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有建木。
通天彻地!
上擎九霄之仙宫,下达九幽之冥府。
其根长也万丈,高也万丈,亘于天地,如山如墙,划人间为八荒。
其之东南,乃人类所居,是名中州。
其之正东,乃沧海,沧海之上有蓬莱。
星罗三十六岛,势镇汪洋!
八月十五。
中秋佳节。
整个八荒,敢问哪个门派万众瞩目,最为热闹!
那一定是有天下第一女仙尊坐镇,威震八荒的无上仙门谓玄门!
因为谓玄门最近换掌门,正在筹备登基大典。
往年除了几个老门派,以及蓬莱洲左邻右舍,其实八荒之上,没几个人知道谓玄门是什么门派。更没几个人在乎换掌门。
你又不是玉虚宫!
一共就那么几个人,瞎折腾什么呢?
不过,就在这短短十年之间,可谓改天换日!
谓玄门在整个人间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名声邦臭的!
因为就这十年里,他们门派有狂人挨个仙门踢馆!
从一个小女娃开始踢馆,踢到她成了小姑娘,踢到她成为大姑娘。
某种意义上讲,整个八荒见证了她的成长历程……
那是揍完少壮派,再揍稳健老年派。
过往三四百年间能打不能打的,都被揍了一遍!
踩着所有人的名声,问鼎八荒,摘取毫无争议的天下第一之名!
大家想过合力整治来着!
结果云集天下正道无数高手的大军,被人家不费吹灰之力,搞得土崩瓦解。
再然后,大家就没那个心气儿了……
反正大家都被一个人揍了,那等于大家谁也没被揍!
该吃吃,该喝喝!
就是出门看着点儿黄历,别撞上那个扫把星就行。
倒是最近三年。
女仙尊,消停了。
不再踢馆。
所以,到了如今人家换掌门,就成为震动整个八荒的大事件!
哪怕谓玄门原本只通告了蓬莱洲。
等第二天。
中州一二三四五六,廿一个超品仙门亲自礼呈贺表,大大小小有头有脸的一品、二品仙门,也都遣人送来贺表!
更有掌门亲自前来,问女仙尊身体安康。
一时间谓玄门热闹非凡!
汉白玉广场更是人山人海!
平日里骂归骂,面子上一定要过得去!
因为女仙尊最好面子!
今天你不给她面子,改天她就能登门造访让你吃鞋垫子!
更何况,有小道消息说,现任掌门是女仙尊最喜欢的小师弟!
有多喜欢呢?
大家都不敢说。
互相对个眼神就算了。
心有灵犀,点到为止。
万一你乱嚼舌根,被女仙尊知道,那就是祸从口出,嫌命长了。
这整个八荒都是女仙尊的眼线!
女仙尊再无敌,也只是个小姑娘。
小姑娘,脸皮都薄!
老老实实,三缄其口,等着喝喜酒就得了!
巍巍玄枵。
浩浩谓玄。
人一多,谓玄门就有了仙家气派。
一帮子人又在张灯结彩——
登基大典,中秋佳节,一并过了!
“烟雨阁掌门百苏送上贺表!礼——‘勘破菩提’白玉菩提手串一串!”
“静楼掌门芷瑶送上贺表!礼——‘九霄环佩’古琴一具!”
“太上剑派无为剑主送上贺表!礼——‘太初’无锋剑胚一柄!”
“剑冢老剑圣缺无一亲笔贺表!礼——‘归寂’剑痕拓印一幅!”
“云天自在宗送上贺表!礼——悬河星宸水一壶!”
“六如剑派……”
守意阁里。
一人垂于轻纱幕后。
长发未束,盘膝而坐。
威严肃穆,让谓玄门众人噤若寒蝉,不敢稍作异动。
纱帘后,是这谓玄门异军突起的政治领军人物!
一跃成为整个谓玄门最有权势的人!
飞尘唱完所有贺表与礼品,便毕恭毕敬躬身施礼。
“所有门派贺表都呈上来了。”
“都呈上来了?”
帘后的人,语气平平,不怒自威。
已有几分上位者的气度。
飞尘听见这声问话,心中一惊,强自镇定,陪笑道:“什么也瞒不过主子的法眼。确实还差一份贺表,听说是那个门派今天才把没事儿和人下棋,下急眼的仨老头儿找回家。现在掌门正在赶写。镇岳真君亲自去取了。这就送过来。”
帘幕后,两个美人儿陪侍在旁。
盘坐之人淡淡道:“镇岳真君当差还是称职的。”
飞尘小心道:“回主子的话,这次从二师兄开始,师兄师妹做事都是称职的。”
“都称职就好。”
那人顿了顿,悠悠道:“你刚才和本座说,只有一个为了找自家仨老头儿的门派,在赶写贺表。玉虚宫又去哪找的仨老头儿?!”
