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色马车停在城西望星桥畔时，车外已飘着零星的灯影。云瑾指尖轻轻触到微凉的车帘，指尖先一步感受到夜风里裹着的热闹——远处隐约传来孩童的笑闹声、商贩叫卖花灯的吆喝声，还有丝竹乐器的清脆调子，混着暖黄的灯光，在夜色里织成一片鲜活的暖意。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掀开马车帘。
撞进眼底的，是漫天错落的灯。红的宫灯、粉的兔灯、金的走马灯，还有缀着银铃的荷花灯，一盏盏悬在街边的木架上、商铺的屋檐下，连桥栏上都系着串灯，暖光顺着栏杆蜿蜒，像把整条望星桥都变成了发光的星河。夜风拂过，灯影晃动，银铃轻响，连空气里都飘着糖画的甜香，让人心尖都跟着软下来。
云瑾的眼亮了亮，眼底像是落了漫天星光，细碎又明亮。她还没看够这满街灯景，身侧忽然伸来一只手，指尖捏着个半透明的玉色面具，面具边缘缀着圈极细的珍珠，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戴上吧，人太多了。”
熟悉的嗓音带着夜风的微凉，云瑾转头，便见萧烬立在车旁。他今日没穿平日那身玄色常服，换了件墨蓝锦袍，衣摆上绣着暗纹流云，走动时像有云雾在衣间流转。他脸上也戴着个面具，却是深紫色的，只遮住鼻梁以上，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和薄唇，唇角似乎还带着点若有似无的弧度。最惹眼的是他的手，骨节分明，指腹泛着浅粉，捏着玉色面具时，指尖的肤色与面具的莹白相映，竟比街边的花灯还要夺目。
云瑾心头微跳，伸手接过面具。她低头把面具系在耳后，珍珠垂在颊边，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恰好遮住了她泛红的耳尖。
“王爷怎的也戴面具？”她轻声问，目光落在他的紫色面具上，隐约能看到面具后他的眼，亮得像藏了灯。
萧烬抬手，指腹轻轻蹭过面具边缘，语气带着点笑意：“在外就别叫我王爷了，总不能让旁人认出，扰了云姑娘看灯的兴致。”他说着，自然地往她身侧靠了靠，手臂微抬，似是无意地护着她避开路过的人群，“走吧，前面有猜灯谜的摊子，据说猜对了有兔子灯做奖品。”
云瑾跟着他往前走，两人并肩走在灯影里。街边的灯笼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有风吹过，影子便轻轻交叠在一起，又很快分开。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混着夜风里的甜香，莫名让人觉得安心。
猜灯谜的摊子围了不少人，木架上挂满了红色的谜笺，每个谜笺下都系着个小铃铛。摊主是个白发老者，正笑着给猜对的小姑娘递兔子灯。萧烬拉着云瑾挤到前面，随手取下一张谜笺，念道：“‘一夜鱼龙舞’，打一民俗活动。”
他转头看云瑾，眼里带着点期许：“你猜猜？”
云瑾看着谜笺上的字，又瞥了眼周围的灯影，眼底笑意渐浓：“这说的不就是今日的灯会么？‘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说的正是元宵灯会的热闹。”
老者闻言抚掌笑道：“姑娘好才情！这题难倒了好几位呢，这兔子灯归你了！”说着便把一盏雪白的兔子灯递过来，兔子灯的眼睛是用红宝石做的，点亮后格外灵动。
萧烬伸手接过兔子灯，又顺手递给云瑾，语气带着点调侃：“看来今日的奖品，该归你了。”
云瑾抱着兔子灯，指尖碰到温热的灯壁，心里也暖暖的。她又取下一张谜笺，念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打一成语。”她转头看萧烬，眼里带着点狡黠，“你也来猜猜？”
萧烬盯着谜笺看了片刻，又看了眼云瑾的侧脸——灯光落在她的面具上，珍珠泛着光，连带着她的眉眼都柔和了许多。他忽然笑了，声音放轻：“是‘两全其美’吧？云对应衣裳，花对应容貌，既有衣裳之美，又有容貌之美，可不就是两全其美？”
老者又鼓起掌来：“公子厉害！再来一盏兔子灯！”
云瑾看着萧烬手里又多了一盏兔子灯，忍不住笑出声：“没想到你也懂这些。”
