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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海市第三中学,午后的阳光透过梧桐叶隙,在初二(3)班的窗台上投下斑驳的光斑。教室后墙的黑板报还留着上周的“三国英雄谱”,宇文龢用彩色粉笔勾勒的关羽红脸膛,被调皮鬼用橡皮擦出了两道泪痕,倒像极了哭鼻子的红脸猴。讲台上的铁皮茶杯冒着热气,枸杞和胖大海在琥珀色的茶汤里浮浮沉沉,散出微甜的药香。

宇文龢捏着半截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精忠报国”四个大字。粉笔灰簌簌落在他的蓝布衬衫上,领口别着的钢笔帽反射出一点银光——那是妻子临终前给他换的新笔,笔杆上刻着“教书匠”三个字,笔画被摩挲得发亮。

“都抬头看这儿!”他用黑板擦敲了敲讲桌,铁皮桌面发出“哐当”一声,惊得趴在桌上的石头猛地抬起头,嘴角还挂着晶亮的口水。教室后排传来几声憋不住的笑,宇文龢瞪了一眼,笑声立刻像被掐住脖子的鹅,戛然而止。

石头慌忙用袖子抹嘴,校服袖口磨出了毛边,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秋衣。他的眼神躲闪着,落在宇文龢的教案本上——那本牛皮纸封面的笔记本上,不知被谁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正举着根冰棍追一只三条腿的狗。

“知道今天讲什么不?”宇文龢的声音洪亮,震得窗玻璃嗡嗡作响。窗外的梧桐叶被风掀起,露出背面灰白的绒毛,像一群振翅的飞蛾。

“岳飞!”前排的语文课代表抢先回答,她扎着高马尾,发绳是鲜艳的橙红色,说话时辫子在脑后一甩一甩。

“没错。”宇文龢点点头,粉笔在黑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但今天不讲他怎么打仗,讲讲他背上的字。”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班,“谁知道他妈为啥给他刺‘精忠报国’?”

教室鸦雀无声,只有吊扇在头顶“嘎吱嘎吱”地转,把热空气搅得团团转。石头的手指在桌肚里抠着什么,忽然“啊”了一声,举起手里的半截橡皮擦:“老师,是不是怕他忘了写作业?”

哄堂大笑里,宇文龢却没笑。他看着石头那双圆溜溜的眼睛,想起儿子宇文文小时候,也总爱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有次他讲“岳母刺字”,小文举着玩具剑说:“爸爸,我也要刺字,就刺‘打倒奥特曼’!”

“石头说得有点道理。”宇文龢突然开口,笑声渐渐平息,“都是怕忘了该干的事。”他翻开教案本,第三十七页夹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里的小文穿着幼儿园的园服,举着张“讲故事比赛一等奖”的奖状,门牙缺了一颗,笑得漏风。

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尖锐,像是被什么东西惊到了。宇文龢抬头望去,只见操场角落的槐树下,站着个穿白衬衫的男人,正朝教室这边张望。男人的袖口卷到肘部,露出小臂上一道浅浅的疤痕,阳光照在他的金丝眼镜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宇文老师。”教室门被轻轻推开,班主任王老师探进头来,她的头发烫成波浪卷,发梢沾着几片白色的头皮屑,“有人找你。”

宇文龢放下粉笔,拍了拍手上的灰。粉笔灰落在他深蓝色的西裤上,像撒了把细盐。他走出教室时,听见石头在后面喊:“老师,岳飞后来打赢了吗?”

“下节课告诉你。”他回头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了三道褶。

走廊里的消毒水味呛得人鼻子发酸,白瓷砖地面被拖得发亮,倒映出宇文龢佝偻的背影。那个穿白衬衫的男人正靠在走廊尽头的栏杆上,手里捏着个牛皮纸信封,指尖在信封边缘来回摩挲。

“是宇文龢老师吗?”男人转过身,金丝眼镜后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嘴角挂着公式化的微笑。他的皮肤很白,像是很少晒太阳,领口系着条红色的领带,打得一丝不苟。

