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的喧嚣在身后渐渐消散，云瑾提着裙摆快步走在回客房的长廊上，廊壁上的烛火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身后的脚步声始终不远不近，她停下脚步，转身时正撞进白冽深邃的眼眸里——他墨色的瞳孔里还映着方才玻璃缸中那抹绯红，神色比在水牢时柔和了些，却依旧藏着未散的凝重。
“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云瑾先开了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裙摆上的珍珠绣纹。方才在水牢里听到的那道微弱声音、白冽紧绷的下颌线、还有鲛人看向他时那近乎朝拜的眼神，像一团团迷雾绕在她心头。
白冽走上前，抬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指尖的温度依旧灼热：“先进屋再说。”
推开门，客房内暖炉正燃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雪松香气。云瑾刚转身，手腕就被白冽轻轻握住，他拉着她走到窗边，确认窗外无人窥探后，才缓缓开口：“方才水牢里的鲛人，是我的族人。”
“你的族人？”云瑾瞳孔微缩，想起古籍里对鲛人的记载，又看了看眼前分明是人类模样的白冽，疑惑更甚，“可你……”
“我是深海鲛族的王。”白冽打断她的话，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千年前鲛族与人类曾有盟约，互不干涉，可近年来总有人类为了利益捕猎鲛人。彦——就是方才那只红鲛，是族里最擅长引路的侍从，三日前他去浅海寻找失踪的幼鲛，却被国王的人擒住。”
云瑾的心猛地一沉，想起彦虚弱的模样和眼底的绝望，急忙问道：“他现在状态那么差，水里还有削弱力量的草药，我们得救他才行！”
白冽眼中闪过一丝暖意，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我正有此意。今夜三更，我们去水牢。”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已用鲛族秘术感知过，水牢外的侍卫虽多，但我有办法应对。”
云瑾还想问他具体是什么办法，白冽却转移了话题，叮嘱她先休息养精蓄锐，自己则守在窗边，像是在观察着什么。
她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彦的模样，还有白冽那句“深海鲛族的王”——原来他身上藏着这样惊天的秘密，可她却从未觉得陌生，反而更坚定了要和他一起救彦的决心。
三更的梆子声在寂静的夜里响起时，云瑾立刻从床上坐起，白冽早已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玄色衣袍，正站在床边等她。他递给她一件同样的玄色斗篷：“披上，夜里风大，也能隐蔽些。”
两人沿着长廊悄然前行，沿途的烛火不知何时已被熄灭，只有月光从廊窗洒进来，勉强照亮脚下的路。快到水牢入口时，隐约能听见侍卫的脚步声，白冽停下脚步，对云瑾低声道：“待会儿无论看到什么，都别出声。”
他率先走出阴影，迎面而来的两名侍卫立刻握紧了腰间的佩剑，厉声喝问：“深夜在此徘徊，你们是谁？”
白冽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头，墨色的眼眸在月光下泛起一层淡淡的银辉。两名侍卫的目光刚与他对上，身体就瞬间僵住，原本紧绷的神色变得茫然，握着佩剑的手也慢慢松开。
“打开水牢的门，让我们进去。”白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蛊惑，像深海的潮汐般轻柔，却有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两名侍卫机械地点点头，转身从腰间取出钥匙，插进锁孔里轻轻一转，“咔嗒”一声，青铜门缓缓开启。白冽拉着云瑾走进门内，身后传来侍卫重新关门的声音，仿佛刚才的盘问从未发生过。
“这是……鲛族的魅惑术？”云瑾压低声音问道，想起方才侍卫们失神的模样，心中暗暗称奇。
“嗯，能暂时控制心智不坚之人。”白冽解释着，脚步不停往水牢中央的玻璃缸走去。
夜明珠的光芒依旧柔和，缸中的彦似乎察觉到动静，缓缓抬起头，当看到白冽的身影时，绯红的瞳孔里瞬间燃起光亮，却又很快被担忧取代。他摆动鱼尾靠近缸壁，嘴唇轻轻开合，一道清晰的声音直接传入白冽和云瑾的脑海：“王！您怎么会来这么危险的地方？人类诡计多端，您快离开！”
“我们是来救你的。”云瑾急忙开口，伸手轻轻碰了碰冰凉的缸壁，“白冽说能帮你恢复力量。”
彦的目光落在云瑾身上，眉头瞬间皱起，语气带着警惕：“王，您怎么会跟人类走在一起？这些人类最擅长伪装，您不能相信她！”
“她是我的同伴。”白冽打断彦的话，走到缸壁前，抬手覆在玻璃上，指尖泛起一层淡蓝色的光晕。光晕透过玻璃渗入水中，像细碎的星光般围绕着彦散开。
彦的身体明显一颤，原本苍白的脸颊渐渐恢复了血色，绯红的鱼尾摆动时，鳞片也重新泛起了光泽——那是鲛族的力量在快速回流。
“多谢王。”彦的声音里满是感激，正想再说些什么，水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男人的低语声。