“以前陪陛下猜过几次，略懂些。”萧烬说着，把手里的兔子灯也塞到云瑾怀里，“你抱着，我替你提着。”他伸手接过云瑾怀里的两盏兔子灯，用手指勾着灯柄，两盏兔子灯在他身侧晃悠，倒像是跟着他们一起走的小尾巴。
两人又逛了会儿，街边有卖糖画的摊子，云瑾驻足看了片刻。摊主舀起融化的糖汁，在石板上飞快地勾勒，转眼就画出一只展翅的蝴蝶。萧烬见状，上前对摊主说：“麻烦做一只兔子，要和她怀里的灯一样。”他说着，指了指云瑾怀里的兔子灯。
摊主笑着应下，很快就做出一只糖兔子，晶莹剔透，和兔子灯几乎一模一样。萧烬接过糖兔子，递到云瑾面前：“尝尝？甜的。”
云瑾接过糖兔子，咬了一小口，甜意瞬间在舌尖散开，连带着心里都甜丝丝的。她抬头看萧烬，见他正盯着自己的嘴角，眼神里带着点温柔，连忙别开脸，假装去看旁边的花灯。
“前面好像有舞龙的，去看看？”萧烬适时开口，打破了这片刻的暧昧。
云瑾点头，跟着他往人群更密集的地方走。舞龙的队伍穿着红色的衣裳，手里举着金色的龙灯，龙灯上的鳞片在灯光下闪闪发亮。锣鼓声响起，龙灯跟着舞动，时而盘旋，时而跳跃，引得周围的人阵阵欢呼。萧烬把云瑾护在身前，不让拥挤的人群碰到她，自己却被人蹭了好几下，墨蓝锦袍的袖口都皱了些，他却毫不在意，只专注地看着身边的人。
云瑾看着他的侧脸，面具后的下颌线清晰利落，灯光落在他的发梢，泛着浅金的光。她忽然觉得，这样的萧烬，和平日里那个冷傲的摄政王判若两人——没有朝堂上的威严，没有面对朝臣时的疏离，反倒多了几分烟火气，像个寻常的世家公子，陪着心仪的姑娘逛灯会。
她正看得入神，忽然有人撞了她一下，她踉跄着后退，萧烬立刻伸手扶住她的腰。他的手掌温热，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温度。云瑾的脸瞬间红了，连忙站直身体，低声道：“谢谢。”
萧烬收回手，指尖却还残留着她腰间的软意，他轻咳一声，语气有些不自然：“人太多了，跟紧些。”说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牵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手指修长，轻轻握着她的手腕，力度刚好，既不会让她觉得疼，又能确保她不会被人群冲散。
云瑾的心跳得更快了，手腕上传来的温度顺着血液蔓延到全身，连耳朵都发烫。她低着头，跟着他往前走，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他的手很大，能把她的手腕完全裹住，掌心的纹路清晰，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两人又逛了许久，看了皮影戏，尝了桂花糕，还买了个会发光的琉璃钗。萧烬把琉璃钗递给云瑾时，语气带着点试探：“这个挺好看的，你戴着应该合适。”
云瑾接过琉璃钗，钗头是一朵小小的莲花，点亮后泛着淡蓝的光。她轻声道谢，把琉璃钗别在发间，转头问他：“好看吗？”
灯光下，淡蓝的琉璃光映在她的脸上，面具后的眼睛亮得像星星。萧烬看着她，喉结动了动，声音放得极轻：“好看。”
就在这时，人群突然骚动起来，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放烟花了”，所有人都往河边涌去。萧烬下意识地握紧云瑾的手腕，想带着她往河边走，可人流实在太拥挤，他被几个壮汉挤得后退了几步，再转头时，身边的人却不见了。
“云瑾？”萧烬皱起眉，心里瞬间慌了。他举着两盏兔子灯，在人群里四处张望，目光扫过一张张陌生的脸，却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的心跳得飞快，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平日里的冷静自持荡然无存，只剩下担忧——她一个姑娘家，在这么拥挤的人群里，要是被人欺负了怎么办？要是找不到路了怎么办？
他正着急，忽然看到不远处的灯架下，有个穿着浅绿衣裙的姑娘正踮着脚四处张望，发间别着的琉璃钗泛着淡蓝的光，正是云瑾。他松了口气，快步挤过人群，走到她身边。
云瑾正着急地四处看，忽然看到熟悉的墨蓝色身影，眼里泛起水光，“萧烬,我刚才找不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