“我是。”宇文龢伸出手,掌心有些潮湿。男人的手很凉,指节突出,握手时只用了指尖,像是怕被什么东西烫到。

“我叫不知乘月,是宇文文的同学。”男人递过信封,信封上印着“镜海市留学服务中心”的字样,“小文托我把这个交给您。”

宇文龢的手指顿了顿,信封的边角被磨得有些毛糙。他有半年没收到儿子的消息了,上次通话时,小文在电话那头喊:“爸,我很快就能接你过来了!”背景里有地铁进站的轰鸣声,还有个女孩的笑声。

“他还好吗?”宇文龢的声音有些沙哑,走廊里的声控灯突然灭了,两人陷入短暂的黑暗,只有窗外的阳光在地上投下狭长的光斑。

“挺好的,刚考完驾照。”不知乘月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的光晃了宇文龢的眼,“他说让您别担心,按时吃药。”

宇文龢拆开信封,里面是张明信片,印着纽约自由女神像。背面是小文歪歪扭扭的字:“爸,记得您讲的岳飞。这边的汉堡不好吃,想您做的西红柿鸡蛋面。”字迹旁边画着个流泪的汉堡,嘴角还挂着两串泪珠。

他的指腹抚过“岳飞”两个字,突然想起小文十岁那年,发高烧说胡话,嘴里反复念叨:“岳爷爷,我爸不是汉奸……”那天他刚被举报在课堂上“美化古代武将,宣扬暴力思想”,教导主任把他的教案摔在地上,红色的批注像一道道血痕。

“小文说,您的教案本还在写?”不知乘月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走廊的灯“啪”地亮了,照得两人脸上都有些发白。

“嗯,攒着给他当课外读物。”宇文龢把明信片塞进衬衫口袋,胸口被硬纸板硌得有些疼。他忽然注意到不知乘月的领带夹,是个银色的月牙形状,上面刻着细小的花纹,看着有些眼熟。

“宇文老师教历史很多年了吧?”不知乘月的目光落在他别着钢笔的领口,“我小时候也听过您的课,在实验小学,您讲三国的时候,总爱用粉笔头扔打瞌睡的同学。”

宇文龢愣了愣,他确实在实验小学待过三年,后来因为“教学方式粗暴”被调走。有个总爱打瞌睡的男孩,他扔过去的粉笔头总被对方用手接住,还冲他做鬼脸。那男孩的门牙也缺了一颗,笑起来像只狡黠的小松鼠。

“你是……”

“那时候我叫狗剩。”不知乘月笑了,眼角出现细密的纹路,“您总说我是‘扶不起的阿斗’,结果我真的去了蜀国——四川读的大学。”

走廊里的风卷着几片落叶飘过,宇文龢突然想起那个总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的男孩,他的书包上缝着块补丁,是用红领巾的边角料做的。有次他捡到男孩掉的作文本,上面写着:“我的梦想是让我爸不再捡垃圾,他的手总被玻璃划破。”

“你爸还好吗?”宇文龢的声音有些发紧,他记得那是个沉默寡言的环卫工人,每天清晨都在学校门口扫地,见了谁都低着头。

不知乘月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摘下眼镜,用衬衫袖口擦了擦镜片:“前年走了,肺癌。”他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红了,“他总说,当年您偷偷塞给他的创可贴,比医院的好用。”

宇文龢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他想起有次看到男孩的父亲在垃圾桶里翻找塑料瓶,手指被碎玻璃划开,血珠滴在肮脏的地面上,像一朵朵绽开的小红花。他回办公室拿了盒创可贴,塞进对方手里时,男人的手一直在抖。

“宇文老师,小文让我问您,那本讲岳飞的教案,写到哪了?”不知乘月转移了话题,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巧的录音笔,黑色的外壳上沾着点灰尘,“他说想听听您的声音。”

宇文龢的心猛地一跳,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教案本——就在刚才那页,他写着:“岳飞之死,非死于秦桧,死于帝王心术。”这话要是被录下来,怕是又要惹麻烦。

“我……”

