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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海市公交总站的夜班站台,像被泼了墨的宣纸,浓得化不开的黑夜里,只有角落几盏路灯洇开昏黄的光晕。飞蛾前赴后继地撞向灯罩,发出持续不断的嗡嗡声,像是给这寂静的夜哼着单调的调子。远处夜市收摊的铁闸撞击声此起彼伏,带着白日喧嚣散尽后的疲惫,还有不知谁家窗台上的夜来香,正把甜得发腻的气味一缕缕往人鼻孔里钻,混着湿热的晚风,黏在皮肤上格外难受。

闾丘龢把编号为“夜37”的公交车停稳在站台时,鞋底碾过路面的碎石子,发出细碎的咯吱声,在这静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他扯了扯蓝灰色的工装领口,汗味混着柴油味在闷热的空气里发酵,黏糊糊地贴在后背。这是他跑车的第三个年头,夜班公交总是这样,载着零星的乘客,像条孤独的鱼,游弋在城市沉睡的血管里。

站台的长椅上,坐着个穿藏青色对襟褂子的老太太。她头发银白,在灯光下泛着霜似的冷光,一丝不苟地在脑后挽成个髻。手里攥着根磨得发亮的竹拐杖,杖头雕着只喜鹊,只是年头久了,轮廓早已模糊,只剩个大致的形状。听见车响,她缓缓直起腰,拐杖笃笃地敲着水泥地,一下,又一下,像在给这寂静的夜打拍子,节奏沉稳得让人安心。

“阎师傅,又等我呢?”闾丘龢拉开车门,声音被发动机的余震震得发颤。他认识这老太太三个月了,每天深夜十一点半,准保出现在这站台,雷打不动地坐末班车。她总是坐在靠窗的单人座,全程很少说话,只是偶尔用拐杖敲敲车窗,说些没头没尾的话——“今儿的风里有槐花香”“江水又涨了些”,或者像现在这样,点评他的方向盘。

老太太没抬头,只是用拐杖指了指驾驶座旁边的空位。“今儿的方向盘,摸着比昨儿滑溜。”她的声音像含着沙,粗粝却带着股韧劲,“跟我家老头子当年赶车的鞭子一个手感,磨得光光的,握在手里踏实。”

闾丘龢笑了笑,发动车子时特意放缓了油门,引擎的轰鸣声都柔和了些。老太太说的“老头子”,她提过八回了。说是年轻时赶马车的,鞭子耍得好,能在颠簸的马背上给她摘路边的野蔷薇,花瓣都不会碰掉一片。后来马车换成了汽车,柏油路取代了土路,老头子却没福气坐上像样的车,五十岁那年在暴雨里赶车救落水的孩子,被山洪卷走了,连尸骨都没找着。每次说起这些,老太太的声音就会低下去,像被风吹散的烟。

“您老眼盲心不盲,”闾丘龢透过后视镜看她,老太太正用指尖轻轻划着车窗上的雾气,留下弯弯曲曲的痕迹,“这方向盘是上周刚换的套,防滑的,摸着手感是不一样。”

“瞎了才好,”老太太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朵干菊花,每道纹路里都像是藏着故事,“眼里看不见,心里头反倒清楚。你这小伙子,喘气声比上个月匀实多了,怕是家里的事顺了?”

闾丘龢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指关节泛白。上个月儿子高考失利,把自己关在屋里闷了半个月,饭不吃水不喝,眼瞅着人就瘦脱了形。是他硬拖着去工地搬了三天砖,让汗水浸透衣衫,让累到极致的疲惫冲刷掉那股子颓劲儿,才总算缓过来些。这事他没跟任何人说,连媳妇都只是劝他别太着急,可老太太像长了顺风耳,连他喘气的节奏都听出来了。

车过临江桥时,老太太忽然敲了敲扶手。“停一下。”她的声音陡然尖了些,带着股不容置疑的急切,拐杖在车厢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像是指甲刮过玻璃。

