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个诺斯卡“蒙人”部落的蛮族战士发出绝望的哀嚎,被马鲁斯·黑刃亲自率领的灾行者战车碾成一滩模糊的血肉时,冰封城那被围困了数个昼夜的城墙上,终于迎来了一丝死寂。这死寂并非安宁,而是被无尽的疲惫、剧痛和麻木所填充的真空。风雪似乎也暂时停歇了它的怒号,取而代之的,是低沉的、呜咽般的寒风,卷过城垛上凝固的暗红色冰晶,带起一阵阵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钢铁交杂的气味。
李易铭拄着他的双持手弩,站在西侧城墙最高的一座箭塔上。他的黑龙鳞甲上布满了划痕与崩口,几处深可见骨的伤口已经被奈丝特拉的生命魔法暂时封住,但每一次呼吸,胸腔中传来的剧痛仍在提醒他刚刚经历的战斗是何等残酷。从他的位置望下去,整个城墙外围的冰原,已经变成了一座宏伟而恐怖的坟场。
数以万计的诺斯卡人尸体堆积如山,形成了一道道狰狞的“尸墙”。他们简陋而凶悍的武器散落得到处都是,与破碎的攻城锤、燃烧殆尽的攻城塔残骸混杂在一起。黑暗精灵的伤亡同样惨重,城墙上下,身穿黑色甲胄的士兵尸体随处可见,医疗兵们正步履蹒跚地在伤员的呻吟声中穿梭,将尚有气息的同袍抬下城墙。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恶臭,与烤肉、焦炭和血液混合的味道,足以让最坚韧的战士也感到阵阵作呕。
奥妮克希亚,他忠诚的黑龙,静静地匍匐在箭塔后方的平台上,巨大的龙首轻轻蹭了蹭李易铭的后背,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这头强大的生物在先前的战斗中同样伤痕累累,几片厚重的龙鳞被诺斯卡巨人的投石索砸得翻卷起来,露出下面鲜红的肌肉。但它的眼神依旧锐利,警惕地扫视着远方溃逃的诺斯卡人,仿佛随时准备再次喷出毁灭的龙息。
“结束了……至少,是第一波。”阿丽莎·黑刃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她走上箭塔,身上那套精工打造的恐惧领主板甲同样沾满了血污,平日里光可鉴人的表面如今黯淡无光。她的黑龙“影牙”则在不远处的另一座塔楼上,同样在舔舐着伤口。
“是的,他们崩溃了。”李易铭没有回头,目光依旧锁定在远方的地平线,“‘蒙人’部落……我怀疑这个名字将从诺斯卡人的族谱中被彻底抹去。他们付出了部落存续的代价,却连冰封城的内墙都没能摸到。”
“一场辉煌的胜利,”阿丽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代价也同样辉煌。”
李易铭沉默了。他知道,这场胜利是用无数黑暗精灵士兵的生命换来的。刽子手、恐惧骑士、黯影、杀戮姐妹……每一支军团都在这场血肉磨坊中遭受了巨大的损失。如果没有尤莉卡和娜莉斯卡带来的生力军,如果没有八个人在凯恩神力庇佑下的奋战,冰封城或许早已陷落。
城墙下,战斗的余波仍在继续。娜莉斯卡·莱萨正站在一片尸骸最密集区域的边缘,她的手中握着一柄由骸骨与灵魂精华构成的法杖。她没有咏唱任何攻击性的咒语,而是低声吟诵着古老的安魂曲。随着她的吟唱,一缕缕淡灰色的雾气从死去的黑暗精灵士兵身上升起,汇入她的法杖之中,而那些诺斯卡人的尸体上,则冒出充满怨毒与狂怒的血色雾气,在接触到娜莉斯卡周身环绕的死亡灵气时,便如同冰雪遇火般消散无踪。她在净化这片战场,防止亡魂被混沌的力量所利用,也为死去的同胞指引最后的归途。
不远处,奈丝特拉和阿洛涵姐妹俩则指挥着她们的部队,设立起临时的战地医院。奈丝特拉的双手散发着柔和的绿色光晕,她跪在一个被长斧几乎劈开胸膛的黑暗精灵士兵身旁,生命能量如溪流般涌入对方的身体,奇迹般地让那恐怖的伤口缓缓愈合。她的额头上满是汗水,脸色苍白,显然已经到了极限。阿洛涵则守护在她身边,手中跳跃着毁灭性的火焰,警惕地注视着四周,任何一个试图靠近的垂死的诺斯卡人,都会在瞬间被她化为焦炭。
