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沂蒙山区的秋意总比别处来得沉些,山坳里的轩辕家老屋,墙皮上斑驳的土黄色像极了老人脸上的皱纹,青灰色砖石在爬山虎的遮掩下若隐若现。那些爬山虎的叶子边缘已洇开浅红,风过时整面墙都在轻轻摇晃,仿佛老屋正借着藤蔓的摆动舒展筋骨。院门口的老槐树更显佝偻,枝桠间挂着几个干瘪的槐角,被风一吹就发出细碎的碰撞声,树影在地上洇开大片墨渍,随着日光偏移慢慢挪动。

东头的粮仓半陷在土里,圆顶的麦秸被岁月泡成深褐色,几处塌陷的地方露出底下的茅草。厚木板门闩上的铁锁锈得发亮,锁孔里卡着半片枯叶,锁身沉甸甸坠着,把木门压出一道细微的裂痕。墙面上“五谷丰登”四个红漆字早已褪色,笔画间积着经年的尘土,几粒去年的玉米嵌在字缝里,表皮被鸟啄得坑坑洼洼,却仍倔强地保持着饱满的弧度。

轩辕龢蹲在灶台前,膝盖上的粗布裤子沾着灶灰。她往灶膛里添了把玉米芯,火舌“腾”地窜起来,映得她眼角的皱纹忽明忽暗。靛蓝色褂子的袖口磨出细密的毛边,露出底下腕骨处淡青色的血管。桃木簪子别着的发髻有些松散,几缕灰白头发垂在鬓角,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钱……钱……”

里屋的喊声像生锈的锯条在拉朽木,尖锐里裹着嘶哑。轩辕龢捏着柴草的手顿了顿,灶膛里的火星溅到脚边,她弯腰用鞋底碾灭,起身时围裙上的玉米须子簌簌飘落,在地上铺出一层细碎的金。

里屋的窗纸被油烟熏得发黄,阳光费力地从纸缝里挤进来,在青砖地上投下几道细长的亮线,照见空中飞舞的尘埃。轩辕望背对着门站在粮缸前,洗得发白的蓝布衫领口歪着,第三颗扣子错扣在第五个扣眼里。他的头发纠结成一团,几缕垂在颈间,随着肩膀的抽搐轻轻晃动。粮缸上的粗瓷碗豁了道月牙形的口子,碗沿沾着圈干硬的玉米糊,那是今早没喝完的粥。

轩辕龢走过去时,裤脚蹭过墙角的蛛网。她轻轻拽住儿子的胳膊,指尖触到的皮肤凉得像井台边的石头,胳膊上暴起的青筋像老树根般虬结。“望儿,咱不喊了,啊?”她的声音裹着灶膛的暖意,“娘给你拿好东西。”

轩辕望猛地转身,眼球上的红血丝像蛛网般密布,嘴角挂着的白沫沾了些灰尘。“钱!我要钱!”他的手掌推在轩辕龢胸口,胳膊肘狠狠撞在她的肋骨上。她踉跄着后退,后腰磕在炕沿的棱角上,疼得倒抽冷气时,看见儿子眼里翻涌的躁狂——那曾是会蹲在灶台边给她添柴,会举着满分试卷笑得露出小虎牙的眼睛啊。

那年望儿从县城高中回来,蓝布书包里总藏着块油纸包的桂花糕。他会把糕点往她嘴里塞,看着她嚼得眯起眼睛,就咧着嘴说:“娘,城里的甜味比咱玉米饼子浓。”可自从工地那根钢筋砸下来,他眼里的光就灭了,只剩下“钱”这个字,像根毒刺扎在他混沌的意识里。

“钱在这儿呢。”轩辕龢解开围裙口袋里的蓝布包,金灿灿的玉米粒滚出布料的褶皱,饱满得能映出人影。她摊开手掌,掌心的纹路里还沾着灶灰,“你看,这是咱庄稼人的钱,能换热馒头,能换厚棉袄,还能换……”