闾丘龢踩了刹车,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桥面上回荡,久久不散。江风卷着潮气扑进来,带着股江水特有的鱼腥味,把老太太银白的头发吹得乱飘,像一蓬散开的蒲公英。桥下的江水黑沉沉的,深不见底,远处货轮的航灯像颗孤星,在墨色的水面上忽明忽暗,明明灭灭。

“那年也是这么个夜,”老太太望着江面,声音发飘,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家老头子就是在这儿掉下去的。他总说,江水凉,能醒脑子,可那天的水,凉得像冰,把人骨头都能冻透。”她从怀里摸出个蓝布包,层层打开,动作缓慢而郑重,里面是截褪色的红绸子,边角都磨得起了毛,“这是他鞭子上的穗子,我捡了三十年了。那天从洪水里捞上来,就剩这么点念想。”

闾丘龢的心猛地一揪,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他爹临终前,也攥着这么块红绸子,说是年轻时给失散的妹妹扎辫子用的。他爹说,妹妹左眼下方有颗痣,像粒小朱砂,粉粉嫩嫩的。那年头兵荒马乱的,兄妹俩在逃难时挤散了,从此杳无音讯,成了他爹一辈子的心病。

“您这红绸子,”闾丘龢的嗓子有点干,咽了口唾沫才说出话,“针脚看着眼熟。”

老太太把红绸子贴在脸颊上,轻轻摩挲着,像在亲什么稀世宝贝。“我亲手绣的,那时候年纪小,针脚歪歪扭扭的,他总笑我绣得像虫爬。”她忽然转向闾丘龢,空洞的眼眶对着他,像是能穿透皮肉看到骨子里,“小伙子,你爹是不是叫闾丘山?”

闾丘龢的脑子“嗡”的一声,像被重锤砸中,方向盘差点脱手。这名字太私密了,他爹去世五年了,除了老街坊,没几个人晓得。“您怎么知道?”他的声音都在发颤。

老太太的手抖得厉害,蓝布包“啪”地掉在地上,滚出个小小的铁皮盒子,在车厢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喃喃着,眼泪从空洞的眼眶里淌下来,顺着满脸的皱纹往下爬,像雨水流过干涸的河床,“我是你姑,闾丘月啊。你爹总说,等找着我,要给我赶回马车,从临江桥一直走到老家的槐树下,让我看看家门口的新景象。”

闾丘龢僵在座位上,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江风灌进车窗,吹得他后颈发凉,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他想起爹的遗物里,有张泛黄的全家福,边角都卷了毛边。照片上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眉眼弯弯,左眼下方确实有颗痣,像颗小小的红豆。他娘说,那是失踪的姑姑,家里人都叫她月丫头。

“您……”他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车外的江水拍打着桥墩,哗啦哗啦的,像谁在暗处压抑地哭。

老太太摸索着捡起铁皮盒,塞进闾丘龢手里。盒子冰凉,棱角硌得他手心发疼,像是在提醒他这不是梦。“这里面,是你爹当年给我刻的木梳,”她的声音哽咽着,带着哭腔,“我藏了一辈子,总想着有天能梳上他给我扎的辫子,就像小时候那样。”

闾丘龢打开盒子,里面果然躺着把桃木梳,梳齿圆润,梳背光滑,上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月”字。梳子的木头已经包浆,温润得像块玉,握在手里有种踏实的暖意。他忽然想起小时候,爹总在灯下摩挲一把没刻完的梳子,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说要送给“一个重要的人”。那时候他不懂,现在才明白,那“重要的人”是谁。

车后座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挪动了一下。闾丘龢猛地回头,心跳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昏黄的灯光下,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人。

那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军绿色夹克,袖口磨出了毛边,露出里面起球的秋衣。头发乱糟糟的,像堆被雨水打湿的枯草,沾满了灰尘。他手里拎着个帆布包,拉链没拉严,露出半截生锈的扳手,闪着冷光。看见闾丘龢回头,他咧嘴笑了,露出颗豁牙,显得有些憨厚。