语气突然转急。
飞尘瞬间把心提到嗓子眼,惶恐不安,蹙着眉头,小心道。
“师、师兄我也是听二师兄讲的。并不知道,是什么什么玉虚宫的贺表还没有送来。”
“没事儿总找楼心月的麻烦,天天骗免费体检那仨老头儿,不还是你告诉我的么!那仨老头儿哪个门派,你不知道?!”
这句话太重了!
对于谓玄门这位唯一的主子,生杀予夺全在一念之间。
飞尘惶恐万分,一歪嘴巴,抬起手,作势要抽自己巴掌。
但是举了半天,没落下。
他在等。
他在等主子慈悲!
然而主子并不慈悲!
甚至主子旁边的俩美人儿还一左一右,从帘子后面探出头,等着看飞尘自己扇自己嘴巴。
飞尘一咬牙,一跺脚,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手抽在自己脸上,连个声都没有。
诚惶诚恐,一撩前裾,跪在地上,慌张道:“师兄立刻去催,立刻去查!”
飞尘赶忙出了守意阁,举目四望,这才发现,好像也没人问。
都是外人。
就没一个谓玄门的。
他总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像个疯子一样,扯着四只傻鹤,跟他们飙戏吧?!
怎么说他也是羽化了,丢不起那个人!
一打眼。
来了!
“魏岚符!”
魏岚符正攥着溪宁的小手路过,一下被飞尘叫住,连忙施礼。
“飞尘前辈,您唤我何事?”
飞尘噔噔噔几步下来,厉声道:“魏岚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会是玉虚宫的贺表没有送上来?这个镇岳真君是怎么当得差啊!”
魏岚符懵了。
他小小一个天机阁内门弟子,在门内都不是啥呼风唤雨的大人物,突然让他去责问玉虚宫?!何况少虞前辈那也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你们谓玄门发疯,能不能别扯着外人玩啊!
他还打算和溪宁过中秋佳节呢!
“你知道,我能看穿你的想法吧!”飞尘一张帅脸贴了上去,对着魏岚符,颇有压迫感道,“我现在不想和你计较,要是今天让主子不开心,就不是我怎么发疯了!”
就在这时,一个壮汉,龙行虎步,高举贺表,瓮声道:“贺表来了,贺表!贺表来了!”
飞尘一听,一个闪身,凑到少虞身前,双手接过贺表,匆匆回到守意阁,一个滑跪,双手奉上!
“主子,普天同庆!玉虚宫的贺表,也呈上来了!”
“念。”
飞尘跪在地上,清了清嗓子。
“玉虚宫掌门青霄恭呈贺表!为直言……嗯?这怎么用笔划了?还在上面画了个丁老头儿!太缺德了吧!哦哦哦!下面有小字——lou心月,你过来呀!?我们不ju怕你。”
这……这特么还有拼音!
嗳呀——!这啥文化水平啊!
帘子里,谓玄门最有权势的人,正襟危坐,没有丝毫动摇。
这就是泰山崩于前而不乱,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
妥妥的上位者。
良久。
“哦。丁老头儿喔……随安他什么时候回来?我想吃糖画了。”
帘子里。
是沈鸢。
姜凝和楚小萤正在给她梳头发。
她是前天醒的。
三魂未失,七魄俱全。
一肚子保胎……不对,不对,是保命的灵丹妙药。
满身护命借寿的法宝玄箓。
其实回山门的当天,她就有点儿活了……
可惜有人被吓傻了,听不进去别人的话。
又经过了十天,谓玄门三位大佬不要钱的往她嘴里灌天材地宝,很快生龙活虎!
除了没有眼睛,一切照旧!
然后,她就成了整个谓玄门的心头宝。
被所有人给供了起来!
天天接受弟子问安。
派头比掌门还掌门!
山中无老虎,猴子当大王!
楼心月不在,门中地位唯一比她稍高的王随安,更是不会对她说一句重话。
飞尘从地上站起来,道:“忙完就会回来。二师兄陪着呢。我去给你熬糖?”
“嘿嘿。好!多熬一点!姜凝和小萤也要玩!”
她好想恢复视力,看一看王随安。
……
八月十五,随手摇了一卦
下震上兑。
随。
随卦者,大亨贞无咎,而天下随时,随时之义大矣哉。
依时顺势,顺势而为。
我盘坐在震字碑前。
好大的一座石碑。
楼心月的事,我只与二师兄说了。
毕竟,她一人之安危,关系整个谓玄门之存续——二师姐以她短短十三年的修仙生涯,得罪了八荒所有有头有脸的势力。
但凡走漏了一点儿风声,我毫不怀疑会有十万天兵天将,云集昊峰!