话没说完,布包已被轩辕望抢过去。他抓着玉米往嘴里塞,牙齿咬得玉米粒“咯吱”作响,乳白色的浆汁顺着嘴角往下淌,滴在胸前的衣襟上。“望儿,不能吃!要煮了才……”轩辕龢去抢时,布包“啪”地掉在地上,玉米粒像撒欢的小鸡四处乱滚,有几粒撞在墙根,骨碌碌钻进老鼠洞,引得洞里传来窸窸窣窣的骚动。

轩辕望看着满地碎金似的玉米,突然蹲下去嚎啕大哭。他的手指在粗糙的地面上乱拢,指甲缝里渗出血珠,混着泥土蹭在玉米粒上。“钱没了……我的钱没了……”哭声里带着孩童般的绝望,听得轩辕龢心口发紧。

她蹲下来攥住儿子的手,掌心的裂口像干涸的田垄。从灶台角落摸出猪油碗,用指尖蘸着慢慢抹在他的伤口上,动作轻得像在给刚出土的幼苗培土。“娘再给你拿,咱粮仓里多的是,啊?”

扶着儿子站起来时,两人的影子被门洞里的阳光拉得老长,在地上交缠成麻花。轩辕望的脚步踉跄着,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影子上,像在追逐一个抓不住的幻影。

粮仓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混杂着霉味与玉米香的气息扑面而来。轩辕龢打了个喷嚏,眼角沁出泪来。里面黑得发沉,只有顶上的小窗漏进一线天光,照得漂浮的尘埃像无数银亮的小虫在飞。她摸索着点燃墙角的油灯,昏黄的光晕里,玉米棒子堆成的小山泛着柔和的金,空气里飘着潮湿的泥土味,还夹杂着老鼠屎特有的腥气。

“你看,咱有这么多钱。”轩辕龢拿起个饱满的玉米棒塞到儿子手里,棒子顶端的须子还带着干枯的褐色,“这是你十岁那年跟我一起种的,你说要种出能当炮弹的玉米,把抢咱粮食的坏蛋都打跑。”

轩辕望的手指抠着玉米粒,一粒一粒往下掰。他的指甲缝里嵌着黑泥,把玉米粒染出点点污痕,嘴里的“钱”字却轻了些,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轩辕龢坐在玉米堆上,看着油灯在他脸上投下的光影——颧骨处的凹陷,下巴上冒出的胡茬,都在提醒她,这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了,可他的眼神还停留在混沌的童年。

她想起望儿爹走的那天,男人枯瘦的手攥着她的手腕,气若游丝地说:“好好带大望儿,让他做个……做个对得起土地的人。”她当时只顾着哭,泪水打湿了男人粗布褂子的前襟,如今才明白,那“对得起土地”五个字,重得像粮仓里的玉米山。

“望儿,咱明天去地里看看吧?”轩辕龢的声音混着玉米的气息,“麦子该浇了,你小时候最爱跟我去浇水,说那水哗啦啦的,像在唱《东方红》。”

轩辕望没应声,指尖的玉米粒“啪嗒”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时,膝盖磕在玉米堆上,发出闷响,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轩辕龢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个布偶——褪色的红布缝成老虎模样,一只耳朵被老鼠啃得缺了角,黑豆缝的眼睛还亮闪闪的。“你还记得这个吗?你爹给你做的,那年你发水痘,晚上总哭,抱着它就睡得安稳了,说老虎能打跑噩梦。”

布偶刚碰到轩辕望的手,他的身体就僵住了。指尖慢慢蹭过布偶缺角的耳朵,嘴里的“钱”声突然停了。油灯的灯芯爆出个火星,“噼啪”声里,粮仓外传来几声狗吠,远处赶牛人的吆喝顺着风飘进来,拖着山里特有的悠长尾音。

“钱……玉米……”轩辕望的声音含糊着,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轩辕龢的心猛地一跳,像被春犁翻到的种子。她赶紧抓住儿子的手,掌心的温度慢慢渗过去:“对,玉米就是钱,咱庄稼人的钱,踏实实的,饿不着肚子。”她从玉米堆里翻出个柳条小篮,“来,咱把掰下来的玉米粒装起来,明天去磨成面,给你做玉米饼吃。你小时候总说,娘做的玉米饼比城里蛋糕还香,能咬出太阳的味道。”