“阎师傅,借个火。”那人的声音粗哑,像砂纸磨过木头,带着股风尘仆仆的味道。

闾丘龢皱了皱眉。末班车规定不能带易燃易爆品,更别说抽烟了。他刚想开口拒绝,却见那人从帆布包里掏出个搪瓷缸子,缸子上印着“为人民服务”的红字,只是颜色早已斑驳,边缘磕掉了一块,露出里面的白瓷。

“不抽烟,”那人把缸子往座位上一放,发出哐当一声,震得座位都颤了颤,“我是修桥的,刚从工地上下来,身上味儿大,您别介意。”他指了指窗外的临江桥,语气里带着点自豪,“这桥的栏杆,还是我爹当年亲手焊的,结实着呢,风吹雨打这么多年,一点事没有。”

老太太忽然又敲了敲拐杖,笃笃两声。“你爹,是不是叫王铁山?”

那人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您认识我爹?他十年前就走了,走的时候还念叨着临江桥呢。”

“走了好,走了好。”老太太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沧桑,“当年你爹跟我家老头子一块救的人,他总说,你爷爷的鞭子,比谁的都准,赶车从来没出过岔子。”

闾丘龢握着方向盘的手开始冒汗,手心的汗让方向盘变得有些滑。他这末班车,今儿怎么跟开了闸的洪水似的,啥人都往上涌?而且个个都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像一张无形的网,正慢慢收紧。

“阎师傅,开快点呗,”穿军绿夹克的人掏出块怀表,表盖打开时发出咔嗒一声轻响,“我赶时间,得去趟废品站。”

“去废品站干啥?”闾丘龢随口问,心里却有些不安。

那人咧嘴笑了,怀表的链子在灯光下闪了闪,是黄铜的,带着岁月的光泽。“我爹留了堆旧零件,说里面有宝贝,让我找亓官黻师傅看看。他说亓官师傅识货,能看出门道来。”

闾丘龢心里咯噔一下,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亓官黻是城东回收站的老板,一个干瘦的老头,总穿着件深蓝色的工装。前阵子跟段干?一起查化工厂偷排污水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听说得罪了不少人。他咋会认识这修桥的?

车快到下一站时,老太太忽然抓住闾丘龢的胳膊。她的手冰凉,像块冰坨子,指甲却很尖,掐得他生疼,像是在传递某种紧急的信号。“小伙子,”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像在说什么天大的秘密,“你爹的鞭子,藏在老槐树的树洞里,记得拿出来。那鞭子,认亲。”

闾丘龢还没反应过来,老太太已经拄着拐杖下了车。她的背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佝偻着,却透着股坚定。拐杖笃笃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混进了巷子里的狗叫声里,消失不见。

穿军绿夹克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手掌粗糙有力。“阎师傅,谢了啊。”他拎着帆布包下车时,怀里的搪瓷缸子没拿稳,掉了出来,滚到闾丘龢脚边。

闾丘龢弯腰去捡,却见缸子底下贴着张纸条,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地写着:“化工厂的账本,在废品站第三排铁架后面,小心亓官黻身边的人。”字迹潦草,却透着一股紧迫感。

车窗外,穿军绿夹克的人已经没了踪影,像是从未出现过。只有临江桥的灯光,在江面上投下道晃动的光带,像条没尽头的路,蜿蜒向前。

闾丘龢发动车子,忽然发现副驾驶座上,老太太落下了那个蓝布包。他打开一看,里面除了那截红绸子,还有张黑白照片。照片有些受潮,边缘微微发卷。照片上的年轻女人梳着两条粗黑的辫子,垂在胸前,左眼下方那颗痣,像粒朱砂,笑得正甜。她身边站着个穿马褂的男人,身材高大,手里握着根鞭子,鞭子上的红穗子,跟红绸子一模一样。

