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将“星夜”书店二楼的厨房染成了一片温暖的橙黄色。林洛菲站在灶台前,身上穿着一件略显宽大的浅色围裙——这是楚夜强行给她系上的,说是能防止油污。她看着眼前这些锃亮却陌生的金属器具,眼神凝重得如同面对一座即将爆发的规则火山。
煤气灶、炒锅、锅铲、油盐酱醋……这些就是楚夜口中“烹饪”所需的全部“法器”。在林洛菲看来,其复杂和不可控程度,堪比构建一个不稳定的跨位面传送阵。
“今天教你做个最简单的,西红柿炒鸡蛋。”楚夜系着同款围裙,站在她身边,语气轻松,试图缓解她紧绷的情绪。他将两个西红柿和三个鸡蛋放在砧板上,“首先,要把西红柿洗干净,然后切成小块。”
林洛菲拿起一个西红柿,入手微凉,表皮光滑。在她过去的认知里,食物是能量的一种形态,可以直接汲取,或者由侍从奉上精心烹制好的、蕴含着纯净能量的佳肴。亲手处理这种原始的、带着泥土气息的植物果实,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
她打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流冲刷在西红柿上。她仔细地揉搓着,仿佛在清除上面看不见的规则污染。然后,她拿起旁边那把闪着寒光的菜刀。
楚夜看着她握刀的姿势——不像要切菜,倒像要施展什么绝世刀法,手腕过于紧绷,指尖用力得发白。“放松点,”他忍不住笑道,“这只是切个西红柿,不是对付‘巡猎者’。”
林洛菲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但手腕的力道稍稍放松了些。她将西红柿放在砧板上,回忆着楚夜之前切菜的模糊动作,尝试着下刀。
第一刀,力度没控制好,西红柿被压得汁水四溅,几滴鲜红的汁液溅到了她白皙的手背上。她眉头瞬间蹙紧,看着手背上的污渍,眼中闪过一丝不悦,那是一种属于女王的本能,对任何“不洁”与“失仪”的排斥。她几乎要下意识地调动(已不存在的)力量将其净化。
“没事没事,擦掉就好。”楚夜连忙递过一张厨房纸,语气带着安抚,“刚开始都这样,我第一次切的时候,差点把西红柿切成泥。”
林洛菲接过纸巾,默默地擦掉汁液。她看着砧板上那个被自己“摧残”得不成样子的西红柿,深吸了一口气,再次举起了刀。这一次,她更加谨慎,试图用最小的力道,最精准的角度去切割。动作依旧生涩缓慢,但至少没有再造成“汁液爆炸”的惨案。当她终于将两个西红柿切成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小块”时,额角竟然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这比她当年用意念瞬间分解一个叛徒的身体还要耗费心神。
“很好!”楚夜适时地给予鼓励,拿起鸡蛋,“接下来是打鸡蛋。看着。”
他拿起一个鸡蛋,在碗沿轻轻一磕,手指灵巧地一掰,蛋清和蛋黄就完整地落入了碗中。“就这样,试试看。”
林洛菲学着他的样子,拿起一个鸡蛋。她盯着那光滑的椭圆形外壳,如同在研究某种未知生物的卵。她回忆着楚夜的动作轨迹和力道,然后,模仿着在碗沿一磕——
“咔嚓!”
力道没掌握好,蛋壳碎裂得过于彻底,蛋清和蛋黄混合着碎蛋壳,一股脑地涌了出来,沾了她一手黏腻。
空气瞬间安静。林洛菲看着自己黏糊糊的手,脸色有些发青。这种触感,比被阴影触手缠绕更让她难以忍受。
楚夜强忍着笑意,赶紧拿过碗,帮她清理手上的蛋液,又拿了个新碗。“没关系,再来一次。力气小一点,找准位置。”
第二次,她更加小心翼翼,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磕击的力道轻了许多,蛋壳上只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裂纹。她尝试着掰开,但力道太轻,没能完全分开,蛋清淅淅沥沥地流了出来,沾在蛋壳边缘。
她有些恼了。一种久违的、属于强者的不耐烦在她心底升起。若是以前,她一个念头就能将这鸡蛋的内部结构完美分离,何须如此笨拙地操作?
