谓玄门。
思过崖。
从弟子二十四院之后,有一林荫路,沿林路向下,在绕峰盘旋而起,林木之后,有一处飞崖,便是思过崖。
思过崖上罡风猎猎,我刚一出了林路,就感到狂风吹得我睁不开眼睛。
我还不适应思过崖的风。
但两个常客,三师兄,四师兄却能在风中盘膝对坐,谈笑风生,举酒论英雄!
“老……言……,你……方,必知……美……指言……!”
风太大,一张嘴,就是一口风,根本发不出声音,但偏偏两人侃侃而谈,神采飞扬,全靠读唇语。
在这大风里两人喝酒还偏要故作潇洒豪爽,拿起酒碗,仰起脖子往下倒。
三师兄坐在上风口,一仰脖,酒全都洒了出去,一股脑糊了四师兄一脸。
而四师兄一仰脖,酒水又跟着糊了一脸。
至于他们说什么。
我也在读唇语。
三师兄大抵是在说——老四此言差矣,你久历四方,必知当世健美英雄。请试指言之!
飞尘曰:“六……雄?(六如五华,蜂腰厚胸,可为健美英雄?)”
少虞笑曰:“练腿……给!(健身不练腿,一切都白给!)”
飞尘曰:“……推300……(静楼杜元浩,十岁扛鼎,卧推300kg,硬拉亦300kg!可为健美英雄?)”
少虞曰:“……色……狠……(杜元浩色厉胆薄,好科技狠货而不敢九龙拉棺;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非健美英雄也!)”
飞尘曰:“玉虚……呕!”
这杆风太大,直接呛到四师兄嗓子眼了,干呕了一下,三师兄赶忙上前抚着他得后背。
四师兄十分敬业的摆摆手,重新正襟危坐,正要继续曰,忽然看见我出现了,一下子蹦了起来,蹿到我面前。
“小师弟,你可算来了!”
“干什么……不会让我也上去一边用酒洗脸,一边曰吧?”
“谁和你说这事儿了!我和你说,你三师兄太不容易了!”
少虞先是一怔,没反应过来。
“我……不容易么?我觉得你被酒呛了又呛才更辛苦啊。”
“唉!我的意思是说,三师兄表现的过于出色了!”
是么,我没看出来……
就你俩这罚面壁思过的时候,还交头接耳,搞小动作,你告诉我哪里出色了……
四师兄笑道:“我跟你讲三师兄很后悔做了错事,到了这里就哭啊!那是痛定思痛,痛改前非,非常后悔,悔不当初!不要再罚你三师兄了,要罚就罚我吧!!
少虞大为感动,一拍飞尘肩膀:“好样的,老四!不愧是我好兄弟,真是一个铁骨铮铮的纯爷们儿!”
我:“……”
三师兄,你要不要抽空看看脑子……
四师兄之心,路人皆知!
已是昭然若揭,毫不遮掩了!
飞尘连连点头:“三哥在思过崖的表现,师弟我全看在眼里!我给你做保!你大胆的出去,有什么过错,师弟替你扛!”
少虞乐呵呵的走了两步,刚下了思过崖,忽然就停住了。
我觉得可能是没有风吹着,让他不习惯。
就这一愣神的功夫,三师兄霍的转身。
一脸恍然大悟道:“哦,我听明白了,你是想独占思过崖,不想上班!才给老子顶包的!我不要离开思过崖!我有大罪!我有大罪啊!我不能下山!哥哥的罪你扛不起!那是‘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
我打断两人的勾心斗角。
“都别争啦,二师姐有口谕!立正!”
三师兄四师兄赶忙立正。
“稍息!”
“立正!”
“向右看——齐!向前看!稍息!”
三师兄四师兄两人站的倍儿直,倍儿板正!挺胸颔首,目光灼灼!
“咳咳。下面转述二师姐口谕!尔等二人,近日于思过崖面壁期间,表现优异,悔过态度诚恳,深刻认识到自身错误之根源,思想境界得到显着提升!此等积极转变,我皆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四师兄不解的看了我一眼。
“为表彰先进,激励后进,同时进一步锤炼尔等心性,增长实务才干,经我慎重考虑,特此着令——即刻起,一同前往四门法司坐班!”
两人如遭雷击,齐齐怔在当场。
“还愣着干嘛!谢恩啊!”
飞尘:“小师弟,这真的是二师姐想出来的?”
“不然呢!我哪敢假传口谕!”
“我觉得,山上唯独你才最有可能假传口谕。”
“四师兄,你这就是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了!”
我看了眼双眼发直呆若木鸡的三师兄后,便道:“四师兄,我有事问你。”
将四师兄拉下思过崖。
“干什么?你伪造口谕的事儿被我戳破,怕我告你谋反,被二师姐诛九族么?”
“你别这么狠,为了看我吃瘪,把你自己都搭进去,这山上没有人比师弟我更心疼哥哥!”
四师兄翻了个白眼。
我翻了个白眼。
就此翻篇!
“四师兄,你说倘若静楼归一六如这样的门派,一人杀死100多个普通人,会怎么样?”
四师兄一挑眉梢,抱着胳膊打量我。
“看样子,你小子把四师兄我当外人了!”
“这话怎么说?”
“呵!你不就是想问慕容家的事?至于拐弯抹角的么!”
