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你妈想当大日本帝国的祖宗!王汉彰在心里狠狠地腹诽了一句,一股邪火顶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这狗日的小日本,真是逼人太甚!答应?那就是万丈深渊,遗臭万年。不答应?眼看今天这关就过不去,立刻就是血光之灾!
就在王汉彰大脑飞速运转,额角甚至渗出细微汗珠,琢磨着该如何在这几乎无解的死局中,寻找到一丝喘息之机,如何组织语言才能既保住气节又不立刻激怒对方时——
吱哑——一声轻响。
会客厅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道缝隙。紧接着,安连奎那面带憨厚笑容的脑袋,从门缝里探了进来。
他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房间内那剑拔弩张、几乎要凝固的空气,咧着大嘴,笑着说道:哟!掌柜的,茂川先生!这眼看着都晌午过头了,我寻思着你们谈事废心神,肯定还没顾上吃饭,饿着肚子哪成啊?就自作主张,从咱南市最好的馆子祥和居,订了一桌上等的酒席过来。这会儿菜都已经送到门口了,还热乎着呢!您看……是这就让他们送进来,还是……?
救星来了! 王汉彰心中顿时一松。安连奎这老江湖,果然总是在最关键时刻,能用最不着痕迹的方式替自己解围!这时间点掐得,简直是恰到好处,妙到毫巅!
他立刻顺势而为,脸上瞬间堆满了热情好客的笑容,仿佛刚才那生死抉择的紧张气氛从未存在过。他哈哈一笑,声音洪亮地说道:哎呀!你看我这脑子,光顾着跟茂川先生谈事情,都把饭点儿给忘了!老安,你这事办得周到!快,赶紧的,让伙计们把酒席送进来!对了!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重要事情,特意高声吩咐道:去!把我珍藏的那几坛子最好的直沽高粱酒拿出来!今天茂川先生大驾光临,咱们必须得好好喝一顿,不醉不归!
“好嘞,我这就安排…………”安连奎心领神会,答应得异常爽快。
王桑,我们还是先……茂川秀和眉头紧皱,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打断极为不满。他今天来的目的可不是为了吃喝,他是来逼降的!眼看就要把王汉彰逼到墙角,岂能功亏一篑?
可他的话刚说了一半,还没等完全出口,王汉彰已经抢先一步站起身来,热情洋溢地伸出双手,按住了他的肩膀,用一种不容拒绝的亲昵力道,将他重新回沙发上坐下。
王汉彰脸上带着一种你有所不知的诚恳表情,笑着说道:茂川先生!茂川先生!您听我说!这您就有所不知了!在我们中国,尤其是我们北方,有句老话,叫做大事要在酒桌上谈! 越是重要的事情,越是涉及到交情、合作的大事,就越离不开这杯中之物!
酒喝到位了,感情就到位了;感情到位了,什么事情都好商量!这是我们几千年的老传统,老规矩了!您既然今天来到我这兴业公司,那就是我王汉彰最尊贵的客人!客随主便,客随主便嘛!今天这酒,您必须得喝,这饭,也必须得吃!不然,就是看不起我王汉彰,看不起我们的待客之道!
他这一番连削带打,既用了传统规矩这顶大帽子,又用了待客之道这个人情枷锁,把茂川秀和想要继续施压的话头,硬生生给堵了回去。
就在茂川秀和还在组织语言,试图将话题拉回正轨时,安连奎已经在门外一挥手。只见早已等候多时的祥和居伙计们,就像是戏台上踩着紧密鼓点鱼贯登场的龙套演员,一个个手脚麻利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饭店的小伙计麻利在客厅中央支起了一张红木大圆桌,铺上了崭新的大红色桌布。紧接着,提着重叠食盒的伙计们依次上前,打开食盒,将里面还冒着腾腾热气的精美菜肴,一道道小心翼翼地端上餐桌。那菜肴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与之前房间里冰冷的谈判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旁边还跟着一个穿着长衫、像是酒楼管事领班模样的人。每端上来一道菜,他便在一旁用清晰洪亮、带着唱喏韵调的嗓音报出菜名:“这是本店拿手的四凉菜——樱桃肉、什锦苏盘、熏鸡白肚、冻仔鸡丝! 给您几位开开胃!
热菜是九寸碟的——炒梅花鹿丝、金钱鸡塔、香花肚丝、鸡皮寻龙! 梅花鹿是东北买来现杀的,鸡用的是广东的三黄鸡,猪肚是四川的香猪,食材保证新鲜,您尝尝!
头号五簋碗的硬菜来了——燕窝鸡丝汤、鲫鱼舌烩熊掌、扒海羊! 都是费工夫的火候菜!