“有人来了！”云瑾立刻紧张起来，白冽迅速收回手，拉着她躲到玻璃缸后方的石柱旁。这里刚好能避开入口的视线，却能清晰地看到门口的动静。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是格林少爷。他身后跟着两个身材魁梧的侍卫，手里还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布袋，看样子是早有准备。
格林走到玻璃缸前，贪婪的目光死死盯着缸中的彦，嘴角勾起一抹阴笑：“果然还在这儿。国王只想着用你拉拢各国贵族，却不知道你的眼泪能化珍珠，鳞片还能做成永葆光泽的饰品，要是把你带回去献给外祖父，他定会赏我大片封地！”
彦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绯红的鱼尾在水中重重一摆，溅起的水花打在缸壁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格林却毫不在意，转头对身后的侍卫吩咐：“你们俩把缸壁砸开，小心点别伤了他，要是让他跑了，咱们都没好果子吃！”
两个侍卫应了声，正准备举起手中的铁锤，缸中的水面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彦的身体周围泛起一层淡红色的光晕，原本平静的海水像是被点燃的火焰，瞬间掀起半人高的浪花。没等格林和侍卫反应过来，一条绯红的鱼尾猛地撞向玻璃缸，“哗啦”一声，厚重的玻璃瞬间碎裂，海水裹挟着彦的身影冲了出去！
“抓住他！”格林惊声大喊，却被迎面而来的海水浇了个透湿。他踉跄着后退两步，眼看彦的鱼尾就要扫到自己，突然“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双眼紧闭，像是被撞晕了过去。
“少爷！”两个侍卫急忙扑过去，正想将他扶起来，躺在地上的格林却突然睁开眼，眼神里满是阴狠：“别管我！先把鲛人抓住！他刚恢复点力量，肯定跑不远！”
原来他是装晕！彦刚稳住身形，听到这话，眼底闪过一丝杀意。他摆动鱼尾，一道水箭突然从指尖射出，正中左边侍卫的膝盖。
那侍卫惨叫一声跪倒在地，还没起身，就被彦的鱼尾卷住腰腹，猛地拖进海里——海水瞬间被染成红色，侍卫的挣扎声很快就消失了。
右边的侍卫吓得脸色惨白，转身就想跑，却被彦甩出的水绳缠住脚踝，狠狠拽了回来。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侍卫的骨头断裂声清晰可闻，他倒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便没了气息。
格林看着眼前的惨状，吓得浑身发抖，连滚带爬地往门口跑：“救命！快来人！”
彦怎么会给他逃跑的机会？他纵身一跃，绯红的鱼尾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落在格林身后，伸手扣住他的脖颈。格林的脸瞬间涨成紫色，双手拼命抓着彦的手腕，却连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来。
“你们人类猎杀鲛族时，怎么没想过会有今天？”彦的声音冰冷刺骨，指尖微微用力，只听“咔嗒”一声，格林的脑袋无力地歪向一边，彻底没了呼吸。
解决掉格林和侍卫后，水牢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白冽率先走向门口，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确定没有巡逻侍卫靠近，才对云瑾和彦点头：“走，从这里到海边还有一段路，得尽快离开。”
彦应了一声，转身时，缸中残留的海水顺着他的绯红鱼尾滴落，在青石板上留下一串湿痕。他刚迈出两步，忽然停下脚步，身体泛起一层淡红色的光晕——那是鲛族切换形态时特有的微光。白冽见状，下意识伸手从身后轻轻捂住了云瑾的眼睛，掌心的温度隔着薄衫传来，带着安抚的力量。
“闭眼，等会儿再看。”他的声音贴着云瑾的耳际，低沉而温柔。云瑾愣了愣，虽好奇却乖乖听话，指尖轻轻攥住了白冽的衣袖。
光晕持续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直到彦的声音响起：“王，好了。”白冽才缓缓移开手。云瑾睁开眼，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轻呼出声——彦原本覆盖着流光鳞片的鱼尾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两条修长笔直的人类双腿，只是脚踝处还残留着一圈淡淡的绯红纹路，像未褪尽的鱼鳞印记，透着几分奇幻。
彦弯腰捡起地上格林掉落的外袍，随意系在腰间遮住下半身，语气里带着几分轻松，“这样走在长廊里，就不会引人注意了。”
白冽看了眼彦的双腿，满意地点点头：“嗯，这样更方便行动，走吧。”
三人沿着长廊快步前行，玄色的斗篷在夜色中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刚拐过一个拐角，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道纤细的身影撞进了他们的视线——竟是贝利亚公主。
贝利亚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们，手里的灯笼“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烛火瞬间熄灭。她睁大眼睛，目光死死盯着彦的双腿，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人、鲛人……竟然会有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