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和低头查看六分仪读数,忽然眉头一皱。他重新校准一次,又测了一遍。
“速度加快了。”他抬头,“敌军行进节奏变了,比预计快半个时辰。”
陈墨的目光落在沙盘边缘那支小旗上。
旗面突然翻转,露出背面漆黑的字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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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急报从东侧医棚飞传而来,信使跌进指挥厅时膝盖重重磕在青砖上,手中竹筒却始终未松。李青萝接过密封管,指尖触到外壁微湿——有人在路上拆过封蜡,又用唾液勉强黏合。
她没说话,只将竹筒递向烛火烘烤片刻,随即抽出内层油纸。字迹浮现:**“御酒浑浊,药性相冲,恐有变。”**
陈墨抬手示意众人静默。他盯着那张纸看了两息,转身走向医疗中枢通道。脚步未乱,但指节在腰牌边缘多扣了一下。
李青萝已先一步踏入主药房。三十口陶瓮沿墙排列,每瓮上方悬着滴漏铜管,正缓缓注入淡金色液体——那是以曼陀罗、金银花与金穗稻提取物合成的终极解药,全国百万剂的母液皆源于此。其中一口瓮中液体微微起泡,表面浮着细如尘灰的黑点。
“有人动了供奉酒。”她低声说,“原本应作为仪式媒介送往各州,现在却被混入分发流程。”
慕容雪站在门口,连弩卸下杀伤箭簇,换上了麻绳缠头的非致命矢。她没问是谁干的,只道:“死士惯用毒引激发混乱,他们要的是阻断发放。”
“那就让他们自己喝下去。”李青萝走到那口污染瓮前,揭开盖子嗅了半瞬,立刻后退两步。她取出银针,在灯焰上略过,随后插入药液搅动一圈。针尖泛出紫斑。
“是‘腐心散’衍生物,但提纯方式不同。”她转向陈墨,“这不是江湖手法,是宫中药房的秘法。”
陈墨点头:“三皇子想借我们之手,把毒药送到百姓嘴里。”
“不如顺水推舟。”李青萝提起一坛未开封的解药原浆,倒入御酒坛中搅拌。“他们以为毒能激活潜伏病源,可这解药早已改写病毒代谢路径——毒越强,中和越快。”
她下令:“按原计划启运,所有车队照常出发。但在每辆车上加装双层滤网,一旦检测到异常呼吸频率,立即释放镇静雾剂。”
完颜玉此时走入,手中握着一根空心银针,针尾还沾着血丝。“追风隼在城南发现了第一具尸体。”她说,“伪装成病患的死士,服毒自尽,怀里藏着抗毒丸残渣。”
“他们知道自己活不过药效发作。”慕容雪冷笑,“所以拼死也要完成投放。”
“那就清场。”陈墨开口,“启动二级防疫封锁,所有医棚进入闭环管理。外面来的,不准进;里面的,不准出。”
命令下达不过一刻钟,北区临时医棚传来警讯。
三名“病患”突然暴起,撕开衣襟,露出绑在胸前的陶罐。罐口密封,但内壁刻有突厥狼纹——那是浓缩病菌的储存器。一人已拧开盖子,灰白色粉末正从缝隙溢出。
李青萝按下墙角铜铃,三声短响。
天花板骤然喷出淡粉色烟雾,带着草木焦香。两名死士吸入瞬间脚步踉跄,眼神涣散。第三人咬破颊囊,吞下一颗暗红色药丸,强行挺直身体扑向最近的通风口。
屋顶瓦片掀开,慕容雪带着四名女兵垂索而下。她们手中连弩齐发,四根带钩铁索精准钉入陶罐把手,猛地回拉,将罐体扯离人手。另一队士兵抛出磁网,罩住三人所在区域,金属丝交织成笼,连灰尘都难以逸散。