而在另一段城墙上,尤莉卡·玛格多娃正亲自指挥着她的黯影小队“雷矢魔鬼”,清剿着那些躲藏在尸堆中、试图负隅顽抗的诺斯卡残兵。她的身影在阴影中时隐时现,每一次出现,都伴随着弩矢破空之声和一声短促的惨叫。她的冷静与高效,让这片混乱的战场清理工作变得井井有条。
哈格林和赫莉本则以她们自己的方式来宣告胜利。哈格林指挥着她的鹰身女妖们,将那些诺斯卡酋长和勇士的头颅从尸体上割下,悬挂在城墙的尖刺上,这是古老的、充满威慑的传统。而赫莉本,这位凯恩的鲜血女祭司,正站在一座由尸体堆成的小丘上,高举着她那把仍在滴血的祭祀双刀,带领着她的杀戮姐妹们,用一种癫狂而嘹亮的歌声,向凯恩献上这场血腥的祭礼。她们的歌声在战场上回荡,充满了原始的、令人战栗的力量。
“去休息一下吧,阿丽莎。”李易铭终于转过身,看着自己的王后,“你也一样,奥妮克希亚。我们都需要恢复体力。”
“你呢?”阿丽莎反问,眼眸中写满了担忧。
“我得去见巫王。这场胜利之后,有很多事情需要商议。”李易铭说着,轻轻拍了拍奥妮克希亚的脖颈,“我们赢了第一回合,但真正的拳赛还没开始。”
阿丽莎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她知道李易铭说的是对的。所有人都知道,“蒙人”部落不过是瓦尔基娅的开胃菜,血腥女王和她麾下真正的核心力量——那些来自混沌魔域的恐虐恶魔,仍在用“蒙人”的牺牲积蓄自己的力量,至今还没有真正踏上战场。
巫王马雷基斯的大殿,此刻不再是那个充满阴谋与威严的权力中心,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战时指挥部。巨大的纳迦罗斯沙盘被摆放在大殿中央,上面密密麻麻地插满了代表不同部队的旗帜。马雷基斯本人卸下了他那标志性的钢铁王冠,只穿着一身朴素但防御力惊人的黑色战甲,正俯身在沙盘前,与几位恐惧领主和女术士激烈地讨论着什么。
当李易铭和他的七位王后走进大殿时,讨论声戛然而止。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们身上,眼神复杂,有敬畏,有钦佩,甚至还有一丝嫉妒。在这场守城战中,这八位来自提利尔的“外来者”,已经用无可辩驳的战绩,赢得了整个冰封城守军的尊重。
马雷基斯直起身,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但眼神深处的一丝赞许却无法完全掩盖。“李易铭,还有诸位女士,”他用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说道,“你们的勇猛,连凯恩都会为之侧目。冰封城感谢你们的贡献。”
“这是我们共同的胜利,陛下。”李易铭微微颔首,不卑不亢地回答。“但我们都知道,这只是开始。”
“说得对。”马雷基斯指了指沙盘上代表着冰封城的位置,“‘蒙人’部落被歼灭了,这对瓦尔基娅是个打击,但无伤大雅。她只是失去了一群可以随意消耗的炮灰。她那随着牺牲人数变多和逐渐增强的恐虐恶魔军团,才是悬在我们头顶的利剑。”
“我们的人员损失如何?”尤莉卡开口问道,她最关心实际的战损情况。
一位负责军务的恐惧领主站了出来,声音嘶哑地报告道:“伤亡超过三成。娜莉斯卡大人的刽子手军团和阿丽莎大人的恐惧骑士团在正面城墙承受了最猛烈的冲击,伤亡接近一半。万幸的是,精锐部队的核心还在,但普通士兵……我们需要时间来补充和休整。”
大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凝重。三成的伤亡,这是一个触目惊心的数字。这意味着刚刚那场战斗,几乎让冰封城的防御力量被打残了。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神色古怪地匆匆走进大殿,单膝跪地:“陛下,城外……城外来了一个使者,自称代表‘不洁者’斯洛特大人。”
“斯洛特?”马雷基斯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与警惕,“那只肮脏的老鼠,他想干什么?”