“我来帮你。”楚夜看出她的烦躁,从身后轻轻握住她的手,引导着她的手指,放在蛋壳裂缝的两边。“感受这个力道,轻轻向外一掰……”
他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林洛菲身体微微一僵,注意力瞬间从鸡蛋转移到了身后之人的气息上。那种被包裹、被引导的感觉,让她心中那点烦躁奇异地平息了下去。
在他的帮助下,第二个鸡蛋终于成功打入碗中,虽然蛋清里还是混入了一点碎壳,但比第一次好多了。楚夜用筷子细心地挑出碎壳,然后递给她一双筷子。
“现在,把鸡蛋打散。就像这样,顺时针搅拌。”他示范着,筷子在碗中划出流畅的圆圈,蛋清和蛋黄很快融合成了均匀的黄色液体。
林洛菲接过筷子,尝试着模仿。她的动作一开始很僵硬,筷子在碗里磕磕碰碰,搅动的轨迹也乱七八糟。但她学习能力极强,很快就掌握了诀窍,手腕逐渐放松,划出的圆圈也变得流畅起来。看着碗中逐渐融合的蛋液,她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成就感的光芒。
准备工作终于就绪。楚夜点燃了煤气灶,幽蓝色的火苗“噗”地一声窜起。
林洛菲的目光瞬间被那跳跃的火苗吸引。火焰,无论在哪个世界,都代表着能量与毁灭。她下意识地评估着这簇火苗的能量等级和稳定性——极其微弱,控制精度尚可,但本质依旧危险。
“倒油。”楚夜将油壶递给她。
她看着那透明的液体被倒入锅中,在热锅底发出轻微的“滋滋”声。然后,是倒入蛋液。蛋液遇热迅速凝固,膨胀,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快,用锅铲翻动,不然会焦。”楚夜提醒道。
林洛菲拿起沉重的锅铲,尝试着去翻动那已成型的鸡蛋块。她的动作依旧带着一种不属于厨房的、近乎战斗般的警惕和用力过猛。鸡蛋块被她铲得七零八落,有些地方已经出现了焦黄的痕迹。
“轻一点,温柔点。”楚夜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生怕她把锅底戳穿。
当鸡蛋炒得差不多,盛出来备用后,轮到炒西红柿。看着她将西红柿块倒入热油中,被溅起的油花吓得微微后缩(虽然她脸上依旧是那副清冷的表情),楚夜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什么?”林洛菲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手中的锅铲挥舞得更用力了,仿佛在跟锅里的西红柿块搏斗。
“没什么,没什么。”楚夜连忙摆手,上前一步,从身后再次握住她拿着锅铲的手,“炒西红柿要边炒边压,让它出汁……对,就是这样……”
厨房里弥漫着西红柿酸甜的香气和炒鸡蛋的焦香。夕阳的最后一丝光芒消失在窗外,厨房顶灯洒下温暖的光晕。曾经弹指间便可令星辰黯淡的暗影女王,此刻正被一个凡人圈在怀里,笨拙地学习着如何操控锅铲,与一堆普通的食材“战斗”。
她的发丝因为忙碌而有些散乱,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沾湿,贴在光洁的皮肤上。精致的侧脸上,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专注,甚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与这烟火气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合在一起的……认真。
楚夜看着她微红的耳根,感受着她身体从最初的僵硬到逐渐放松,心中被一种巨大的、近乎不真实的幸福感填满。他知道,让洛菲丝适应这一切需要时间,甚至可能永远都无法完全像一个普通人。但此刻,这充满烟火气的笨拙,比任何强大的力量都更让他心动。
当那盘卖相不算太好、部分鸡蛋有些焦糊、西红柿汁水收得有点干的“西红柿炒鸡蛋”终于出锅,被端到小餐桌上时,林洛菲看着自己的“作品”,沉默了很久。
“尝尝看?”楚夜递给她一双筷子,眼神期待。
林洛菲夹起一块沾着西红柿汁的鸡蛋,放入口中。味道……很复杂。有焦糊的苦味,有盐放多了的咸,有西红柿天然的酸,还有一种……她无法形容的、属于“亲手制作”的奇异感觉。
“如何?”楚夜自己也尝了一口,客观评价,“鸡蛋有点老,盐有点多,不过第一次做成这样,非常厉害了!”
林洛菲没有评价味道,她放下筷子,看着楚夜,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以前……在暗影王庭,你也这样……‘教’过别人吗?”
楚夜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她指的是这种手把手的、近乎亲昵的教导方式。他看着她看似平静无波,实则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在意?心头一暖,忍不住笑了起来。
“没有。”他回答得干脆,目光温柔地锁住她的眼眸,“你是唯一一个,洛菲丝。”
无论是作为需要仰望的女王,还是如今需要他引领的林洛菲,她都是他生命中,独一无二的存在。
林洛菲避开了他过于直白的目光,低下头,耳根的红晕却悄悄蔓延到了脸颊。她拿起筷子,又默默地吃了一口那盘味道并不算完美的菜。
窗外的夜幕已然降临,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小小的厨房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一种无声的、缓缓流淌的温情。对林洛菲而言,掌控锅铲或许比掌控一个界域更难,但这一刻的温暖,却是她漫长生命中,从未品尝过的珍贵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