轩辕望看着篮子,又看看手里的玉米棒,慢慢点了点头。这个动作让轩辕龢的眼眶瞬间红了,她别过脸用袖子擦眼睛,袖口的玉米须子粘在脸颊上,痒得像蝴蝶在落。

两人一个掰一个装,油灯在旁边静静照着。玉米粒落进篮子的声音“哒哒”响,像春雨打在窗纸上。粮仓外的天色渐渐暗透,星星一颗接一颗地亮起来,在深蓝色的天上眨着眼睛,仿佛望儿小时候数过的那些。

半夜时轩辕龢被冻醒了,粮仓里的寒气像浸了冰的棉絮。她往儿子身边凑了凑,发现他怀里还抱着那只小老虎布偶,手里攥着半根玉米棒,嘴角弯着浅浅的弧度,像是梦到了什么甜事。

轻轻给儿子盖上自己的褂子,布料上的玉米香混着体温漫开来。轩辕龢看着他熟睡的脸,心里又酸又软,像被晨露浸过的棉花。她在心里对望儿爹说:“他爹,你看着不?望儿没忘干净呢,他还记得玉米,还记得老虎……”

天快亮时,雨“沙沙”地下起来,打在麦秸顶上像有人在轻轻扫糠。轩辕望被雨声吵醒,坐起身望着仓门外的雨幕,突然问:“娘,玉米会渴不?”

轩辕龢愣了好几秒,眼泪“唰”地就下来了。她一把抱住儿子,胳膊勒得他发颤:“会渴,会渴,等雨停了,咱就去给它们喝水。”

雨越下越大,夹杂着闷雷从远处滚过。粮仓里的油灯在雨幕映衬下,那点光显得格外暖。轩辕望靠在母亲怀里,手里还攥着半根玉米棒,眼睛望着跳动的灯芯,再没喊过“钱”。

天亮雨停后,太阳从云缝里钻出来,把山里照得透亮。轩辕龢牵着儿子的手往地里走,泥路滑得像抹了油。两人走得磕磕绊绊,好几次她都差点摔倒,却死死攥着儿子的手——那手上的温度,是她在这世上最踏实的依靠。

地里的麦子绿得发亮,叶尖的水珠在阳光下闪闪烁烁,像撒了一地碎钻。空气里满是泥土的腥气和青草的甜香,深吸一口,肺里像被山泉洗过一样清爽。

“你看,这麦子多精神。”轩辕龢指着麦田说,“等收了麦子,咱就种玉米,你还跟娘一起点种,好不好?你小时候总爱数玉米种子,说要种出一百棵,结出一千个棒子。”

轩辕望看着麦子,又看看母亲,突然蹲下去。他的手掌轻轻抚过湿漉漉的泥土,然后抓起一把,慢慢撒在麦垄上,指缝漏下的土粒落在麦苗上,像在完成一场古老的仪式。

轩辕龢站在旁边,看着儿子的背影,眼眶又热了。她知道路还很长,望儿或许永远回不到从前的模样,但只要他还能记得玉米,记得泥土,记得她这个娘,就够了。

远处传来几声鸡鸣,清脆得像银铃滚过水面。山风吹过麦田,掀起层层绿浪,哗啦啦的声响里,真的藏着歌的调子。轩辕龢的嘴角慢慢绽开朵笑,像田埂上悄悄开的蒲公英,柔弱,却带着顶得住风霜的韧劲。

就在这时,村里的赤脚医生王大夫背着药箱走过来。他那件灰色的确良褂子袖口磨破了边,裤脚卷到膝盖,露出被太阳晒得黝黑的小腿,上面还沾着泥点。“轩辕嫂子,望儿咋样了?”他嗓门洪亮,震得麦叶都在轻轻抖。

轩辕龢刚要答话,就见轩辕望猛地站起来,指着医生尖声喊“钱”。那声音比昨天更凶,眼睛里的红血丝像要渗出来,刚刚平复的躁狂又翻涌上来。

她的心一下子沉到底,像被冰锥狠狠砸中。赶紧抱住儿子:“望儿,不喊了,是王医生,给你看过病的王医生……”

可轩辕望根本听不进去,手脚使劲乱踢,嘴里的“钱”字像冰雹似的砸出来。王医生皱着眉走过来:“咋又犯了?是不是昨天没按时吃药?”