那人仍不死心,用头猛撞磁网,额头破裂也不停下。
“他在等援兵。”完颜玉站在高处了望台,目光扫视人群,“还有人在外围装病。”
她吹响鹰笛。
三只追风隼自云层俯冲,爪上绑着微型热感铜镜。它们低空掠过排队领药的民众,突然齐齐转向西南角一处草席——那里躺着个披麻斗笠的老妇,呼吸平稳,但体温高出常人两度。
完颜玉跃下高台,银针脱手飞出,正中老妇肩井穴。对方猛然弹起,袖中滑落一支吹管。
“最后一个。”她拎起俘虏衣领,“带回去。”
审讯室设在地下药库旁,阴凉干燥。俘虏被银针锁住咽喉神经,无法咬舌,只能睁眼看着李青萝将一滴药水滴入其瞳孔。瞳孔剧烈收缩,随即开始不自主颤动。
“他在回忆指令内容。”李青萝对陈墨说,“我现在能读出他的生理反应节奏。”
她取出一方薄绢,对照心跳频率写下符号序列。这是她独创的“脉语译码法”,靠人体应激反应还原记忆片段。
陈墨接过译文,逐字看完。
纸上写着:“登基前三日,完成最终净化。不洁者,皆焚。”
他放下纸,从腰牌暗格取出苏婉娘早前交来的突厥语对照表——那是一叠茶染过的桑皮纸,由完颜玉口述、商队密记整理而成。他快速翻到“净化”词条,旁边标注着草原古语原意:“以火洗地,不留哀声。”
“不是治病。”他声音很轻,“是要灭口。”
完颜玉站在角落,手指摩挲金步摇匕首的刃口。她忽然开口:“我认识这个印章。”她指向俘虏怀中搜出的火漆印模,“这不是突厥王庭的制式,是可汗胞弟完颜烈私藏的狼头印。他想借三皇子之手,让中原自毁。”
李青萝这时发现俘虏手腕内侧有一道新疤,呈环形,像是被什么金属器具长期束缚过。
“他不是普通死士。”她说,“是实验品。他们拿活人试毒,再派出来执行任务。”
陈墨沉默片刻,走到桌前提笔蘸墨。
“写封回信。”他对完颜玉说,“就说草原送来感谢信,称此次解药为‘生命之泉’,愿两国共守医道尊严。”
完颜玉怔了一下,随即明白其意。她执笔疾书,用的是长老口吻,语气庄重而不失锋芒。最后一句写道:“真正的净化,是让良医之手抚平战火伤痕。”
信纸封入竹筒,绑上追风隼脚爪。鹰鸣一声,冲天而去。
李青萝回到主药房,确认最后一辆运输车驶出大门。全国三百六十州,绿旗逐一亮起,代表解药送达。
她翻开医案,在末页写下一行字:“医者所守,非药石也,乃人心之序。”
然后合上册子,走向关押俘虏的牢房。
那人还在颤抖,眼睛布满血丝。李青萝取出耳坠里的药丸,轻轻放入他口中。
“这不是毒。”她说,“是你从未见过的解药。”
话音未落,外面传来通报声。
西线斥候回报,敌军前锋已逼近百里界碑,但行军速度骤降,部分队伍出现呕吐、腹泻症状。
“水源有问题。”慕容雪走进来,“我们埋在山道边的净水装置被他们破坏了,但他们不知道,那里面早就换了反向释药结构——谁破坏,谁中毒。”
陈墨站在沙盘前,看着代表敌军的小红旗停滞不前。他手中握着那粒未曾使用的金穗稻种,指腹轻轻摩挲外壳。
完颜玉立于高台,望着北方天空。一只追风隼正从远方归来,翅尖染着夕阳余晖。
李青萝打开药柜最底层抽屉,取出一个密封陶瓶。瓶身贴着标签:“试验体七号血清”。
她拔开塞子,液体泛着微蓝光泽。
这时,门外传来急促脚步。
一名医官冲进来,声音发抖:“南区第三医棚……有个孩子醒了。”
“醒了?”李青萝皱眉,“哪个病人?”
“就是那个昏迷二十天的男孩。他说……他梦见了皇宫地窖,里面有几十口大缸,都在冒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