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一点五十分。
圣德利亚学院内一家环境清幽、价格不菲的咖啡厅，这个时间点人并不多。
林希选择了一个靠窗的、相对隐蔽的卡座，点了一杯热牛奶，慢慢地搅动着，目光偶尔瞥向门口。
她不知道司夜宸会以什么状态出现。
官方报道说他伤得不轻，需要静养，他这样出来，司家知道吗？
一点五十八分，咖啡厅的门被推开，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林希抬头望去，呼吸微微一滞。
进来的人确实是司夜宸。
但他此刻的样子，与林希印象中那个永远一丝不苟、矜贵倨傲的司家继承人相去甚远。
他穿着一件宽松的深灰色连帽卫衣，搭配一条黑色的休闲裤，脚上是软底的运动鞋，这身打扮在他身上极为罕见。
他没有带随从，独自一人，额前的黑发不像往日那样梳理得一丝不苟，有几缕随意地垂落，甚至带着点匆忙间的凌乱。
司夜宸站在门口，目光快速扫过咖啡厅，很快便锁定了林希所在的位置。
当他朝她走来时，林希能更清晰地看到他眉宇间萦绕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感。
他难不成是从医院里“逃”出来的吗？如此狼狈。
司夜宸走到卡座前，没有立刻坐下，而是静静地看了林希一眼。
“抱歉，久等了。”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一些，随即摘去了口罩。
林希这才发现他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缺乏血色，唇色也有些浅淡。尽管他极力挺直脊背，维持着惯有的姿态，但还是能察觉出他此刻的不自然。
“所以他这幅样子出来到底是想干嘛。”林希有些无奈，对这位大少爷的行为摸不着头脑。
“没有，我也刚到。”
司夜宸这才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动作依旧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尽量避免大幅度牵扯到伤处。
他点了一杯纯净水，侍应生离开后，狭小的卡座空间里便只剩下他们两人，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窗外是学院里郁郁葱葱的景色，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然而此刻，两人之间流动的空气却仿佛带着重量。
司夜宸没有立刻开口，他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眸看着林希，仿佛要将她从外到里彻底看穿。林希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垂下眼睫，盯着杯中微微晃动的牛奶。
最终，还是司夜宸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林希耳中：“我找你，是为了仓库的事。”
林希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我知道。司同学想谈什么？”
“那些绑匪，不是普通的求财之徒。”司夜宸开门见山，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玻璃杯壁上轻轻敲击着，“他们的目标很明确，手段狠辣，并且……似乎对我的行程和宴会安保漏洞了如指掌。”
林希的心微微一紧，没有接话，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官方给出的‘意外’结论，是为了避免恐慌和不必要的麻烦。”司夜宸继续自顾自说着，没有抬头看林希的目光，“但我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我也知道，最后是秦家的人找到了那里。”
“秦默，”司夜宸念出这个名字，语气平淡，“他为什么会插手？又为什么，能那么精准地找到那个废弃维修站？”他终于抬起了头，用静静地看着林希。
“林希，”司夜宸的身体微微前倾，这个细微的动作似乎牵动了他的伤处，让他几不可闻地蹙了一下眉，但他依旧坚持着，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在那里的？你和秦默，又是什么关系？”
他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如同连珠炮，直指核心。
林希的大脑飞速运转，她不能说出真相，不能暴露自己知道原着剧情。但面对司夜宸如此直接的质问，一味的否认和搪塞显然已经行不通了。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眼迎上他探究的目光，决定给出一个半真半假的答案。
“我并不知道你们具体在哪里，司同学。”她开口，声音尽量保持平稳，“我当时只是……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夏沐去了后台一直没回来，然后宴会厅就停电了，混乱中我听到了些奇怪的动静。我很担心夏沐，所以……我试着联系了我觉得可能有办法的人。”
她避重就轻，将重点放在了对夏沐的担忧上。
“秦默……”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我跟他并不熟，只是在图书馆有过一面之缘。当时情况紧急，我找不到其他人帮忙，也不知道该相信谁，我只是……赌了一把。我对他说，我觉得事情不对劲，可能和……和司同学你有关，并且胡乱猜测可能和港口区域的旧仓库有关，因为那里足够偏僻。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相信我的话，或许……他只是觉得这件事值得投资？”
这个说法听起来有些牵强，但并非完全不合逻辑，尤其是在那种混乱的情况下，一个女孩因为担心朋友而做出的孤注一掷的求助。
司夜宸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让人猜不透他是否相信了这个说辞。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林希脸上，那深邃的眼底仿佛在评估她话语中的每一个音节，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卡座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咖啡厅里轻柔的背景音乐在流淌。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充满了无形的压力。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林希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的时候，司夜宸才缓缓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一些问了一个让林希意想不到的问题。
“在仓库里……你冲进来的时候，”他的目光似乎飘忽了一下，仿佛回到了那个混乱惊险的时刻，“为什么……先去看他？”
他没有指名道姓，但林希瞬间就明白了，“他”指的是夏沐。
林希愣住了。
她没想到司夜宸会在这样的谈话中，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他……”林希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难道要说因为我知道原着里他会断手，所以特别紧张？
她稳了稳心神，找了一个最合理也最无懈可击的理由，“因为夏沐是我的朋友，我去看他不是应该的吗？而且……他是被无辜卷入的。”
司夜宸听了这个回答，没有说话。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林希一眼，最终归于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
他不再追问仓库细节，也不再提及秦默。仿佛刚才那个问题，才是他真正想问的，而其他的，反而成了铺垫。
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小口水，动作依旧有些缓慢。
放下杯子时，他因为动作牵扯，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额角甚至渗出些许细微的冷汗。林希注意到，他按在肋部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伤得确实不轻，而且显然是在强撑。
“司同学，”林希忍不住开口，“你的伤……还好吗？这样出来，没关系吗？”
林希不想司夜宸在这里出事，因为他这幅样子显然是悄悄逃出来的，万一真的在她这儿出事了，她可不敢想司家会怎么找自己麻烦。
司夜宸抬眸看了她一眼，似乎对她突然的关心有些意外。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淡的、几乎算不上笑容的弧度，带着点自嘲：“死不了。”
又是这句话。和仓库里如出一辙。
他看了一眼窗外，然后站起身：“我该回去了。”
他的动作比来时更加明显地带上了谨慎，起身时，林希清晰地看到他的身形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迅速用手撑住了桌面，才稳住自己。
“司同学，”她也站起身，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需要……帮你叫车吗？或者联系你的……”
“不用。”司夜宸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恢复了惯有的冷硬和疏离，“我自己可以。”
他整理了一下因为坐下而略显褶皱的卫衣，重新将帽子戴上，帽檐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他看起来更加难以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