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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半个月过去。冬末的寒意彻底消散,春日的气息笼罩了骸骨港,连带着巫凡那被毒物与迷宫环绕的部落,也显露出几分被压抑的生机。出发的日子,到了。

这一日,陈胜带着已经能跑能跳的阿洛来到巫凡的石屋前,准备出发,却被眼前的景象弄得一愣。

石屋门口,堆着好几个鼓鼓囊囊、用厚实兽皮和藤蔓捆扎起来的大包裹,每一个都几乎有半人高。旁边还散乱地放着一些零碎物件:几块形状奇特的暗红色石头(似乎是部落中央篝火堆旁的)、几个封得严严实实的陶罐(里面是她精心培育的毒虫或草药)、甚至还有一小捆连着根须泥土的、叶片微微卷曲的怪异藤蔓——正是那株守护部落入口的独藤的分枝。

巫凡本人,则站在这一大堆“行李”中间,微微喘着气,光洁的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她看着这些包裹,眼神复杂,那是一种混合了不舍、决绝与一丝迷茫的情绪。

陈胜看着这堆积如山的行李,忍不住皱眉:“巫凡,我们是要赶路,不是搬家。这些东西……恐怕带不了这么多。”他想象了一下三人拖着这么多沉重包裹穿越夷洲荒野的场景,只觉得前途多艰。

巫凡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抬起头,瞪向陈胜,语气冲得很:“要你管!这些都是必需品!草药、毒物、驱虫粉、还有……还有备用物资!”她指了指那几个大包裹,语气强硬,但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那几块石头和那捆独藤,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眷恋。

陈胜沉默了一下,没有继续争辩。他走到最大的那个包裹前,试着提了提,入手沉甸甸的,远超想象。“这里面是什么?”

“是一些……泥土。”巫凡的声音低了一些,带着点别扭,“部落里的泥土,习惯了这里的……药性。”

陈胜和阿洛都愣住了。带泥土上路?

接下来的时间里,巫凡仿佛陷入了某种执念。她不断地调整着包裹,把陶罐用软草仔细垫好,又将那几块石头塞进另一个包裹的缝隙,生怕磕着碰着。她抚摸那捆独藤枝叶的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婴儿。她甚至又跑回石屋,抱出来一个陈胜从未见过的、刻满了古老花纹的木匣,小心翼翼地想要塞进行李中,却发现实在无处可放。

她就这么忙碌着,反复打包,拆开,又重新打包,试图将整个部落都塞进这些有限的包裹里。陪伴她长大的毒虫迷宫,那株有着灵性的独藤,这片土地上的一石一木,仿佛都承载着她过往的全部岁月,她恨不得将它们统统带走。

阳光渐渐升高,出发的最佳时辰正在流逝。

陈胜看着巫凡额角渗出的汗水,以及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狡黠或不满的眼睛里,此刻却弥漫着一种近乎固执的慌乱和不舍,他忽然有些明白了。

这个看似坚强、甚至有些刁蛮的巫女,其实从未真正离开过这片生她养她的土地。这里是她唯一的家,有她与母亲(从她之前的只言片语中可以推测)所有的回忆,有她熟悉的一切。此刻的离去,对她而言,不亚于一场割舍。

最终,在尝试了无数次后,巫凡的动作慢了下来。她站在那堆小山般的行李前,沉默了很久。然后,她做了一个让陈胜和阿洛都感到意外的举动。

她开始拆包。

动作很慢,却异常坚定。

她将那些沉重的石头一块块取了出来,轻轻放在地上;将那罐珍贵的部落泥土倒回原处;将那捆独藤仔细地栽种回迷宫入口的土壤中,还小心地浇了点水;那个刻满花纹的木匣,她摩挲了许久,最终还是将它放回了石屋最深处,用一块兽皮盖好。

最后,她只留下了几个相对精简的包裹:必要的草药、救命的毒虫、一些路上可能用到的毒物和解药、几件换洗衣物、以及少量食物和饮水。

看着被她亲手“舍弃”在一旁的那些石头、泥土和重新栽下的独藤,巫凡倔强地抿着嘴唇,眼眶似乎有些微微发红,但她迅速低下头,掩饰了过去。

陈胜看着她这反复的举动,心中了然,轻声问道:“既然都装好了,为什么不带了?”

巫凡猛地抬起头,像是被说中了心事,有些恼羞成怒,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虚张声势的强硬:“谁、谁说不带了?!我……我只是暂时放在这里!反正我们还要回来的!”

她顿了顿,似乎是为了加强说服力,也是为了说服自己,目光扫过陈胜,故意用嫌弃的语气说道:“哼,指不定你半路上觉得太苦太危险,就自己跑了呢!这些东西放在这儿,等我回来还能用!我才不会为了你个不靠谱的家伙,把家底都折腾光!”

她说得理直气壮,仿佛真是担心陈胜会临阵脱逃。

但陈胜看着她那双微微闪烁、不敢与他对视太久眼睛,看着她紧紧攥着的、指节有些发白的拳头,心中却是一片清明。

这个嘴硬的巫女,哪里是怕他跑了。

她只是……无法用言语表达对脚下这片土地爱得深沉。

她只是一个人孤独太久,早已不习惯,也不知道该如何在他人面前,袒露内心那份最深沉的柔软与脆弱。

带走或不带走,其实都已刻入骨髓。这份离愁,她选择用倔强来包裹。

陈胜没有戳破她,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嗯,那就走吧。早点办完事,早点回来。”

他背起其中一个较重的包裹,牵起阿洛的手。

巫凡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她的石屋,看了一眼那繁茂的毒物迷宫,看了一眼这片承载了她所有过往的土地,然后毅然转身,背起剩下的行囊,声音恢复了往常的语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说道:

“走了!别磨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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