“爸!”教室门口传来石头的喊声,男孩举着本作业本,校服上沾着块墨渍,“这道题我不会!”他冲过来,没注意到不知乘月,一头撞在对方身上,作业本掉在地上,露出里面的涂鸦——一个戴眼镜的小人,正被一把大剪刀剪掉舌头。

不知乘月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到栏杆上。录音笔从口袋里滑出来,“啪”地摔在地上,电池盖弹开,滚到宇文龢的脚边。

“对、对不起!”石头吓得脸都白了,手忙脚乱地去捡录音笔,却被不知乘月一脚踩住手背。男孩“嗷”地叫了一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咬着牙没哭出来。

“你这孩子……”宇文龢急忙去拉,不知乘月却猛地甩开他的手,眼镜滑到鼻尖,露出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这画是什么意思?”不知乘月的声音发颤,他指着作业本上的涂鸦,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谁让你画的?”

石头被他的样子吓坏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宇文龢把男孩护在身后,捡起地上的作业本:“孩子瞎画的,你别吓他。”

“瞎画?”不知乘月突然笑了,笑声尖锐得像指甲划过玻璃,“宇文老师,您还是这么会护着学生啊。当年您护着我,现在护着他,可谁护着小文?”他猛地抓住宇文龢的衣领,领带夹蹭到宇文龢的下巴,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

走廊里的声控灯又灭了,远处传来上课铃的声音,“叮铃铃”地响个不停。宇文龢闻到不知乘月身上有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和医院走廊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小文怎么了?”他的声音有些发紧,胸口被勒得喘不过气。

不知乘月松开手,后退几步靠在栏杆上,从口袋里掏出个药瓶,倒出几粒白色的药片塞进嘴里,没喝水就咽了下去,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病了。”不知乘月的声音低了下去,“很严重的那种。”他抬头看向宇文龢,月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需要很多钱,所以我来跟您要样东西。”

宇文龢的心沉了下去,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明信片,硬纸板硌得胸口生疼。他想起小文小时候总说:“爸,我们家要是有很多钱,你就不用总吃咸菜了。”那时候他的工资被扣了一半,因为“在课堂上发表不当言论”。

“你要什么?”

“您的教案本。”不知乘月的眼睛在黑暗中发亮,像两簇跳动的鬼火,“特别是写岳飞的那几页。有人愿意出高价买。”

宇文龢愣住了,他的教案本除了几张学生的涂鸦,全是密密麻麻的笔记,有他对历史事件的批注,还有些随手记下的生活琐事——比如“今天小文说想吃红烧肉”,或者“妻子的药快没了”。这些东西,谁会愿意买?

“你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不知乘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来,照亮他苍白的脸,“您看这个。”他点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个穿着病号服的年轻人,躺在病床上,鼻子里插着氧气管,正是宇文文。他瘦得脱了形,脸颊凹陷,只有眼睛还是圆圆的,像小时候一样。

“他需要骨髓移植。”不知乘月的声音有些哽咽,“配型找到了,但手术费还差一大截。”他把手机收起来,“那个买教案的人,是个收藏家,特别喜欢您的字。”

宇文龢的手指在口袋里攥紧了,指甲深深嵌进肉里。他想起自己的父亲,也是个教书匠,临终前把一本泛黄的教案本交给了他,说:“这里面有我一辈子的念想。”那本教案后来被他弄丢了,是在批斗会上被人抢走的,他追了三条街,最后只捡到几页烧焦的纸。

“我不能卖。”宇文龢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不知乘月突然笑了,笑得肩膀都在抖:“宇文老师,您还是这么迂腐。一本破本子,能比得上小文的命吗?”他上前一步,压低声音,“您以为当年举报您的是谁?是我爸。他怕我跟您学‘精忠报国’,最后像岳飞一样被砍头。”

走廊的灯“啪”地亮了,照得两人脸上都有些扭曲。宇文龢看着不知乘月嘴角的笑,突然觉得很陌生——那个总爱打瞌睡的男孩,那个书包上缝着红领巾补丁的男孩,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石头,你先回教室。”宇文龢推了推身后的男孩,石头点点头,捡起地上的作业本,一溜烟跑了,跑过拐角时还回头看了一眼,眼神里满是担忧。

“您知道我为什么叫不知乘月吗?”不知乘月突然说,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李白的诗,‘不知乘月几人归’。我爸总念叨这句,说不知道能不能等到我出人头地那天。”他重新戴上眼镜,“现在我出人头地了,他却不在了。”

宇文龢想起那个沉默的环卫工人,想起他手上的伤口,想起他接过创可贴时颤抖的手。他忽然觉得,自己当年教给孩子们的“精忠报国”,是不是太轻飘飘了?