“抱歉啊,刚从楚师姐那过来,我的语言系统还没对接过来。忘了和贱人说话是不能委婉的。”
“我觉得,我的价格远在你的定价之上!”
四师兄看着山林树叶,漫不经心道:“那天从槐木林回来第二天就被你三师兄扔到法司了,哪有时间了解?”
“四师兄,别敷衍我,明廷长老将楚师姐托付在谓玄门,你就忍心看她心绪不宁的样子?我是想让楚师姐安心。”
四师兄忽然伸出手掌拦了我一下。
“随安啊,以后咱哥俩聊天儿,请直接说事儿,我不想再听到你那些哄女孩儿的心思!我怕我忍不住拍死你!”
“师兄,我可以帮你争取天机阁女弟子的支持率,让你压过三师兄!”
四师兄双手合十鞠躬行礼。
“咳,大师,弟子语言无状,冒犯大师,请别怪罪。”
“嗯,念你初犯,起来吧。把你知道的和我说,我就不怪你。”
“我是真什么也不知道。昨天你也瞧见四门法司的工作环境了。我是真没空去打听八卦。不如你说下你了解的情况,我可以帮你查缺补漏。”
我将自己昨日调查结果,和猜测告诉了四师兄。昨日失踪弟子全是鬼宿一脉,并且怀疑明廷因替韩束泄愤而灭了慕容家满门,以至于被宗门责罚。
“我只知道鬼宿出事了,明廷出事了,但我无法将鬼宿弟子莫名其妙失踪与明廷不在做关联。”
四师兄抹着下巴道:“的确很难关联上。不过我问你一件事。你知道鬼宿一脉原本应该做什么的么?”
“驱鬼的?”
四师兄睁圆了双眼,“啪啪”鼓掌。
“好猜!好猜!猜的真精彩!那你怎么看谓玄门风流倜傥,惊才绝艳的飞尘修士?”
“我猜是扫地的。”
“那楼心月呢?”
“四师兄,你就算再怎么作死,我也不会允许二师姐让你上思过崖的。我是不会忘记你昨天把我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师弟一个人仍在四门法司一个半时辰的事儿的。”
四师兄恍然大悟,伸出手指点着我:“嗷!终于说出心里话了是吧!我就知道是你小子进献谗言!”
“唉呀,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在谷雨院哄老板开心,混口饭吃,你别往心里去!咱们继续说咱们的,鬼宿一脉是做什么的?”
“扫地的。”
“好好说话!”
“你四师兄从来没这么认真的和你说话。”
四师兄意味深长的看着我。
我很快明白四师兄口中的“扫地”是什么意思。
四师兄见我已和他对齐颗粒度,便继续道。
“其实每个门派都有在暗处的手段,处理明面上不宜处理的事。譬如有市井之徒,污言秽语,辱及仙门,影响仙门在该地的产业经营……又譬如,仅仅是一个内门弟子,一个长老,一个仙家公子的喜恶。毕竟很多时候私下里清扫比搬到台面上来方便的多。只是如今社会风气的讲文明懂礼貌树新风,若是行事太过凶残影响自家生意,没有灵石供应就不大好办。所以各家都有个打扫卫生的组织。”
四师兄瞥了我一眼道:“而且,你如今也该晓得了。蓬莱的法治,蓬莱的法司,只不过是为免玄枵仙门互起干戈,有一个能简单处理矛盾的地方。大家控制一下矛盾的烈度,别闹的太难看,影响大家的生意。蓬莱云淡风轻的下面也是腥风血雨。明廷既然坐在鬼宿长老这个位置。他就必然不可能不沾血腥。这也就意味着……”
我顺势道:“六如剑派许他无罪,他就无罪,认他有罪,他随时都会被入罪?”
飞尘点点头。
“若是六如不想动他。一个慕容家也好,十个慕容家也罢,明廷都不会有事。若是想动他,就是喘个气儿也能拉进去。何况他执掌鬼宿期间,在六如剑派一众长老里,地位超然,掌握的资源极为丰富,门下弟子从来不会因为资源不足而被卡境界。已引得其它长老不满,他出事无人会保。不过好歹他是羽化之身,六如不会对他怎么样的。估计也就是个监禁。”
四师兄顿了顿。
“楚师侄很辛苦。她在谓玄门做客期间别让她不开心。”
我一怔,没反应过来师兄为什么说这件事。
下意识的应到:“好。”
四师兄抱着胳膊就要往山下四门法司走,忽然停住脚步,转过身,郑重其事的告诫我。
“对了,你不要卷进明廷的事里。这事是他们六如剑派的私事。你若是为了楚师侄一时莽撞把手伸进六如剑派,我们必然不能坐视不理,到时候再把你二师姐再卷进来……是要死人的,是死许多人。你能明白么?”
“明白。”
四师兄点了点头。
“记住,明廷出事是明廷出事。鬼宿出事是鬼宿出事,这是两件事。你就算去调查也要分开来查,不要搅合到一起,你可以查外因,但不许卷进六如内部派系斗争去。九月重阳三仙大比。若是他们鬼宿一脉争气,让六如看见了他们的价值,明廷会无事的。”
“多谢四师兄教诲。”
四师兄一挥袖子,一拍大腿,转身就走。
“嗨!你师兄我学问大着呢!满肚子的知识,以后有你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