“吃了啊,我亲眼看着他吃的……”轩辕龢的声音带着哭腔,力气却不敢松,怕一松手,儿子就会像断线的风筝飞远。

突然一阵剧痛从胳膊传来——轩辕望一口咬在了她的小臂上。她疼得“啊”地叫出声,眼泪瞬间涌出来,却还是死死抱着他,指甲几乎掐进自己的肉里。

王医生赶紧从药箱里拿出针管:“没办法,只能先给他打镇定针了。”他抽药水的动作麻利,玻璃针管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就要往轩辕望胳膊上扎。

就在这时,轩辕望突然停了挣扎。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里,轩辕龢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那个小老虎布偶,不知啥时掉在了麦垄里,被雨水泡得沉甸甸的,黑豆眼睛在湿漉漉的红布上亮得惊人。

轩辕望慢慢松开嘴,从母亲怀里挣出来,一步一步走向布偶。他的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膝盖在麦茬上磕了好几下也没停下。弯腰捡起布偶时,手指抖得厉害,用袖子小心翼翼地擦着上面的泥,然后紧紧抱在怀里,嘴里念叨的不再是“钱”,而是“老虎……老虎……”

轩辕龢和王医生都愣住了,站在原地没敢动。阳光照在轩辕望的背上,给他镀了层金边,他抱着布偶在麦田里慢慢走,像个迷路的孩子终于瞅见了回家的路。

胳膊上的牙印还在疼,轩辕龢心里却松快了,像压了半辈子的石头落了地。看着儿子的背影,突然想起他小时候唱的儿歌:“小老虎,跑得快,带着我,去看海……”那时候他总趴在炕桌上翻小人书,指着上面的大海说:“娘,长大了我带你去看海,书上说海比咱沂蒙山所有的沟加起来都宽。”

王医生收起针管,叹了口气:“嫂子,这病急不来,得慢慢熬。”他从药箱里拿出个棕色小瓶,“这是新到的药,比之前的管用点,你按时给望儿吃。”

轩辕龢接过药瓶,手指抖得拧不开盖子。“谢谢你,王医生。”她的声音还有点哑,“又让你跑一趟。”

“谢啥,都是乡里乡亲的。”王医生摆摆手,“我先走了,有啥事你扯开嗓子喊一声,我就听见。”他背着药箱往村里走,背影在麦田里越来越小,像个移动的小黑点,渐渐融进远处的炊烟里。

轩辕望还在麦田里走,偶尔蹲下来摸摸麦子,或者捡起小石子塞进布偶肚子里。他的脸上很平静,没有了之前的疯狂,也没有了呆滞,像是在想什么心事。阳光落在他脸上,把睫毛的影子投在颧骨上,忽明忽暗的。

轩辕龢远远跟着,脚步放得很轻。她知道儿子的世界里,正有什么在悄悄改变,像这麦田里的种子,在土里默默扎根,总有一天会顶破地皮,冒出嫩芽。

中午的太阳变得毒辣,晒得地上冒热气,远处的玉米叶都打了蔫。轩辕龢喊儿子回家吃饭,他竟然回头看了看她,然后慢慢往回走。怀里的布偶被石子撑得鼓鼓囊囊,湿漉漉的布料贴在身上,像揣着个温热的小生命。

走到村口时,遇上了亓官黻。他背着个大筐,里面装满了废品,铁皮罐头盒和玻璃瓶碰撞着,叮叮当当地响。军绿色旧褂子的领口沾着油污,头发乱得像鸡窝,可眼睛亮得很,像藏着两颗星星。“轩辕嫂子,望儿这是……”他看见轩辕望,眼睛瞪圆了些。