“教案本可以给你。”宇文龢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我有个条件。”

不知乘月的眼睛亮了起来:“您说。”

“带我去见小文。”

不知乘月的笑容僵在脸上,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走廊里的风突然变大了,吹得窗户“哐哐”作响,像是有人在外面敲门。

“他不想见您。”不知乘月的声音有些发虚,“他说……他没脸见您。”

宇文龢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疼得他喘不过气。他想起小文临走前的晚上,抱着他的腿哭:“爸,我对不起你,我没能让你过上好日子。”那天他刚被学校辞退,理由是“思想僵化,不适应新时代教育”。

“他是不是犯什么错了?”宇文龢盯着不知乘月的眼睛,对方的眼神躲闪着,不敢与他对视。

“没有!”不知乘月的声音突然拔高,在走廊里回荡,“他就是病了,需要钱!”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塞到宇文龢手里,“这些您先拿着,不够我再想办法。”

钞票上的油墨味混合着不知乘月身上的消毒水味,呛得宇文龢直皱眉。他把钱推回去:“我不要钱,我只要见小文。”

不知乘月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咬着牙说:“您别逼我。”他突然从身后的包里掏出一把刀,银色的刀刃在灯光下闪着寒光,“这教案本,我今天必须拿走。”

宇文龢的心跳瞬间加速,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后背撞到冰冷的墙壁。走廊里静得可怕,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和窗外的风声。他忽然想起自己讲过的“空城计”,诸葛亮面对司马懿的大军,焚香操琴,泰然自若。可他现在,手心全是汗。

“你这是犯法的。”宇文龢的声音有些发颤,但还是努力保持镇定。他注意到不知乘月握刀的手在抖,刀刃离他的胸口只有几寸远。

“为了小文,我什么都敢做。”不知乘月的眼睛红了,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您以为他为什么病得这么重?他是为了给您挣钱,去做人体实验了!”

宇文龢只觉得天旋地转,他扶住墙壁才站稳。人体实验?他想起小文上次通话时说的“这边有个好项目,很赚钱”,想起背景里那个女孩的笑声,原来都是假的。

“你说什么?”

“他在网上看到的广告,说只要参与实验,就能拿到一大笔钱。”不知乘月的声音哽咽了,“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被抽了很多血,身上全是针眼。”他突然蹲下身,双手抱头,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是我没用,我没照顾好他。”

刀刃“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在瓷砖上滑出很远,停在宇文龢的脚边。走廊里的声控灯又灭了,黑暗中,只能听到不知乘月压抑的哭声,像受伤的野兽在哀嚎。

宇文龢慢慢蹲下身,捡起地上的刀,塞进自己的裤兜。

走廊尽头的窗户没关严,风卷着几片枯叶撞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宇文龢摸黑找到不知乘月的肩膀,那片肩膀在剧烈颤抖,像寒风里的枯叶。

“起来。”他的声音比刚才稳了些,指尖触到对方衬衫下突出的肩胛骨,硌得人发疼。不知乘月没动,哭声却低了下去,变成压抑的呜咽,像被捂住嘴的孩子。

宇文龢松开手,摸索着走到栏杆边,从衬衫口袋里掏出那张明信片。自由女神像的轮廓在月光下泛着灰白,小文画的流泪汉堡被他攥得发皱。他忽然想起今早出门前,教案本里夹着的诊断书——医生说他的肺结节需要尽快手术,否则可能恶化。当时他只觉得好笑,自己这条命,早就该跟着妻子一起走了,倒是小文……

“教案本在办公室第三个抽屉里。”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钥匙在我左裤兜。”

不知乘月猛地抬起头,黑暗中能看到他镜片上的反光。“宇文老师……”