在场的黑暗精灵将领们也都露出了鄙夷的神情。与斯卡文鼠人结盟,是马雷基斯出于现实考虑的无奈之举,但在骨子里,高傲的杜鲁齐看不起这些生活在地下、卑鄙无耻的生物。
“让他进来。”马雷基斯最终还是挥了挥手。他想知道,在这个关键时刻,斯洛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片刻之后,一个瘦小猥琐、浑身散发着恶臭的斯卡文鼠人被带了进来。它穿着破烂的、沾满污秽的袍子,一双红色的眼睛滴溜溜地乱转,充满了狡猾与怯懦。它一看到马雷基斯,立刻匍匐在地,用尖锐刺耳的通用语说道:“伟大的、强大的巫王陛下!不洁者、莫德氏族之主、斯洛特大人,向您致以最诚挚的问候,是的-是的!”
“说重点,老鼠。”马雷基斯的声音冷得像纳迦罗斯的寒冰。
“是-是的!”鼠人使者哆嗦了一下,赶忙从怀里掏出一卷用不知名生物的皮制成的卷轴,高高举起,“斯洛特大人让我转告您,那些没用的、长毛的蠢货人类,‘蒙人’部落,已经彻底完蛋了,是的-是的!他们的领地,现在……现在已经是伟大的莫德氏族的财产了!肥沃的土地,是的-是的!”
这番话让在场的黑暗精灵们脸色一沉。他们在这里流血牺牲,结果最大的受益者之一,竟然是这群躲在背后的鼠辈。
鼠人使者似乎没有察觉到气氛的变化,或者说它根本不在乎,继续尖叫道:“斯洛特大人还说,他与您的盟约依然有效,当然-当然!他会继续履行承诺,带领他那数不尽的、强大的鼠人军团,从侧翼牵制那个长翅膀的血神臭女人!我们莫德氏族,会为了击败瓦尔基娅而战!等到这场大战……大战之后,我们再来好好地、公平地,和您……和您分个胜负,是的-是的!”
说完,它将卷轴放在地上,磕了个头,然后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仿佛多待一秒钟都会被这里的寒气冻僵。
大殿内一片死寂。
“贪婪无耻的杂种!”马鲁斯·黑刃第一个咒骂出声,“他们在坐收渔翁之利!”
