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过得很快。
夕阳的余晖懒洋洋地洒在谷雨院里。
谷雨院里,也没剩几个人。
二师姐好奇那个嫁接神功,亲自去了无为殿接待太华门掌门;
沈鸢则从我这里苦苦求来灵石,又兴冲冲的下山去买卡片。
我本来是不想给她的,但是顶不住小师姐瞪着大眼睛在我身边撒娇,又是扯袖子又是晃胳膊,最后就估算着给了她一个大概能将一个摊位上的所有卡片包圆的灵石数。
不能多给。
多给说不定她又去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小师姐得了灵石,一手拽着姜凝,一手招呼着钱青青,风风火火地下山去了,只留下楚小萤在山上。
因为今天轮到楚小萤值日。
她需要去厨房准备晚饭。
这次回到谓玄门,楚小萤不仅有了八套四季常服,更是被二师姐正式排进了值日轮值表。
除了还没有一个明确的辈分称谓,她在谓玄门的日常,已经与其他正式弟子别无二致。甚至连三师兄少虞风尘仆仆地回来,看到她在谷雨院里忙活,都没露出半分惊讶。
当然了。
他也没时间惊讶。
因为他劳苦功高,奔波劳碌整整两个月,二师姐亲自下令,让我和四师兄好好“犒劳”他。
地点,就定在这夕阳斜照的谷雨院。
我和四师兄并肩而坐,面色“凝重”。
我们的对面,三师兄少虞那铁塔般魁梧雄壮的身躯,被一根银丝五花大绑,只留下一个脑袋和脖子露在外面。
我清了清嗓子。
“师兄,你是说,你用了整整两个月时间,跑遍了整个蓬莱仙洲,只为了给沈鸢小师妹寻找治疗眼睛的方法,是么?”
三师兄喉结艰难地上下滚了滚:“是!”
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语气充满了“痛心疾首”的惋惜。
“师兄……不是师弟我不帮你。实在是你这个态度,我没办法帮你啊。你要知道,”我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比划着,“从蓬莱岛最东边,找一个御剑最慢的飞剑师傅,慢悠悠地飞遍整个蓬莱仙洲所有有名有姓的仙城和坊市,那也绝对用不上一个月的。三师兄,你这样子,我真的很难办。”
四师兄慢条斯理地在石桌旁点燃了一支粗大的白蜡烛。接着,他从一个古朴的针囊里,抽出了一根足有小臂长、寒光闪闪、针尖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银针,他捏着针尾,将那慑人的针尖,稳稳地凑到烛火那跳动的焰尖上,开始不紧不慢地来回炙烤。
银针在高温下微微泛红,发出极其细微的“滋滋”声,一股淡淡的、金属被加热的气味飘散开来。
四师兄头也不抬,声音凉飕飕地补充道:“掌门,别跟他废话了!直接上大刑!看他老不老实!”
三师兄脖子上青筋暴起:“等一下!你们不能这么对我!不能这么对功臣!我为门派流过血,我为门派出过力!你们这么对我,会让兄弟们心寒……”
四师兄:“噗——!”
三师兄:“……”
他刚刚还如同即将就义的烈士般梗着脖子、满脸通红、愤怒咆哮的表情,瞬间平静下来。
三师兄:“你笑什么。”
四师兄:“我想起好笑的事情。”
三师兄:“什么好笑的事情。”
四师兄舔着后牙槽,笑道:“你居然会有心寒的兄弟!哈哈哈哈!”
我:“噗哈哈哈!”
三师兄脸色阴沉的厉害。
我赶忙收敛笑容,用力扯了扯还在狂笑的四师兄的袖子,重新板起脸,正色道。
“老四!严肃点!蒙二师姐信任,让你我在此审讯少虞,此事关系重大,决不能儿戏!晚饭之前,必须要有个结果!不然,我们如何向二师姐交代?如何向小师姐交代?如何向我谓玄门上上下下……”
唉?
现在谓玄门有多少人来着?
我在那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一二三四五,五个男的,一二三四五,五个女的。
哟!谓玄门现在造册弟子有十个了!还有个劳务派遣。
人丁兴旺啊!
“向我谓玄门上上下下十一……”
四师兄一边继续烤着那根已经开始发红的银针,一边头也不抬地提醒道:“还有师父,还有师父。”
“哦哦。对!上上下下十二人交代!”
我用力一拍石桌,转向三师兄,声色俱厉。
“少虞!当初你出发前,是怎么向本掌门保证的?说!这两个月,你到底干什么去了?是不是拿着公款游山玩水去了?”
三师兄少虞冷冷地瞥了我们一眼,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用一种极其严肃且正式的口吻说道:
“在我的律师过来之前,我是一句话都不会说的。”
我:“……”
四师兄:“……”
我赶忙起身,附在四师兄耳边,四师兄也把耳朵凑了过来。
我:“师兄,现在怎么办?”
四师兄:“嘶,不好办,是个硬茬子。”
我:“师兄,我想知道,你和我玩的是同一个小剧场么?”
四师兄:“是吧,不是封建社会审讯犯人么?你难道玩的是法治社会的?”
我:“我敢玩后面的么!”
四师兄蹙着眉毛:“那三师兄哪来的律师这个设定啊!”
我点点头,重新坐回来。
看着三师兄:“师兄,咱们现在玩的是封建社会的审讯场景,你没有律师!还有,等我下次胆子大一些的时候,玩你这个情景剧时,请你记得再加上一句‘你的媒体朋友已经来了’,知道么!”
三师兄虚心纳谏,连连点头。
“小师弟说的是,我记住了。不过,为什么下次我还要被审?”
