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寰殿内。
豆娘收回手,童贯消失处只余一丝若有若无的青烟。她摊开掌心,一枚混沌的光斑微微跳动,发出细不可闻的、仿佛灵魂被拧碎时的最后余音。
群臣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屏住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但这形神俱灭、魂魄被随手拿捏的手段,超出了他们理解的极限。
“干活。”
豆娘的目光扫过殿内每一张煞白的脸,声音平淡,却比任何厉声呵斥都更具威慑。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没有观望站队的缝隙,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谓的权谋算计脆弱得像一张纸。
文武百官,无论之前是蔡京党、蔡攸派,还是骑墙派,此刻都像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僵硬地挪动脚步,走向各自习惯的位置。
恐惧压倒了所有心思,只剩下桌椅挪动和纸张翻动的窸窣声,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每个人的头顶,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一个个半透明的、鸡蛋大小的标签。字体是前所未见的简体,却奇异地能让所有人看懂其意。
太师蔡京的头顶最为壮观,层层叠叠一串:“劳模”、“贪官”、“权术大师”、“养生达人”、“艺术赞助人(伪)”、“识时务者”……色彩斑斓,像顶了个微缩的广告牌。
其他人头上也纷纷显现:“贪官”、“嘴强王者”、“骑墙派”、“老油条”、“应声虫”、“碌碌无为”……五花八门,虽不及蔡京丰富,却也精准得令人心惊肉跳。
殿内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众人面面相觑,看着对方和自己头上的标签,惊疑不定。
这又是什么仙家手段?
是豆娘弄出来的?
目的是什么?
豆娘冷眼旁观,没有任何解释。
但这无声的注视,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压迫感。群臣迅速压下好奇与慌乱,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回眼前的公务上——天大的怪事,也得先保住性命再说。
然而,当他们像往常一样,拿起奏折或文书时,再次傻眼了。
手中的文书不再是熟悉的格式,封面赫然变成了“任务卷轴”字样。展开一看,里面的事项描述清晰得可怕,不再是模棱两可的“着户部酌情办理”或“敕令有司核实”,而是变成了:
【任务名称】:河东道春耕粮种调配
【任务目标】:
1.核实太原府、汾州、绛州三地需粮种数目(精确到石)。
2.查验常平仓现存粮种数量与质量(需附仓监画押确认书)。
3.计算缺口,拟定从相邻粮仓调拨方案(需列明运输路线、民夫数量、预算)。
4.方案经……(后续一连串审批节点,具体到人名官职)核准后,下发执行令。
5.执行令送达后,三个工作日内完成调拨,取得三地刺史回执。
【任务要求】:所有步骤需100%准确完成,数据真实,流程合规。
【任务奖励】:经验值+350,银两(待核定)
这还没完,有人尝试像过去那样,提笔想批个“阅”或“准”,却发现笔尖沉重,根本无法落下与任务要求无关的字迹。仿佛有一种无形的规则,强制他们必须按照这“任务卷轴”上罗列的步骤,一步一个脚印地去完成。
“这、这如何是好?”
有官员额头冒汗,低声惊呼。
“一步都不能错……这得忙到何时?”
“经验值?这经验值是干什么用的?”
经验值,这个陌生的词汇,成了悬在所有人头上的又一个谜团。
完成这繁琐至极、要求苛刻的“任务”,不给升官,不给发财,只给这虚无缥缈的“经验值”?
它有什么用?
是某种修炼资源?
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枷锁?
