他忍不住开口。
“大哥,咱们和那艘销金窟一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买卖做得好好的,为何今日要突然为难他们,这不是平白得罪人,断了自己的财路吗?”
白一摇了摇头,眼中也闪过一丝疑惑。
“我也不知。这是上面直接传下来的命令,只让我们想办法拖住那艘船,不让他们顺利补给,并且……”
他顿了顿。
看向身旁的白二和另一位沉默寡言,面容阴鸷的分舵主白三。
“今夜,要我等三人,亲自上船拜访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