“但你得先告诉我小文在哪家医院。”宇文龢打断他,从裤兜里摸出那把刀,摸索着打开刀刃,寒光一闪,映出他眼角的皱纹,“我现在就去取本子,你去开车。要是敢耍花样——”他把刀刃往栏杆上一划,瓷砖发出刺耳的刮擦声,“这刀刚沾过你的指纹。”

不知乘月沉默了片刻,突然站起身。“市一院,住院部12楼。”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我在学校门口等你。”脚步声噔噔噔消失在走廊尽头,声控灯随着他的离开一盏盏熄灭,最后只剩宇文龢站在原地,被月光裹成个模糊的影子。

他摸出裤兜里的钥匙串,金属冰凉。最上面那个铜制的小铃铛是小文攒了半个月零花钱买的,说这样爸爸走夜路就不怕鬼了。铃铛在掌心轻轻晃了晃,发出细碎的响声,像谁在耳边低语。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宇文龢推开门时,闻到一股熟悉的霉味。他的办公桌在最里面,台灯罩积着层灰,教案本果然躺在第三个抽屉里,牛皮纸封面被岁月磨得发亮。他拿起本子时,夹在里面的诊断书掉了出来,“肺部占位性病变”几个字在月光下格外刺眼。

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停了,整栋教学楼静得可怕。宇文龢翻开教案本,第40页的空白处,他今早刚写了行小字:“文儿,爸教你背的《满江红》还记得吗?”笔尖划过纸页的痕迹很深,几乎要戳破纸背。

他把教案本塞进怀里,像抱着块滚烫的烙铁。走出办公室时,撞见巡夜的保安老张,对方举着手电筒照过来,光柱里浮着无数细小的尘埃。

“宇文老师?这么晚还没走?”老张的声音带着睡意。

“有点东西落在这儿了。”宇文龢侧身避开光柱,教案本的边角硌得胸口发疼。

手电筒的光在他背后晃了晃,老张嘟囔了句“最近不太平,早点回家”,脚步声渐渐远去。宇文龢加快脚步下楼,楼梯间的灯泡接触不良,忽明忽暗,照得他的影子在墙上扭曲变形,像个张牙舞爪的鬼。

校门口停着辆黑色轿车,车窗摇下来,露出不知乘月的脸。他已经重新系好了领带,只是领带夹歪了,月牙形状的银饰在路灯下闪着光。宇文龢坐进副驾驶时,闻到一股淡淡的福尔马林味,和医院太平间的味道一模一样。

“教案本带来了?”不知乘月发动汽车,引擎声很轻。

宇文龢没说话,只是把怀里的本子往紧了抱了抱。车窗外,镜海市的霓虹灯次第亮起,像一串流动的彩珠。他想起小文小时候总说,等长大了要赚很多钱,给爸爸买辆能看见星星的车。那时候他们挤在十平米的阁楼里,夏天热得像蒸笼,小文就趴在他腿上,数他衬衫上的汗渍,说那是天上的星星。

“你爸当年捡垃圾,是为了给你凑学费吧?”宇文龢突然开口,车正好经过实验小学的门口,围墙外的梧桐树比当年粗了不少,树影在地上晃得像水波纹。

不知乘月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他总说,读书能让人抬头走路。”他的声音很轻,“可我现在才知道,有些路,抬着头根本走不通。”

车在医院门口停下时,宇文龢突然觉得胸口发闷,他摸出裤兜里的药瓶,倒出几粒棕色的药片塞进嘴里。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像小时候妻子熬的中药。

“小文在1203病房。”不知乘月解开安全带,“你先上去,我去办点事。”他下车时,宇文龢注意到他的后颈有块淤青,像被人用手掐出来的。

电梯里的镜子映出宇文龢佝偻的背影,他的头发不知何时白了大半,蓝布衬衫的袖口磨出了毛边,和当年狗剩那件蓝布褂子一模一样。电梯门打开时,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12楼的走廊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每间病房的门口都亮着盏小小的夜灯,像一座座坟墓前的长明灯。