最后,给您几位上咱们祥和居的镇店名菜——六斤六两重的罾蹦鲤鱼! 齐活了您呐!四凉八热,十二道大菜,全齐了!爷,您几位慢用,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
这一连串的菜名报下来,如同唱戏一般,带着浓郁的市井生活气息和美食的诱惑力,瞬间将刚才那生死攸关的紧张气氛冲淡了不少。
王桑,我认为我们还是应该先……茂川秀和看着这满桌的珍馐美味,眉头紧蹙。本来尽在掌握的局面,被那个安连奎彻底打乱。他试图将话题拉回。
酒呢?老安,酒怎么还没拿来?王汉彰根本不接他的话茬,反而提高了声音,朝着门外喊道,仿佛酒是此刻天下最重要的事情。
“来了来了!酒来了!随着一声吆喝,安连奎一手提着一个看起来足有十斤重的黑瓷酒坛,稳步从门外走了进来。那酒坛看起来有些年头,上面还沾着些许泥土,显得格外厚重。
只见安连奎走到桌边,表演似的,将左手提着的那一坛酒往前随意一抛!那酒坛带着风声向下坠落,眼看就要砸在青砖地面上摔得粉碎!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安连奎的右脚如同闪电般伸出,脚面精准地往下一垫,脚尖巧妙地向上一勾,仿佛蕴含着某种柔劲,硬生生止住了酒坛下坠的势头。
然后,他就用这脚背和脚尖,稳稳地、缓缓地将那沉重的酒坛,如同放置一件易碎的瓷器般,轻巧地放在了地上,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显示出极其高超的脚下功夫和对力量的精妙控制。
与此同时,他右手抱着另一坛酒,运掌如风,猛地一掌拍击在坛口的泥封上!的一声闷响,那干硬的泥封应声而碎,露出了里面软木塞。
他随手拔掉木塞,顿时,一股极其浓烈、醇厚、带着粮食发酵后特有芬芳的辛辣酒香,如同被禁锢已久的猛兽,瞬间冲破了束缚,汹涌地弥漫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这酒香是如此霸道,甚至暂时压过了满桌菜肴的香气。
好酒!王汉彰赞了一声,亲自在桌上摆好了三个专门用来喝烈酒的青花大海碗。那碗口比普通饭碗还要大上一圈。
安连奎抱着酒坛,走到桌边,手臂稳如磐石,将坛中清澈如水、却散发着致命诱惑力的烈酒,咕咚咕咚地倾倒入三个海碗之中,酒液激荡,泛起细密的泡沫。
倒满酒,安连奎率先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那一碗酒。他双手捧碗,朝着茂川秀和的方向一举,脸上带着江湖人特有的豪爽与看似粗犷的恭敬,声若洪钟地说道:茂川先生!您是贵客,更是我们兴业公司的贵人!平时多谢您的关照!我安连奎是个粗人,不会说什么漂亮话,所有的敬意,都在这碗酒里了!我敬您!先干为敬!
话音刚落,根本不给茂川秀和反应的机会,安连奎一仰头,张开大嘴,如同长鲸吸水一般,咚咚咚咚……一口气,将那一大海碗少说也有半斤多的、六十度的金星牌高粱酒,灌入了喉中!
满满一碗酒足足有一斤多,他喝得是点滴不剩!喝完,他还将海碗底朝下,向茂川秀和示意了一下,面不改色,只是黝黑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哈哈一笑,赞道:好酒!够劲道!
作为一个自诩的中国通,茂川秀和当然深知中国的酒桌文化——别人如此郑重其事地敬你酒,尤其是这种先干为敬的场面,你若是推辞不喝,或者喝得不痛快,那就是极大的失礼,是不给对方面子,接下来的任何事情都免谈了。这对于极其看重和的中国人来说,几乎是不可原谅的。
对于自己的酒量,茂川秀和内心深处还是颇有几分自信的。在日本时,他以烈性着称的菊正宗清酒,独自喝下一瓶也只是微醺而已。虽然他知道中国的白酒度数普遍比日本清酒要高,但想来区区一碗,就算辛辣一些,以自己的酒量,支撑住应该问题不大,顶多是有些上头。
而且,这或许正是王汉彰设下的一个考验?或者是一个台阶?只要自己痛快地喝下这碗酒,展现出最大的和,或许就能打消对方最后的疑虑,顺势答应为帝国工作?毕竟,在中国,酒桌之上,很多事情确实更容易谈成。
想到这里,茂川秀和把心一横,脸上也挤出了慷慨豪迈的笑容,双手端起了自己面前那满满一碗清澈见底、却散发着危险气息的液体。他学着安连奎的样子,大声说道:安先生!果然是好汉!豪爽!来,干杯!
说着,他也鼓起勇气,仰起脖子,学着安连奎的模样,将酒碗凑到嘴边,开始大口吞咽那如同火焰般的高粱酒!
然而,茂川秀和低估了王汉彰,同样也大大低估了这天津直沽高粱酒的威力!这酒看似清澈如水,入口却如同烧红的刀子,辛辣灼热的感觉瞬间爆炸开来,疯狂地刺激着他的口腔、喉咙和食道!
酒液灌进去还不到一半,茂川秀和就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烙铁烫过,胃里翻江倒海,一股强烈的呕吐感直冲顶门!
他再也无法维持那的姿态,猛地低下头,噗——的一声,将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酒液混合着口水,全都喷了出来!溅湿了他自己的西装前襟和脚下的地面。
咳咳咳……咳咳咳……呃……剧烈的、根本无法抑制的咳嗽瞬间席卷了他,咳得他满脸通红,青筋暴露,眼泪、鼻涕、哈喇子不受控制地一齐涌出,模样狼狈不堪。
而那已经灌进胃里的少量烈酒,此刻也开始发挥威力,如同在他的胃里点着了一把火,灼烧感伴随着痉挛,让他痛苦地弯下了腰。
看着茂川秀和这副狼狈痛苦的模样,王汉彰和安连奎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里充满了计划得逞的默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王汉彰赶紧上前,用力拍打着茂川秀和的后背,语气充满了:哎呦!茂川先生!您喝得太急了!快快快,赶紧吃口菜,压一压!
茂川秀和强忍着胃里火烧火燎的难受和头脑已经开始出现的眩晕感,勉力用颤抖的手拿起手帕,擦了擦嘴角的涎水和眼角的泪水,喘着粗气,挣扎着坐直了身子。他知道自己失态了,但这反而更坚定了他要达成目标的决心——至少,自己的已经充分展示了。
王……王桑……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咳嗽后的余颤,我……我已经表达了我……最大的诚意!现在……现在,你……你应该……做出你的决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