“因为你很有这个潜质。”
四师兄不急不缓的烤针:“三哥啊,你这人就是不识趣!要我说啊,掌门,咱们直接上大刑……哟呼,嘶——不是,小师弟你能不能快点儿推进到用刑这一步啊,我这针烤了半天,开始烫手了都!”
“唉……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三师兄铁塔一样的汉子,梗着脖子,视死如归,顶天立地,铁骨铮铮,大喝道:“我全招!”
……
饭桌上一片死寂。
摇曳的烛光将围坐的人影投在墙壁上,拉得长长的,微微晃动,更添几分压抑。
桌上摆满了楚小萤精心烹制的菜肴——色泽诱人的红烧灵鱼、碧绿清脆的时蔬、香气四溢的灵菇汤……
然而,此刻却没人敢动筷子。
“三师兄这两个月查得很仔细,为了沈鸢的事,明察暗访,走街串巷,所以用的时间晚了些……当然,他也有应酬,和一些好友吃了饭,喝了酒。但正事,还是没有忘记的。差事干的还是得力的。”
我在旁边做着最后的总结。
呵。
三师兄这狗儿的!
我都没敢说三师兄其实根本没跑完三十六个岛!
全喝酒了!
这俩月功夫,他居然只跑了八个岛!
到一个岛,就被他的狐朋狗友拉去喝酒,喝完酒就委托他办事情,然后三师兄豪气干云,就出手帮忙,把小师姐的事抛诸脑后!
最后是估摸着时间太久了,就直接赶鸭子上架,把太华门的林长老——对,还不是掌门!掌门还是他临时编的!他把太华门的一个长老拎回来了,想要先应付一下!
主要还是为了应付我!
他压根没想到二师姐回来了。
为了三师兄的小命。
我都不敢把真相告诉二师姐!
主位上,二师姐楼心月端坐着。
她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她心情很差。
非常差。
三师兄的事还是小事。
现在二师姐生气的事,沈鸢她们仨这么晚居然没有回来,还没跟人打招呼 ,导致楚师姐辛辛苦苦,忙里忙外做了所有人的饭!
所以,我们没动筷子的主要原因是为了等沈鸢她们仨回来。
唉……
明天注定要吃剩饭了……
林长老下午在无为殿被楼心月询问“嫁接神功”的事弄得紧张万分,此刻聊完之后,发现闹了乌龙,沈鸢已经好了,托辞要去给静楼参赛者诸位,就急匆匆的离开。
饭桌上的气氛实在太压抑了。
我便在桌下轻轻磕了一下师姐的脚。
楼心月深深吸了口气。
“吃饭。”
等她动筷子了,我们几人才提了筷子。
一时无话,却听三师兄开口道。
“你们知道离火和五华以前是一对儿么?”
我:“……”
楚小萤:“……”
楼心月眯起了眼睛,凑过去问道:“西瓜保熟么?”
三师兄一拍胸脯。
“必然保熟啊!我和几个朋友喝酒的时候,他们说的!他们和我说,离火和五华当初在慕容家私会!还是慕容家的家主在中间牵线搭桥的呢!”
我默默地给师姐盛了一碗汤,又给同样给一言不发的楚小萤盛了一碗汤。然后四师兄贱兮兮的直接把碗塞我手里了……
“消息来源呢?”
“据说是六如内部传出来的!千真万确,明廷不是他师弟么,鬼宿弟子都知道内情……”
我看了一眼三师兄,又看了一眼楚小萤。
三师兄这时才恍然道。
“诶?楚师侄不是鬼宿的么,你不知道这事儿?”
这口烂瓜突然砸在楚小萤怀里,让她有点儿手足无措。懵道:“我不知道啊,我只知道,离火长老和五华长老向来不对付……”
三师兄一摆手。
“不是那个事儿!据说一百五十多年前,你们门派的五华长老,可是英雄了得!当时剿灭魔修,有人出卖了众人,中了埋伏,为了断后,庇护同道,五华一人一剑舍身退敌。当时被庇护的就有离火!这种英雄救美的事儿,肯定会生好感!”
我蹙着眉毛,强忍着反胃,驳斥道:“他俩见面就恨不得要杀死对方,怎么可能像你说的那样。”
“俩人面皮薄呗!也许人家私底下你侬我侬,牵牵小手啊,互相喂个饭啊,搞搞小暧昧啊,但是大庭广众之下,就……呜噗——!二师姐……?!为、为什么突然下手!”
三师兄一脸的震惊,血水瞬间就从嘴角溢了出来。
“因为,你的瓜恶心到我了。”
二师姐面色平静的端起汤碗,盛了一小匙的汤,送入口中。
“可是,你完全可以提前说啊,我可以不讲的!为什么痛下杀……嗷呜!……小师弟!你又为什么!?为什么?!”
我冷冷的看着三师兄:“因为你这人恶心到我了!”
四师兄淡淡道:“三哥,你没事儿在餐桌上说什么脱口秀呢?”
三师兄一脸的不解:“什么是脱口秀了?”
“一种冒犯人的话术。”
“我冒犯谁了?”
我看向四师兄:“是啊,三师兄冒犯谁了?”
四师兄猛地端起碗,拿起筷子疯狂扒拉。
“我不知道,我在吃饭呢!”
我眯起眼睛,凑过去:“好吃么?”
“哎,真香,阿姆阿姆!”
“四师兄,你那碗里有饭么?!”
“哦哦,我拿错碗了。”四师兄赶忙拿起米饭碗,往嘴里扒拉,“哎,真香,阿姆阿姆!嗷呜……小师弟!你个贱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