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行小字:“民国三十七年,于临江桥。哥,等我回来。”字迹娟秀,却带着股倔强。

闾丘龢的手开始发抖,他忽然想起爹临终前含糊不清的话:“你姑……她爱吃……城南张记的桂花糕……每次都要抹两层蜜……”

车刚拐过街角,迎面冲来辆摩托车,刺眼的车灯晃得他睁不开眼,像两柄锋利的刀,劈开了夜色。他猛打方向盘,公交车失控般撞在路边的梧桐树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玻璃碎片四溅。

额头的血滴在照片上,晕开了那行小字,像一朵迅速绽放的红梅。闾丘龢挣扎着想爬起来,脑袋昏沉沉的,眼前阵阵发黑。却看见摩托车上的人正朝他走来,手里拿着根钢管,在路灯下闪着冷光,透着股凶气。

那人的脸藏在头盔阴影里,只能看见嘴角扬起的笑,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像极了老太太照片上的那个男人,只是少了那份温和,多了些阴狠。

撞击的力道让闾丘龢的额头狠狠磕在方向盘上,钝痛混着温热的液体淌下来,糊住了他的视线。公交车的前灯在撞击后忽明忽灭,像只濒死的巨眼,照得路边的梧桐树影扭曲摇晃,张牙舞爪,如同鬼魅。

摩托车的引擎还在突突作响,像头蓄势待发的野兽。那人摘下头盔,露出张刀疤纵横的脸,一道长长的疤痕从眼角延伸到下颌,破坏了原本还算周正的五官。他嚼着口香糖,下巴随着咀嚼的动作上下动着,嘴角的笑在灯光下泛着冷意,手里的钢管在掌心转了个圈,发出呜呜的风声。“阎师傅,听说你拉了位贵客?”

闾丘龢挣扎着按下车窗,江风裹着血腥味灌进来,呛得他咳嗽了几声。他摸向驾驶座底下的扳手——那是他防备夜班遇到醉汉的家伙,手指却在慌乱中碰倒了老太太落下的蓝布包,红绸子飘出来,被风卷着贴在那人的靴底,像一抹突兀的血。

“亓官黻让你来的?”闾丘龢的声音发颤,却死死盯着对方,不肯示弱。化工厂的事闹大后,总有人在夜里盯梢废品站,形迹可疑。他前几天还撞见段干?在附近转悠,那个总是穿着中山装、一丝不苟的男人,那天却显得有些狼狈,说要提防有人销毁证据,让他多留意些。

刀疤脸嗤笑一声,抬脚碾住红绸子,像是在践踏一件毫无价值的东西:“阎师傅是个聪明人。那账本,不该在废品站待着,更不该让某些人看见。”钢管猛地砸在车门上,发出震耳的哐当声,震得闾丘龢耳膜生疼,“老太太呢?她把东西藏哪儿了?”

闾丘龢忽然想起老太太下车时,拐杖在站台砖缝里敲了三下。一长两短,节奏奇怪,他当时没在意,此刻才反应过来,像在数地砖的位置。他的目光扫过车窗外的站台,昏黄的灯光下,第三块砖缝里似乎嵌着什么东西,闪着微弱的光。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攥紧手里的铁皮盒,桃木梳的棱角硌得手心发麻,却让他保持着一丝清醒。后视镜里,他看见穿军绿夹克的男人不知何时又站在车后,帆布包敞开着,露出半截缠着铁丝的撬棍,正悄悄地向刀疤脸靠近。

刀疤脸的钢管又朝车窗挥来,带着呼啸的风声。闾丘龢猛地矮身,玻璃碎片簌簌落在肩头,像下了场冰雨。他趁机推开车门,扑向站台的第三块地砖,指甲抠进砖缝里,摸到个冰凉的金属片——是枚生锈的铜锁,形状古怪,锁孔像把小鞭子。

“找到了!”刀疤脸的脚步声逼近,带着沉重的压迫感。闾丘龢抓起铜锁就往公交车底下钻,动作狼狈却迅速。车轮旁的阴影里,他听见军绿夹克的声音在喊:“往废品站跑!亓官师傅在那儿等你!快!”

