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传》在青山坳的拍摄接近尾声时,发生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折。
这天剧本围读会上,陈导演皱着眉头翻看最后几场戏的分镜图:“老夫人这个角色,找来的几个特约演员总差了点意思……要么太刻意,要么太现代。”
选角导演也发愁:“这个角色戏份不多,但气场要足。既要雍容,又得有岁月沉淀的威严。临时找合适的演员确实难。”
一直安静坐在旁边的岑卿,看着剧本上“容老夫人”的设定——出身江南绣户,晚年归隐田园,不由得心中一动。
“导演,”她试探着开口,“我们村里有位柳奶奶,年轻时是苏州绣娘,后来家道中落才迁到这里。她气质很好,要不要……请她试试?”
陈导演将信将疑:“多大年纪?能记住词吗?”
“八十多了,但精神很好。”岑卿想起柳奶奶端坐绣架前的样子,“台词不多的话,应该没问题。”
制片人拍板:“那就请来试试,不行再说。”
岑卿带着副导演去柳奶奶家时,心里其实也没底。没想到柳奶奶听完来意,只是淡淡扫了眼剧本,问了句:“什么时候拍?”
“您同意了?”副导演惊喜。
柳奶奶轻轻整理了下衣襟:“年轻时在苏州,也常去看堂会。”
试妆那天,整个剧组都惊住了。柳奶奶穿着一身暗紫色绣缠枝莲纹的褂子,银发绾得一丝不苟,只插了支素银簪子。她往太师椅上一坐,不需要任何表演,通身的气度就出来了。
陈导演盯着监视器,连连点头:“就是她了!这才是真正的大家主母。”
更让人惊喜的是李爷爷。
有场戏需要个老篾匠在集市上编竹器,原本打算让道具组随便摆摆样子。美术指导看见李爷爷坐在院中编竹篮的样子,立即改了主意。
“李大爷,您就坐那儿编,不用看镜头,就像平时一样。”美术指导比划着。
李爷爷撩起眼皮看了看布景,一言不发地拿着自己的工具坐到指定位置。开拍后,他完全无视周围的摄像机,专注地劈竹刮篾,手法行云流水。
“太好了!这种真实感演不出来!”陈导演在监视器前赞叹。
这时,执行导演急匆匆过来:“导演,演账房先生那个演员刚才崴了脚,送医院了。下午就要拍他的戏份,这可怎么办?”
陈导演正要发火,目光忽然落在不远处——徐明远正帮场务抬道具,一身简单的白衣黑裤,戴着副黑框眼镜,气质干净斯文。
“那个年轻人,”陈导演指着徐明远,“让他试试账房先生。”
徐明远被叫过来时还一头雾水。听说要演戏,他连忙摆手:“我不行,我从来没演过戏。”
“不用演,”陈导演打量着他,“你就坐在那里打算盘,写写字就行。台词就一句东家,这是本月的账目。”
道具组很快拿来长衫和眼镜。徐明远换上衣服,戴上圆框眼镜,往账房桌前一坐,手指无意识地敲着算盘——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好!就是这个感觉!”陈导演拍板,“下午就你上!”
消息传开,全村都沸腾了。原本只是当群演凑热闹的村民,发现柳奶奶、李爷爷和徐明远都“上了戏”,积极性空前高涨。
张婶被安排演个卖菜婆子,她把自己的菜篮子收拾得干干净净,还特意向柳奶奶请教该怎么站怎么坐。李大娘分到个绣花的角色,虽然只是远景,也认认真真地拿着针线比划。
连赵满囤都认真起来。他演的护院头目有句台词:“老夫人,车马备好了。”为了这七个字,他在家对着镜子练了半宿,第二天说得字正腔圆。
最有趣的是孩子们。剧组需要几个小书童和小丫鬟,村里的半大孩子全都报名。化妆师给她们梳上双丫髻,一个个高兴得在打谷场上跑来跑去,被家长拽着耳朵叮嘱:“好好演!别给柳奶奶丢脸!”
拍摄现场完全变了样。以前是剧组和村民分明,现在整个村子都融入了戏中。休息时,穿着古装的村民很自然地聚在一起闲聊,孩子们追逐打闹,仿佛这里本就是古代的某个村落。
拍柳奶奶的重头戏那天,几乎全村人都来围观。那场戏是容老夫人主持家宴,训诫晚辈。柳奶奶端坐主位,不怒自威,台词一字不差,把一个没落世家主母的骄傲与无奈演绎得淋漓尽致。
“卡!”陈导演激动地站起来,“完美!柳老师,您真是宝啊!”
柳奶奶微微颔首,接过岑卿递上的茶,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
徐明远的戏份在第二天下午。他穿着青色长衫,戴着圆框眼镜,坐在账房里打算盘。当饰演东家的演员进来时,他起身,递上账本,平静地说出那句台词:“东家,这是本月的账目。”
一条就过。
“很好!”陈导演很满意,“明远要是想演戏,以后可以多试试这种文人角色。”
徐明远不好意思地推推眼镜:“还是编竹子更适合我。”
杀青那天,制片人给每个参演的村民都包了红包。柳奶奶的那个最厚,但她看都没看就放在一边,倒是把剧组送的绣线仔细收好。
李爷爷的红包他转手就塞给了来看热闹的孩子们买糖吃,自己只留了剧组送的一套新工具。
徐明远拿着红包,转头就订了一批上好的竹料,说是要试着编更复杂的作品。
晚上剧组办杀青宴,在打谷场上摆了二十桌。村民和剧组人员混坐,推杯换盏,热闹非凡。赵满囤喝得满脸通红,拉着执行导演称兄道弟:“下回拍戏还来找我们啊!咱们青山坳的人,个个都会演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