轩辕龢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里都透着暖意:“好多了,今天没咋喊钱。”那语气里的骄傲,像在炫耀自家地里长得最好的玉米。

亓官黻放下筐,从裤兜摸出颗水果糖,糖纸在阳光下闪着彩光。“望儿,吃糖不?橘子味的,甜得很。”

轩辕望看着糖,又看看亓官黻,没接,也没说话,只是把布偶抱得更紧了。那布偶缺角的耳朵蹭着他的下巴,像在回应他的依赖。

亓官黻也不尴尬,把糖塞到轩辕龢手里:“给,让他慢慢吃。我这收了点旧书,里面有本画玉米的,彩页的,回头给望儿送来,说不定他爱看。”

“那太谢谢你了。”轩辕龢的手指捏着糖纸,心里暖烘烘的。自从望儿病了,村里人大多躲着走,就连本家的叔伯见了也常绕着道,生怕沾染上什么晦气。亓官黻却总像没事人似的,收废品路过时总爱往院里探探头,有时递个野果,有时放下半袋红薯,从不提钱,也从不多问。

“谢啥,都是邻居。”亓官黻拍了拍筐沿,铁皮罐头发出“哐当”一声,“我再去后山转转,听说那边有人家拆老房子,说不定能收着点有用的。”他背起筐,绳子勒得肩膀微微发红,却走得轻快,叮当声渐渐远了。

回到家,轩辕龢先烧了锅热水,给轩辕望擦了擦手脸。他坐在炕沿上,眼睛盯着怀里的布偶,任由母亲摆弄,像个听话的孩子。灶上的玉米粥咕嘟咕嘟冒着泡,黄澄澄的粥面上浮着层油皮,香得人直咽口水。轩辕龢蒸了两个玉米饼,贴在锅边的那面烤得焦黄,掀起锅盖时,热气裹着粮食的甜香扑面而来。

她把粥盛在粗瓷碗里,晾得温乎了才递过去。轩辕望双手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粥汁顺着嘴角往下淌,他自己用袖子蹭了蹭。轩辕龢坐在对面看着,手里的饼子半天没咬一口。这场景她等了太久,久到以为这辈子都盼不到了——儿子安安静静地坐在她对面吃饭,不再嘶吼,不再疯闹,眼里虽仍有迷茫,却没了那股子吓人的戾气。

“尝尝饼子。”她把烤得最焦的那块递过去,饼边还带着点锅巴。轩辕望咬了一大口,慢慢嚼着,玉米面的清甜混着焦香在屋里弥漫。他突然抬起头,嘴角沾着点金黄的面渣,看着轩辕龢,含糊不清地说:“娘……甜……”

就这两个字,像颗石子投进轩辕龢的心湖,荡开层层涟漪。她赶紧别过脸,假装去擦灶台,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灶台上的玉米须子上,洇出一小片湿痕。这声“娘”,裹着玉米饼的甜香,比当年望儿带回来的桂花糕还要甜,甜得她心口发颤。

下午的日头斜斜地照进屋里,在地上画出长方形的光斑。轩辕望抱着布偶坐在光斑里,手指抠着布偶肚子里的石子,一粒一粒掏出来,又一粒一粒塞回去,玩得专注。轩辕龢坐在门口纳鞋底,麻线穿过布面的“嗤啦”声,混着院里老槐树的蝉鸣,倒有了几分岁月静好的意思。

忽然听见院门口有响动,抬头一看,是段干?来了。她穿着件浅蓝色连衣裙,裙摆被风吹得轻轻晃,手里提着个竹篮,篮沿搭着块素色棉布。“轩辕嫂子,在家呢?”她的声音像山涧的泉水,清凌凌的。

“在呢,快进来坐。”轩辕龢赶紧放下鞋底,往屋里让她。段干?是村里的代课老师,以前常来给望儿送书,望儿出事后,她是少数还肯上门的年轻人。

段干?走进屋,目光落在轩辕望身上,见他安安静静的,眼里闪过一丝欣慰。“我听亓官说望儿今天好多了,就想着过来看看。”她把篮子放在桌上,掀开棉布,里面是几个白面馒头和一小罐蜂蜜,“我娘蒸了馒头,给你捎几个,配着蜂蜜吃,能润润嗓子。”