身后的钢管砸在地面,火星溅到他的裤脚,烫得他一激灵。闾丘龢猫着腰狂奔,手里的铜锁硌得掌心生疼,却像攥着一团火,灼烧着他的神经,也照亮了脚下的路。夜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混着额头渗出的血,黏在皮肤上又凉又痒,可他顾不上擦,只是埋着头往前冲。

临江桥的轮廓在夜色里渐渐模糊,废品站的铁皮屋顶却越来越清晰,像一座在黑夜里等待归人的孤岛。“亓记回收站”的招牌早已褪色,霓虹灯管断了好几截,只剩下“收”字的下半部分还亮着,在黑暗里透着点诡异的红光。

刚跑到回收站门口,段干?突然从门后拽住他,力道大得差点把他拽个趔趄。这个总穿中山装的男人此刻领带歪了,袖口沾着泥,往日一丝不苟的头发乱糟糟地贴在额头上,满脸是汗,手里攥着串钥匙,金属链在夜里闪着慌促的光。“快!地窖的锁跟你手里的铜锁能对上!”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喘息,眼角的肌肉却紧绷着,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闾丘龢被他拽着钻进回收站,一股铁锈和樟脑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呛得他鼻子发酸。院子里堆着小山似的废品,旧家电的外壳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一群沉默的怪兽。亓官黻正蹲在最里面的铁架旁翻找着什么,手里的手电筒光柱晃来晃去,照亮了他佝偻的背影。听见动静,他猛地回头,手电筒的光正好打在闾丘龢脸上,晃得他睁不开眼。

“来了?”亓官黻的声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他把一本沾着油污的账本扔过来,“化工厂的排污记录全在这儿,王铁山的儿子刚送来的,你看看这上面的日期,跟当年你爹举报的时间对得上。”

闾丘龢接住账本,纸页粗糙,边缘卷着毛边,上面的字迹潦草却用力,有些地方被水洇过,晕成一片蓝黑色。他指尖划过那些日期,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正是爹当年在厂里当维修工,回来后总唉声叹气的那段日子。那时候他还小,只记得爹总在灯下写着什么,写完又撕掉,纸篓里堆满了揉皱的纸团。

他把铜锁插进地窖的挂锁,只轻轻一拧,就听见“咔嗒”一声轻响,锁开了。铁锈簌簌落下,落在手背上,凉丝丝的。他忽然想起老太太说的“鞭子”——爷爷赶车的鞭子,爹藏在树洞里的鞭子,或许从来都不是真的鞭子。它们是钥匙,是线索,是一代代人手里传递的信念,把散落的真相串成一条绳。

地窖深处的木箱上积着厚厚的灰,显然很久没人动过。闾丘龢掀开箱盖,一股陈旧的木头味涌出来。里面果然躺着根缠着红绸子的马鞭,鞭柄被摩挲得油光锃亮,上面刻着“闾丘”二字,笔锋苍劲,带着股倔强的力道。红绸子的针脚歪歪扭扭,跟老太太那块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更鲜艳些,像是被人精心保存着。旁边还压着张泛黄的报纸,边角都脆了,一碰就掉渣。头版标题用粗黑的字体写着“民国三十七年临江桥救人群像”,照片已经模糊,但能看清角落里,穿马褂的年轻男人正把落水的孩子递给焊栏杆的工人,他手里的鞭子上,红穗子在风里飘得正欢,像一团跳动的火。