不是我不相信二师兄的实力。
是因为我太相信二师兄的实力,才坚定的认为,这货肯定保不住谓玄门的。
“小师弟,你在那护理石碑,就护理石碑,能不腹诽我?”
“你我百丈之距,我见你不过蚁虫大小,如何能观我面色?你总要给我个解释,不然,你就是诽谤!”
百丈之外,二师兄不是守碑人,进不得震字碑。
又在紫瘴中心之地,所以周身三垣四象二十八星宿环绕,护身法搞得特绚丽!
“呵,我当初这么和师妹说的时候,她说她猜的。”
“那你也猜的?”
“不,我相当确信!因为你刚刚叹气了。”
这人有病吧?!
我叹气都不行?!
“嗳,你是不是又腹诽我了?!”
我双手捂脸。
心好累。
“要不你回去吧,你好烦啊。”
“哦,谨遵掌门法旨!”
“等等!给我加个白名单,别给我限飞。”
“你考驾照去。”
“就不能看我掌门的身份给我开个后门?”
二师兄挠了挠额头。
“静楼掌门不比你大?她驾照也被吊销了。年年考,年年不过,到现在都要别人载着飞。你多什么!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我都懒得瞅他。
“二师姐有么。”
二师兄理所应当道:“楼心月那不是天子,楼心月那是天王老子!我敢限她速,她就敢限我阳寿长度!”
往玉坠里投了300万灵石。
虽然不知道她在哪里,但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二师兄也说,她不会有事的。
那她就不会有事。
一定不会有事。
她可是天下无敌。
我总是喜欢把事情往坏处想……
万幸沈鸢没事。
沈鸢没事,想来她也绝不会有事的。
再往玉坠里投300万灵石。
万一呢?
万一她回我话了呢!
坐在石碑前,其实什么也不用做。
我前几日来时,震字碑铮亮!每一个颗粒都散发着灵力的璀璨光芒!
它就是需要人陪。
像个孤寡老人一样。
重要的是陪伴。
要不哪天找人在它旁边立一个同样的石碑算逑!
哦!
钱青青那块会说话的大石头就不错!
给我家震字碑,找个老伴儿!
“小师弟,你有这钱,找个地方把你那一头白发染一染呗!这太阳光一照,怪晃眼睛的!”
呵!
我知道。
我都知道。
不止二师兄。
老三老四,也看我这一头雪一样的白发不顺眼。
身为四大美男,都是黑头发,还能一争高下。
我现在一头白发,一看就是主角像,他们最近都不好意思提四大美男这一茬了——哦,选美大赛当天,因为沈鸢出事,四师兄弃赛了。
瞧!我就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师姐说,要你查其余石碑的位置,有消息么?”
世事总要有人做的。
既然石碑下镇九幽。
为不至八荒生乱,总要做些什么。
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我认识的人。
二师兄:“有……也没有。”
我:“……”
我:“呵,二师兄这话,还挺有玄机!”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二师兄是仅次于三师兄,挨揍最多的那个人了。
好贱啊……
二师兄悠悠:“我找到了巽字碑的守碑人。你也是守碑人,大抵他能带着你见到巽字碑。”
“此人在哪。”
“在谓玄门。”
“谁?”
“张可。”
其实到这里对话就该结束了。
干净利落。
但现在出现了一个小小小小的问题……
我没灵石了……
心月家的通信费实在太贵了。
“咱谓玄门的公款还有多少?再给我拨点儿。”
百丈外。
我也看不清二师兄的表情。
不过也不用看了。
他已经破口大骂了。
“你有病吧!你有病吧!你有病吧!就一个劲往你那个破玉坠里砸灵石!还三百万,三百万的砸!?砸一笔没一笔!合着你们谷雨院在这儿跟我光明正大搞贪污,把公款往楼心月的小金库里挪是吧!?”
“本掌门有正事。若能早日联系到师姐,一切都能太平。”
“前几天,你说要给楼心月过头七!从我这里是不是支了一亿灵石!结果你全烧到下面去了!你咋那么确定楼心月在下面呢?!万一她不在九幽呢?!不是全打水花了?!你到底知不知道一亿灵石意味着什么啊?!意味着乘霄晋级羽化!哪有你这种败家子啊!”
“本掌门一路破关,全凭沛乎灵力,可从你这里支取过一次?想来他日羽化登仙,也不必支取灵石。”
“滚蛋!你二师兄我还没老呢!给楼心月过头七,你用的就是这个理由!就是你未来晋级的灵石!”
我缓缓起身。
抽出大宝天天剑。
“忤逆掌门,我看你是想死了。”
二师兄:“!?”
二师兄:“你这个德行好像楼心月啊!”
轻身而起,龟速飞行。
“你还干什么去?”
“捉几只小动物,带回去给沈鸢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