1203病房的门虚掩着,宇文龢推开门时,看到床上躺着的年轻人。他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脸颊上的颧骨高高突起,鼻子里插着的氧气管随着呼吸轻轻晃动。宇文龢慢慢走过去,握住那双枯瘦的手,手背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眼,像撒了把芝麻。

“文儿。”他的声音哽咽了,“爸来了。”

床上的人动了动,眼皮艰难地掀开一条缝。“爸?”宇文文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叫,“你怎么来了……”他想抬手擦眼泪,却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宇文龢把教案本放在床头柜上,翻开第40页,借着月光念道:“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却念得很认真,像当年在课堂上给学生们讲课一样。

宇文文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浸湿了枕巾。“爸,我对不起你……”他的嘴唇哆嗦着,“那人体实验是假的,我是被骗去搞传销了,还欠了一大笔钱……”

宇文龢的手顿了顿,继续念:“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教案本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像是活了过来,在纸上跳跃着。

病房门突然被推开,不知乘月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穿黑衣服的男人,其中一个手里拿着根电棍,滋滋地冒着蓝火花。“宇文老师,教案本可以给我了吧?”不知乘月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领带夹上的月牙在灯光下闪着寒光。

宇文龢把教案本往怀里一抱,挡在病床前。“你们想干什么?”

“有人想要这本子。”不知乘月的声音很平静,“他们说,这里面有能让很多人发财的秘密。”他身后的男人往前迈了一步,电棍在手里转了个圈。

宇文龢突然笑了,他翻开教案本,指着第40页的空白处:“你们要的是不是这个?”那上面除了他写的那句“文儿,爸教你背的《满江红》还记得吗?”,只有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是小文小时候用红蜡笔写的:“爸爸是英雄”。

不知乘月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身后的男人骂了句脏话,举起电棍就朝宇文龢打来。宇文龢下意识地用教案本去挡,只听“滋啦”一声,蓝色的火花在牛皮纸封面上炸开,像放了个小小的烟花。

“爸!”宇文文突然从床上坐起来,不知哪来的力气,拔掉氧气管就朝那男人扑过去。他瘦得像片叶子,却死死地抱住了对方的腿,牙齿咬在男人的裤腿上,像头护崽的小兽。

混乱中,宇文龢看到不知乘月捡起掉在地上的教案本,他的手指在封面上轻轻摩挲着,突然把本子往窗外扔去。黑色的牛皮纸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像只折翼的鸟,坠向楼下的黑暗里。

“你们谁也别想得到!”不知乘月的声音嘶哑,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打火机,“这上面记的,从来都不是什么秘密!”

宇文龢冲过去时,只看到火光冲天而起。不知乘月抱着教案本站在窗边,火苗从他的袖口窜出来,像一只燃烧的蝴蝶。他的脸上带着种奇怪的笑容,嘴里喃喃地念着:“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消防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宇文龢抱着昏迷的小文站在医院的草坪上,看着12楼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风从他身边吹过,带着烧焦的纸味,像无数只手在抚摸他的脸颊。

不知乘月被抬下来的时候,已经烧得不成样子,手里却还紧紧攥着半页烧焦的纸。宇文龢凑过去看时,认出那是教案本第40页的一角,上面还留着小文用红蜡笔写的“英雄”两个字,笔画被火烤得卷了起来,像两只展翅的蝴蝶。

天边渐渐亮了起来,第一缕阳光穿过云层,照在宇文龢的脸上。他摸了摸怀里的小文,孩子的呼吸很平稳,像小时候睡在他的臂弯里一样。远处的早市传来叫卖声,有人在喊“西红柿鸡蛋面,三块钱一碗”,声音洪亮得像极了他年轻时的嗓门。

宇文龢低头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烟灰。他想起自己的教案本里,其实还夹着一张纸,是当年狗剩的作文本上撕下来的,上面写着:“我的梦想是让爸爸不再捡垃圾,让宇文老师不再被人骂。”那页纸他一直没舍得丢,现在大概也化成灰了吧。

风里飘来槐花香,宇文龢抱着小文慢慢往前走,阳光在地上投下两道长长的影子,像两个并肩作战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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