“这鞭子能打开所有的锁。”亓官黻的声音在黑暗里发沉,像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当年你爷爷用它撬开被洪水困住的车厢,救了满满一车厢的人;你爹用它打开过化工厂的旧仓库,把排污的证据偷出来交给报社;现在轮到你了。”他的手电筒光柱落在鞭子上,红绸子在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这不是普通的鞭子,是你家祖辈传下来的念想,也是证据。”

地窖门突然被撞开,木屑飞溅,刀疤脸的身影堵住入口,背对着月光,看不清表情,只有手里的钢管在灯光下闪着威胁的响动,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蛇。“找到你们了。”他的声音带着笑,却透着股狠劲,“亓老板,阎师傅,把账本和鞭子交出来,咱们省得动手。”

闾丘龢下意识地抓起马鞭,红绸子擦过掌心时,像有股暖流顺着胳膊爬上来,一直涌到心口。他想起老太太空洞的眼眶里淌下的泪,那泪水里藏着七十多年的等待;想起爹临终前摩挲木梳的模样,指腹一遍遍划过那个“月”字,像是在跟谁道歉;想起照片上年轻的姑姑笑得眉眼弯弯,左眼下方的痣像颗小小的朱砂——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什么。

他忽然明白了这末班车的意义——不是为了载客,是为了把失散的人、被遗忘的事,都拉回该去的地方。就像这趟夜37路,从公交总站出发,经过临江桥,最终抵达废品站,每一站都连着过去和现在,把隐藏在黑夜里的真相,一点点拽到阳光下。

马鞭挥出去的瞬间,红绸子在空中划出道弧线,像道凝固的闪电。空气里似乎响起一声清脆的鞭响,带着股穿透一切的力量。刀疤脸的钢管“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捂着胳膊后退两步,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袖口——那里被鞭梢扫过,渗出道血痕,像条突然浮现的鞭子,红得刺眼。

“这鞭子认主。”段干?捡起地上的账本,塞进闾丘龢怀里,又把那根马鞭塞给他,“快送警察局,我们在这儿挡住他们。记住,不管谁拦你,都别停。”他说着,从墙角抄起一根铁棍,亓官黻也拿起旁边的铁钳,两人并肩站在窖口,像两尊沉默的石像,挡住了唯一的出口。

闾丘龢跑出地窖时,身后传来沉闷的打斗声,铁器撞击的脆响和闷哼声混在一起,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他不敢回头,手里的马鞭仿佛有了生命,红绸子在风里猎猎作响,指引着方向。路过临江桥时,他看见老太太正坐在站台的长椅上,拐杖敲着地砖,笃笃的节奏像在给他打拍子,跟三个月来每个深夜一样,沉稳而坚定。

“姑!”他喊了一声,声音在桥面上荡开,被江风卷着,传出去很远。

老太太抬起头,空洞的眼眶对着他来的方向,嘴角咧开个笑,眼角的皱纹挤成朵干菊花,每道纹路里都盛着月光。“你爹说过,鞭子甩得响,就不怕找不着回家的路。”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进江里,荡开层层涟漪,“去吧,好孩子,把该说的话,都告诉天亮。”

闾丘龢握紧马鞭,红绸子在风里猎猎作响,像一面小小的旗帜。远处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刺破了夜的寂静。他知道,这趟末班车,终于要到站了。而那些藏在时光里的鞭子,会继续在黑夜里挥动,把失散的故事,都赶向黎明。就像爷爷当年赶车的鞭子,把希望赶向逃难的人;像爹藏在树洞里的鞭子,把真相赶向光明;而现在,这根鞭子在他手里,要把正义赶向该去的地方。

公交车还停在路边,前灯依旧忽明忽灭,像只眨着的眼。闾丘龢跳上车,发动引擎,方向盘握在手里,踏实得像握住了整个世界。车窗外,临江桥的灯光在江面上铺出一条光带,一直延伸到远方,像一条通往黎明的路。他踩下油门,夜37路公交车缓缓驶离站台,朝着警察局的方向开去,车辙在路面上留下两道清晰的痕迹,像鞭子划过黑夜,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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