“但这也在意料之中,不是吗?”李易铭平静地开口,“这就是斯卡文。我们利用他们牵制敌人,他们就利用我们扩张地盘。至少在瓦尔基娅被击败前,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斯洛特的信息确认了两点:第一,‘蒙人’部落的威胁被彻底根除;第二,我们暂时不用担心侧翼,可以专注于正面战场。”
马雷基斯深深地看了李易铭一眼,点了点头。“你很清醒,李易铭。愤怒解决不了问题。没错,现在我们唯一的敌人,就是瓦尔基娅·血腥女王。”
他走到沙盘前,用一根黑色的指挥棒重重地点在了冰封城正北方的广阔冰原上。“斥候刚刚传回了最后的讯息,之后便失去了联络。在那个方向,地平线……变成了红色。”
不需要更多的解释,所有人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恐虐的恶魔军团,来了。
短暂的军事会议结束后,李易铭和他的七位王后回到了为他们安排的、位于冰封城上层区域的一座塔楼里。这里曾是一位黑暗精灵贵族的宅邸,如今被临时征用为他们的住所和指挥部。
尽管身心俱疲,但没有人有心情休息。他们围坐在温暖的壁炉旁,火焰跳动的光芒映照在每个人凝重的脸上。
“三成伤亡……”娜莉斯卡低声重复着这个数字,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悲伤,“我能感受到那些逝去灵魂的哀恸。太多了,实在是太多了。”
“战争就是如此,亲爱的。”尤莉卡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道,“至少我们守住了城墙,为接下来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可接下来我们面对的,不再是凡人。”阿洛涵的声音有些嘶哑,过度的施法让她的喉咙如同火烧,“我能感觉到,空气中的魔法能量正在变得……狂躁、血腥。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毁灭欲望。”
作为一名毁灭系法师,她对这种能量的感知最为敏锐。
“恐虐……”赫莉本念出这个名字,眼中燃烧着混杂着憎恨与狂热的火焰,“凯恩的宿敌!它的力量,我能闻到。就像是陈年的血腥混杂着硫磺的味道,令人作呕,却又……强大得令人战栗。”
“我们能赢吗?”奈丝特拉轻声问道,她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终落在李易铭身上。这个问题,是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他们刚刚击败了数万诺斯卡大军,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是一场不对等的战斗。他们拥有坚固的城墙,拥有精良的装备,拥有巨龙和魔法的优势。可面对真正的恶魔军团,这些优势还剩下多少?恶魔不知疲倦,不畏死亡,它们本身就是活生生的战争机器。而瓦尔基娅,那个被恐虐亲自擢升的冠军,她的力量又会是何等恐怖?
李易铭沉默了片刻,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厚重的窗户。刺骨的寒风立刻灌了进来,吹动着他黑色的长发。
他望向北方的天空。
原本因为战斗的硝烟而显得灰蒙蒙的天空,此刻,在遥远的地平线上,正被一抹诡异的、不断蔓延的暗红色所侵染。那红色仿佛是天空的伤口,正在不断地流出血液,将整个世界都拖入一个血色的梦魇。
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感笼罩了整个冰封城。这并非是单纯的心理作用,而是一种实质性的、源于精神层面的威压。城中幸存的士兵和平民们,都感受到了这股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战胜诺斯卡人带来的那一点点喜悦和士气,在这片不祥的红光下,被迅速地侵蚀、瓦解。
空气仿佛凝固了,就连风雪的呼啸声也变得微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从世界尽头传来的、模糊不清的咆哮与战鼓声。那声音穿透了物质的阻碍,直接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响起,搅动着他们内心最原始的恐惧与暴力冲动。
凯恩的庇佑在他们体内流动,帮助他们抵抗着这股精神污染,但即便是神只的力量,也无法完全隔绝那种源自混沌魔域的、纯粹的恶意。
“我不知道我们能不能赢。”李易铭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平静而坚定,仿佛有一种能够安抚人心的力量,“我只知道,我们无路可退。”
他转过身,看着他的七位王后,她们每一位的脸上,都映着窗外那不祥的血色光芒。尤莉卡的冷静、娜莉斯卡的坚毅、阿丽莎的骄傲、哈格林的桀骜、奈丝特拉的温柔、阿洛涵的炽热,以及赫莉本的狂野,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同一种决绝。
“从我们决定来到这里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做出了选择。”李易铭缓缓说道,“这里是纳迦罗斯,是阿丽莎的故乡,是我们盟友的土地。我们身后,是这座城市里数以万计的生命。更重要的是……”
他的目光逐一扫过她们,“我们八个人,在一起。无论面对的是凡人、恶魔,还是神只本身,我们都将并肩作战。直到最后一刻。”
短暂的喘息已经结束。没有庆祝胜利的宴会,没有休整伤兵的时间。那短暂的平静,如同暴风雨来临前海面的诡异宁静,只是为了酝酿一场更加恐怖、更加毁灭性的风暴。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走到窗边,与李易铭并肩而立,望向那片被血色侵染的天空。
他们看到,在那片红色的天幕之下,一个巨大的、由无数扭曲身影构成的黑色浪潮,正在缓缓地、但却无可阻挡地向冰封城推进。
真正的考验,血神的审判,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