豆娘依然沉默地站在御座旁,看着底下乱成一团、却又不敢大声喧哗的官员们,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旧的秩序已被暴力碾碎,而这套由金小山那不太靠谱的“潜意识”混合游戏规则生成的新体系,正以一种荒诞却不容置疑的方式,强行植入这个古老帝国的肌体。
紫寰殿内,往日云山雾罩的官场文章失去了生存土壤,取而代之的,是必须量化、必须精准、必须一步步走完的“任务流程”。
而“经验值”的存在,像是一根看不见的胡萝卜,吊着这些昔日的人上人,在这条未知的道路上艰难前行。
世界,真的不一样了。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
阿菊飞到辽国京城时,眼角瞥见城墙根儿底下——那儿竟浮着一个巨大的、金灿灿的感叹号,像烧红的烙铁般扎眼。
“嗯?”阿菊眉头一皱,那玩意儿她太熟悉了,游戏时间里七天已经把接任务、交任务,练成了本能反应。
她身子一折,像片黑云般俯冲而下。
“妖、妖怪啊!”城门口的辽国百姓吓得魂飞魄散,菜篮子、扁担扔了一地,连滚带爬地往城里逃。阿菊压根没理他们,径直落在城墙边,伸手戳向那个浮空的感叹号。
指尖触到的瞬间,一行冰冷的文字在她眼前展开:
【史诗任务:覆灭辽国皇室】
任务描述:诛杀辽帝耶律延禧及其直系血脉,清除权臣萧奉先一党。
任务奖励:经验值x……
(接取\/放弃)
阿菊的嘴角无意识地翘了一下。这系统……倒是挺懂她。
她指尖在“接取”上轻轻一点,金色感叹号“噗”地化作流光没入她体内。再抬头望向那座巍峨皇城时,眼神已彻底变了——不再单纯,更像一个领了悬赏的顶尖猎手,打量着即将到手的猎物。
仿佛冥冥中有一双无形的手,在紫寰殿开启“工作模式”的同一刻,整个天下都为之悸动。
村口的老槐树上,枯枝间突然亮起一个柔和的黄色感叹号,引得顽童踮脚去点,光幕展开:【任务:惩戒村霸张老五。要求:将其扭送县衙。奖励:铜钱300文,经验值50】。那孩子眼睛一亮,扭头就跑去喊自己刚打完猎回来的大哥。
县城的城门口,原本贴着海捕公文的地方,一个更为醒目的蓝色感叹号缓缓旋转。守城的兵丁好奇触碰,眼前浮现:【任务:清除城门税吏贪污链。要求:搜集证据并公之于众。奖励:白银10两,经验值200,随机绿色品质靴子一双】。那兵丁的手按在了刀柄上,眼神复杂地看向不远处正对菜农挑三拣四的税吏头子。
州府的衙门口,告示牌被一个散发着威严气息的紫色感叹号覆盖。路过的落魄书生下意识伸手,光幕内容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任务:揭穿知府王大人侵吞赈灾款。要求:获取账本副本,联络苦主。奖励:黄金百两,经验值1000,特殊物品“正义之证”】。书生的手在颤抖,是畏惧,却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火焰在眼底燃烧。
就连地主老财家朱红的大门上、香火鼎盛的寺庙山门前,甚至是一些地痞流氓惯常盘踞的巷口,都浮现出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感叹号。红色的往往意味着【击杀】,黄色的多是【扭送】或【劳改】,绿色则可能是【劝导】或【揭露】。
欺男霸女的恶少、贪赃枉法的酷吏、为富不仁的地主、缺斤短两的好商、欺行霸市的地头蛇……这些昔日盘踞在各自角落里的“毒瘤”,此刻全都成了“任务目标”,被明码标价地悬赏。而接取任务的“玩家”,可以是任何人——农夫、士兵、书生、乞丐,甚至是另一个刚刚完成“改过自新”任务的前地痞。
于是,天下彻底乱了。
不再是传统的王朝更替、军阀混战那种宏大的乱,而是一种深入到市井街巷、田间地头的、红红黄黄绿绿的、充满荒诞与暴力的混乱。
有村民举着锄头团结起来,将平日里作威作福的里正捆成了粽子,兴高采烈地押往县城,边走边讨论着任务奖励该怎么分。
有侠客打扮的人,依据任务指引,夜入贪官府邸,不为劫富济贫,只为“提交证据”,完成度达到100%后,看着到手的新装备满意点头。
也有地痞之间为了争夺一个“惩戒同行”的任务奖励而大打出手,场面滑稽又残酷。
更有些原本怯懦之人,在任务奖励和经验值的诱惑下,竟也鼓起了勇气,向曾经的压迫者发起了挑战。
秩序在崩塌,又在以一种极其怪异的方式重组。法律和道德似乎暂时被这套直观的“任务系统”所取代。
善与恶的界限变得模糊,驱动人们行动的,更多是那看得见的奖励和那玄之又玄的“经验值”——虽然大多数人还不知道这经验值到底能干什么,但本能觉得,多了总没坏处。
整个世界,仿佛瞬间被投入了一个巨大而混乱的、没有Gm监管的开放世界游戏。每个人头顶着标签,眼前闪烁着任务,心中盘算着奖励,在欲望、恐惧和好奇的驱使下,投身于这场突如其来、光怪陆离的“大冒险”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