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尔维娅指着其中一组正在组装微型引擎的孩子说道：“按照你们的纪年法，这些孩子才五岁，但他们已经是合格的初级引擎维修工了，未来成就只会更大。”
白牧辰看着那些稚嫩脸庞上专注的神情，随意的夸赞道：“我该夸天赋异禀吗？”
“如您了解的那样，哪有什么天赋异禀，用你话来说，不过是.....科技与狠活罢了。”西尔维娅摇摇头，述说起真相：“他们的父辈是引擎维修工，祖父是，曾祖父也是。”
“他们的基因序列在受精卵阶段就被调整过，强化了空间想象力、手指的灵活性......以及其它更多相关的能力，他们生来就是为了这个工作而存在的。”
“他们不会感到痛苦，因为他们不会涉足更广阔的世界，即便想去做其它事情，也没有其它人的天赋。”
就好像送你一个骑自行车的超级天赋，在这一领域你宛若神明。
但是你没办法开四轮车，因为这些车被设计成了只有“秋名山车神”才能驾驭，你没有天赋，强开只会车毁人亡。
反之亦然，秋名山车神也骑不了这专门为你天赋定制的逆天自行车。
换算到《群星》当中，万枢星盟走的基因飞升路线。
只是并没有制造出五花八门的亚种，创造出让第四天灾红温的调色盘。
他们的基因工程体现在人的天赋上面，在万枢星盟，所谓天赋是可以随意定制的事物。
而为了所谓的效率，万枢星盟以基因编辑为手段，让所有人都在某一领域天赋异禀，同时阉割了每一个个体的可能性。
白牧辰没说话，只是看着那些如同精密仪器般运转的孩子，忍不住摇摇头。
随后，两人来到了城市的商业广场。
这里人流如织，全息广告牌闪烁着各种商品的影像，但这繁华的景象在白牧辰眼中却透着一股诡异的死寂。
西尔维娅带着白牧辰站在高处俯瞰。
所有的行人都在按部就班地工作、消费、娱乐，就像是被设定好程序的Npc。
“您觉得他们看起来幸福吗？”西尔维娅轻声问道。
“我确信他们觉得自己是幸福的。”白牧辰没有评价，只是陈述自己观察到的事实。
是的，这就是万枢星盟引以为傲的稳定。
万枢星盟的公民都是幸福的，毕竟这是生产力高度发达的星舰的时代，只要解决分配问题，所有人都可以衣食无忧。
星门的普通人没有永无止境的欲望，他们的快乐只需要进行自己的工作就可以获得，他们喜爱的也是自己触手可及的事物。
每个人都生活在自己满意的完美乐园，只是他们对完美的要求很简单，因此满足的沉浸在自己小世界当中。
就这样，无数人的小完美，如同齿轮，如同拼图，构成了如钟表的精密完美社会。
西尔维娅点头：“很完美吧？没有失业，没有迷茫的世界，没有因为选择困难症而产生的焦虑，因为根本没有选择，也不需要选择。”
“每个人从出生那一刻起，甚至在受精卵阶段，他的一生......去哪所学校、做什么工作、和谁结婚、住在哪里、何时退休，就已经被一张巨大的表格填好了。”
“这种社会就像是一块精密的机械表，哪怕运行了十二万年，指针依旧精准，但机械表是没有生命的。”
西尔维娅转过身，那双紫罗兰的眼眸直视着白牧辰，语气中带着一丝......
并非凄凉，更像是对此情此景的哀叹。
“紫罗兰永恒星国，曾经是以艺术和探索闻名的文明，但加入星盟三万年后，我们现在只剩下了外交礼仪和奢侈品制造这两个职能。”
“他们的诗人写不出诗，因为没有痛苦和激情，他们的画家画不出画，因为心中已经没有自己的画面。”
他们？为什么不是我们？
白牧辰觉察到不对劲的地方，对方似乎刻意在通过遣词用句隐性的转变自己身份。
这个问题白牧辰选择交给了其它身体思考。
最后，白牧辰跟随西尔维娅来到了一处位于城市边缘的观景台。
巨大的舷窗外是那浩瀚无垠的星空，以及不远处那支将整个空域封锁得严严实实的庞大舰队。
看着那象征着绝对武力的舰队，西尔维娅脸上的神情慢慢变了。
那种忧国忧民的柔弱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给人疏远感的气质。
她没有像白牧辰预想的那样寻求自己的帮助，也没有许诺什么利益。
“我们分析过你的人格模型，也推演过你的意识形态。”西尔维娅平静地开口，声音中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笃定：“我们很清楚，当你亲眼目睹了这机械牢笼般的一切后，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与行动。”
“我们不需要向你求援，因为我们是走在相同道路上的同志，你是那个必然会选择击碎枷锁的人。”
“所以我最烦和文明打交道了，底裤都被扒了。”白牧辰哑然失笑，调侃道：“所以你们是来帮助我击坠这颗类人闪耀的群星的？”
“不是我们，是我。西尔维娅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纠正道：“不是寻求帮助，也不为了提供帮助。”
“我今天带你来，只是为了提醒你，万枢星盟背后的一切并没有你看到的那么简单。”
她转过头，目光深邃如渊：“你真的觉得，一个正常的星际文明在十二万年的自然演化中，会不可避免地走向这种极端分工、自我阉割的畸形模样吗？”
只看万枢星盟自己的历史记录，这一切毫无疑问是自然而然的。
这一切背后的哲学支持也是完备的，逻辑上自洽圆满。
换之前，白牧辰会感慨，宇宙之大，无奇不有，就在惊奇十分。
但西尔维娅都这样提问了......
万枢星盟可能是自然演化成这样的，万枢星盟是自然演化成这样的可能性不大。
白牧辰盯着西尔维娅的眼睛，沉默了片刻，眉头微挑反问道：“还有高手？”
西尔维娅没有正面回答白牧辰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转身看向星河。
“你离开母星，立足南门二，满打满算不过二百多年，你的科技走上了一条大部分文明都从未踏足的道路，在这片银河，你或许已经胜过了99.9%的文明。”
“但是，银河即便只是寰宇中微不足道的一粟，那也是半径十万光年的广袤空间，而它的历史更是漫长的130亿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