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逸跪在地上,手还贴着青铜柱,掌心残留的温热像是一缕没散尽的呼吸。他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又像是塞进了太多东西,胀得脑仁发疼。可他知道,现在不是瘫着的时候。
那股从江远山魂魄里涌进来的记忆还在识海里翻腾,画面一帧接一帧地撞进来,像老式录像带卡了带子,断断续续却停不下来。
他咬了下舌头,血腥味在嘴里炸开,脑子总算清明了一瞬。左手狠狠掐进右臂伤口边缘,疼得倒吸一口冷气,但也正是这股疼,让他把那些碎片一点点拼了起来。
雨夜,山路泥泞,皮卡陷在沟里。一群黑袍人围上来,领头的那个声音很冷:“鼎归玄门,你走不了。”
驾驶座上的男人摘下手套,露出满是油污的手指,平静地说:“鼎要是交给你们,天下就完了。”
下一幕,火光冲天,爆炸声混着婴儿哭。那人抱着襁褓往山洞跑,背后锁链破空而来,贯穿肩膀,血洒一路。他没回头,只是把怀里那块青铜碎片塞进襁褓,低声说:“名字给你了,路得你自己走。”
再后来,小院里,男人蹲在车底修发动机,小孩趴在一旁看。“螺丝要逆时针拧。”他说完抬头,看见孩子一脸机油,忍不住笑出声。
最后的画面,病房里,氧气面罩遮住半张脸。男人用尽力气凑近,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真正的劫难……不是妖,不是魔,是人心里的贪。”
苏逸猛地睁眼,额头全是汗。
“所以……他们根本不是镇压什么邪神?”他喃喃道,“所谓的伪龙渊,根本就是个幌子?”
话音刚落,识海里那团残蛟之魂又躁动起来,低吼声像是从地底钻出来的:“他在骗你!他是叛徒!当年九宗联手封他,就是因为他还想把鼎交给外人——那是亵渎!”
“闭嘴!”苏逸低喝一声,眉心金光暴涨,双鼎融合后的力量轰然压下,硬生生把那股杂音压回深处。
他喘了口气,抬手抹了把脸,指尖沾了点从鼻腔渗出的血。这具身体还没完全适应灵魂融合的冲击,经脉像被烧红的铁丝穿过去,每动一下都疼得发麻。
但他不能停。
他撑着地面站起来,腿还有点软,但站住了。
“你说他们是正道?”他盯着青铜柱上那行字——**承鼎者·苏逸·启**,冷笑了一声,“拿‘镇压邪神’当借口,建个伪龙渊,其实是想放一个被封印的叛徒出来?谁叛?你们自己叛!”
他忽然明白了。
江远山不是窃天者,他是唯一一个拒绝交出真鼎的人。而玄门九宗,打着清剿邪祟的旗号,背地里却在筹备一场大戏——借叛徒之力掌控灵气复苏,把整个修行界踩在脚下。
所以他被追杀,所以江远山被钉在岩壁上二十年,所以这密室设了九鼎阵,等的从来不是什么试炼者,而是“承鼎人”的血脉归来。
“我不是钥匙。”苏逸低声说,“我是他们最怕醒过来的那个噩梦。”
他低头看了眼左臂,裂缝还在,但新纹路已经成型,蜿蜒如龙,隐隐与体内双鼎共鸣。他试着催动融兵鼎,掌心金光一闪,稳定得不像刚受过重创。
“行,能用就行。”他活动了下手腕,眼神慢慢冷了下来。
这时,地上一堆腐烂的肉块突然轻轻颤了一下。
苏逸立刻警觉,后退半步,目光死死盯住那堆傀儡弟子的残骸。那玩意儿早就没了人形,只剩一团黑灰混合的烂肉,连骨头都化了。
可就在他注视的瞬间,那堆烂肉中央,一点微弱的蓝光闪了闪。
“还没完?”
他刚想靠近查看,那点蓝光猛地一跳,一根细如发丝的金属杆从残渣里弹出,嗤地一声射向顶部裂缝!
“操!”
苏逸扑过去,掌心金光直轰地面,试图把那东西截下来。可晚了一步,金属杆已经破空而出,在高空炸开一朵云纹状的光焰,青白交错,清晰得像是刻在夜空里。
玄门的标记。
“信号弹?”苏逸站在原地,抬头看着那团渐渐扩散的光,脸色沉了下来。
原来这傀儡不只是祭品,还是信标。只要鼎阵激活,执事弟子异化,就会自动触发定位装置。不管是谁来,都能顺着这道光找上门。
他缓缓转过身,背靠青铜柱,双目紧盯出口方向。
体内的双鼎开始缓慢旋转,金光隐于皮下,像两条潜伏的蛇。他没再说话,只是把手按在地面,感受着密室深处传来的细微震感。
有人要来了。
这次不会是执事弟子这种小角色。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忽然笑了下:“既然你们想看我死,那就看看,到底是谁先咽气。”
他弯腰捡起一块碎石,在掌心碾成粉末,任由金光将杂质吞噬,只留下最纯粹的能量颗粒。
然后他把石头粉撒在脚边,画了个半圆。
这是修车铺的老规矩——活儿没干完,工具不能收。
外面风还没到,但他已经听见了脚步的影子。
苏逸站定,右手垂在身侧,指尖微微颤动,像是在等一把还没出鞘的刀。
光焰还在天上烧着,映得他半张脸发青。
他的影子贴在墙上,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