“你这孩子,总这么客气。”轩辕龢搓着手,心里暖烘烘的。这年头白面金贵,哪能常吃。

段干?笑了笑,走到轩辕望身边,慢慢蹲下来。“望儿,还记得我不?我是干?阿姨,以前教你背过诗的。”她的声音放得极轻,像怕惊着什么。

轩辕望抬起头,眼神有些茫然,手里还在摆弄着布偶。段干?也不着急,从篮子里拿出本图画书,封面上画着大片的玉米地,红缨子在风里飘得正欢。“你看这玉米,长得多好,跟咱村西头那片地的是不是一样?”

她把书递过去,轩辕望的目光落在画上,手指慢慢松开布偶,接过了书。书页有些发脆,他翻得极轻,像在抚摸易碎的瓷器。翻到一页画着小孩追蝴蝶的图,他的手指停在蝴蝶翅膀上,轻轻点了点。

“这是你小时候最爱看的书。”段干?柔声说,“你说蝴蝶是玉米变的,秋天玉米粒落了,春天就长出会飞的蝴蝶。”

轩辕望翻书的动作顿了顿,眼睛盯着那页画,嘴里轻轻冒出两个字:“蝴蝶……飞……”

段干?眼睛一亮,转头看向轩辕龢,眼里满是惊喜。轩辕龢攥着纳鞋底的线,指节都有些发白,心里的希望像被风吹着的火苗,越燃越旺。

两人又坐了会儿,段干?说起村里学校的事,说孩子们最近在学画庄稼,画得像模像样的。“等望儿再好些,我带他去学校看看?说不定他能想起点什么。”

轩辕龢连忙点头:“好,好,等他精神头足了,我就带他去。”

送走段干?,轩辕望还在翻那本图画书,翻到最后一页,是片蓝色的大海,海面上漂着艘小纸船,船帆是用玉米叶做的。他突然抬起头,看着轩辕龢,手指着海面,嘴里含糊地说:“海……船……”

轩辕龢的心猛地一跳,走到他身边坐下。“对,是海,是船。”她轻声说,“你小时候总说,长大了要做艘玉米船,带着娘去看海。”

轩辕望的眼睛亮了亮,把书抱在怀里,又紧紧搂住布偶,像抱着两件稀世珍宝。他的嘴角微微翘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

傍晚时分,亓官黻真的送来了那本画玉米的旧书。书皮早就磨没了,他用牛皮纸仔细包了封面,上面还用毛笔写着“玉米图”三个字,笔画歪歪扭扭的,却透着股认真劲儿。“我找了半天才找着,你看看望儿爱不爱看。”

轩辕龢接过书,连声道谢。亓官黻摆摆手,走到轩辕望身边,见他正抱着图画书发呆,笑着说:“望儿,这书里有玉米磨成面的图,跟你娘做饼子的是不是一样?”

轩辕望抬起头,看了看亓官黻,又看了看书,慢慢点了点头。他拿起书,翻到画着石磨的那页,手指在磨盘上转着圈,像是在模仿推磨的动作。

“你看,他这是想起来了。”亓官黻笑得眼角堆起褶子,“慢慢来,总能好的。”

天黑透时,轩辕龢点亮了油灯。轩辕望靠在炕角,一手抱着布偶,一手翻着那本玉米图,嘴里偶尔冒出一两个字:“磨……饼……”

轩辕龢坐在灶台前,一边烧火一边看着他,心里踏实得很。锅里的玉米粥冒着热气,把屋里熏得暖暖的。她知道,望儿的病就像这漫长的秋天,虽有萧瑟,却藏着收获的希望。只要粮仓里的玉米还在,只要这老屋还立着,只要她这个娘还在,总有一天,望儿能找回自己,像那些埋在土里的种子,在某个春天,破土而出,迎着太阳生长。

油灯的光在墙上晃啊晃,把母子俩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一首没写完的诗,在寂静的夜里,慢慢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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