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落在剑刃上,那一瞬,心口的封印颤了一下。
不是痛,是回应。
我低头看着掌心里那半块焦边的龙形玉佩,指腹蹭过断裂的纹路。它本该在她身上,贴着她的心口,和我这块是一对。现在它断了,落在地缝里,像是被剑气硬生生劈开的信物。她的血渗进土中,我的血还挂在剑上。她斩了情劫,可龙脉没断。只要我还踩在这片地穴上,就能再借一息。
哪怕心口被封,听不到情绪,看不透命格,我也还有龙髓。
我咬破舌尖,血滴在玉佩碎片上。它微微发烫,像有东西在底下叫。我把碎片按进地缝,手指顺着裂痕往下探,触到底层涌动的热流——龙气在逆走,不是自然流转,是被人用阵法强行牵引。百里之内,只有皇城地底才有这种动静。
南宫寒藏在那里。
魂核已经开始发裂,每动一次神识都像在撕肉。可我不动,就真死了。我闭眼,把残存的意识顺着龙气逆流推过去。地脉震了一下,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又像是警告。
叶绾绾的虚影从剑身浮出来,坐在剑脊上,晃着腿。
“你要去?”她问。
“他已经在阵眼里了。”
“你知道进去会怎样?”
“知道。”我睁开眼,“魂散,人亡,但能杀他。”
她笑了,眉心金蝎一闪:“那我陪你。”
我抬手,将她那缕残魂从剑中引出,捧在掌心。她轻得像一缕烟,可温度是真的。我对着她的影子,低声唤:“娜娜……翩翩……清月……媚萝……我在。”
没有回音。
我等了三息。
然后,一缕合欢香飘进鼻尖,极淡,带着夜露的湿气。接着,罗盘的轻鸣在耳边响了一下,像风拨了根弦。寒霜剑的剑意从东南方刺来,割开空气。最后,一声铃响,清脆得不像人间之音。
四道残念,全来了。
她们没说话,可我都听见了。娜娜在笑,风翩翩在哭,冷清月握着剑,媚萝轻轻哼着歌。五道气息围着龙魂剑转了一圈,缓缓沉入剑身。剑柄开始发烫,剑脊上的血痕泛起微光,像是被重新浇了铁水。
龙髓在骨头里烧起来。
那感觉不像痛,像重生。每一根骨头都被拆开,灌进滚烫的岩浆,再拼回去。我跪在地上,手指抠进土里,指节咔咔作响。金瞳猛地亮起,像两团从地底烧上来的火。
五女残魂归位,引动“五情归龙”。
龙气不再断续,而是从地底冲上来,顺着我的经脉往头顶撞。魂核裂开的地方,开始长出新的丝络,像是枯树逢春。我慢慢站起来,龙魂剑自动入鞘——不是我收的,是它自己认主了。
我能感觉到百里内每一寸地脉的跳动。
我能听见地下三丈处,有人在笑。
南宫寒。
我迈步,脚踩进地缝。龙气托着我往下沉,像走进一口井。越往下,空气越重,呼吸像在吞刀子。地底的阵法越来越清晰,九重锁环环相扣,中心那点黑气,正是他的真身所在。
我落进阵眼。
他背对着我,穿着我的衣服,用着我的脸。听到动静,他转过身,嘴角一勾:“你来了。”
我没说话。
“你猜,我现在是谁?”他歪头,“是你?还是萧景琰的傀儡?又或者……你根本不在乎?”
我还是没说话。
他往前走一步:“你心口的情劫被斩了,听不到我的情绪,看不穿我的破绽。你现在,什么都不是。”
我闭上眼。
他大笑:“装什么深沉?你不过是个容器!我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
“错了。”我睁开眼,金瞳锁住他眉心,“容器是我,可龙髓,只认我一个人。”
他脸色变了。
我抬起手,龙魂剑出鞘半寸,五道虚影浮现在剑身两侧——叶绾绾、娜娜、风翩翩、冷清月、媚萝,她们并肩而立,齐声低语:
“以五女之情,唤龙魂。”
剑光冲天而起,刺穿地底穹顶。阵法崩了一角,黑气乱窜。南宫寒往后退,脸上闪过惊恐。他抬手结印,想启动阵法反噬,可地脉根本不听他。
因为真正的龙脉共鸣,只随我的血脉而动。
我一步踏出,剑尖直指他咽喉。他幻化出我的脸,想乱我心神。可我不看脸。我听地脉。
真身,永远和龙气同频共振。
而他,逆龙而行。
剑锋贯穿他脖颈时,他还在笑:“你以为……杀了我,就能赢?”
“我不杀你。”我握紧剑柄,将他钉在阵心石柱上,“我只是告诉你——这江湖,该改姓祁了。”
他瞳孔骤缩,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黑气从他七窍溢出,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里啃食。他的脸开始剥落,露出底下腐烂的皮肉。那不是我的脸,是萧景琰用蛊虫拼出来的假面。
我拔剑。
他倒下,化作一滩黑水,渗进地缝。阵法彻底崩塌,地底传来轰鸣,像是山要翻过来。
我站在废墟中央,龙魂剑垂在身侧。剑身上的五道虚影缓缓消散,只剩叶绾绾还留在剑脊上,冲我笑。
“疼吗?”她问。
“疼。”
“值得吗?”
“值得。”
她点点头,身影淡了一分。
“下次见面,别再让我等这么久。”
然后,她也散了。
我抬头,透过塌陷的地顶,看见一轮满月悬在天心。月光落下来,照在剑刃上,又滑到我脸上。我抬起手,接住一缕光。
掌心发烫。
龙形玉佩的碎片还在,我把它攥紧,往皇城方向走。地脉在脚下震动,像是在回应我的脚步。远处传来钟声,一下,又一下,像是某种仪式的开始。
我走得很慢,但没停。
走到城门前,守卫的影子投在地上。他们没看见我,可我看见了他们的心跳。
一个,两个,三个……全都乱了节奏。
有人被种了蛊,有人中了咒,有人命格已破。
我站在门前,抬手摸了摸腰间的玉佩。
另一块,还在她身上。
我低声说:“师父,我没死。”
城门缓缓打开,风卷着灰土扑进来。我迈步进去,龙魂剑在鞘中轻鸣。
百里地脉,皆随我而动。
我走到广场中央,抬头看天。
月未落,光未散。
我抬起右手,剑尖指向地面。
一道裂痕从剑尖蔓延出去,直通地底深处。
那里,还有另一座阵,正在苏醒。
剑柄上的血,顺着纹路流到我指缝。
我握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