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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上,朱迪钠继续剖析着秦王朱樉的处境,语气中带着一丝对历史宿命的感慨:

“作为朱元璋第一个正式受封的藩王,可以说,咱们朱皇帝除了太子之位,能给予朱樉的荣宠和权柄,几乎都给他了。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一份朱樉本人并不想要,却不得不接受的‘礼物’——他的正妃,观音奴。”

画面配合着出现了象征性的婚礼场景和北元贵女的形象。

“这位秦王妃观音奴,来历不凡。她是北元名将、颍川王王保保(扩廓帖木儿)的亲妹妹。”朱迪钠解释道,“朱元璋将这位敌酋之妹指婚给自己的嫡次子,用意极其深远。其一,是出于对王保保这位老对手能力的欣赏和佩服,有种英雄惜英雄的意味;其二,也是更重要的,是希望通过这桩婚姻,向漠北元廷示好,释放招抚信号,试图从内部分化瓦解北元势力,至少也能暂时稳住西北边境。”

他顿了顿,点出了这桩婚姻对朱樉个人最致命的影响:

“同时,朱元璋此举,也未尝没有更深层的考虑。让身为嫡次子、地位尊崇的朱樉,娶一位有着北元背景的正妃,几乎就从礼法和血统上,彻底断绝了朱樉未来任何染指太子之位的可能性。一个有着潜在‘敌国’血脉的王妃所生的子嗣,如何能成为大明的储君?这等于提前为太子朱标扫除了一个最具威胁的潜在竞争对手。”

天幕之下,奉天殿前的勋贵们,无论是徐达、李善长这样的顶级大佬,还是其他侯伯,闻言皆是心照不宣,无人感到意外。能在洪武朝堂站稳脚跟的,哪个不是人精?朱元璋这番联姻背后的多重算计,他们早已洞若观火。

然而,在明了这层政治意图的同时,许多与宁河王邓愈交好、或是看着邓家长女(邓次妃)长大的勋贵,心中又不免升起一股物伤其类的悲凉。

‘邓家大丫头,真是命苦啊……’有人暗自叹息。堂堂开国六公爵之一邓愈的嫡长女,论门第足以匹配亲王正妃,却因圣意难违,只能屈居次妃之位。这也就罢了,如今从天幕得知,她未来竟还要被勒死!这让他们这些与邓愈并肩作战过的老兄弟,心中如何能不戚戚然?兔死狐悲之感,油然而生。

西安秦王府中,朱樉听着天幕的分析,脸上沮丧之余,更添了几分复杂。

父皇的这些深沉心思,他以往并非全然无知,只是他以前从未真正奢望过太子之位,故而也不愿、不敢去细想深究。如今被天幕赤裸裸地揭开,他才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这桩婚姻背后那冰冷的政治枷锁。

“原来……从一开始,父皇就没给过咱任何机会……”他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苦涩。但随即,他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转头对怀中的邓次妃说道:“爱妃,你听见了吗?幸亏!幸亏本王一直不喜那观音奴,从未让她怀上子嗣!”

他仿佛在为自己的“冷落”正名,语气中甚至带着一种扭曲的“庆幸”:“否则,若让她生下嫡子,我大明这第一藩王的基业,将来岂不是要由一个流淌着北元血脉的世子来继承?那才是真正的笑话,是对我大明列祖列宗、对父皇、对……对咱自己的最大侮辱!”

他紧紧搂住邓次妃,仿佛要从她身上汲取对抗这无奈命运的力量。这桩强加于他的婚姻,不仅锁死了他的政治前途,更成了他未来悲剧的注脚之一。而此刻,他只能在这看似“庆幸”的自我安慰中,咀嚼着身不由己的苦涩与不甘。

天幕上,关于秦王朱樉的讨论并未停止,反而因他的死法引向了对其生平能力的评价,网友们立刻分成了两派,争论不休:

【网友“藩王拥护者”发言:你们别小看秦王!他可是大明第一藩王,镇守西北重镇西安,威震羌胡,使得北元不敢轻易南下牧马!这份战略威慑力,本身就是大功!】

【网友“史料考据派”立刻反驳:得了吧!还威震西北?洪武朝前期、中期,西北主要靠的是宋国公冯胜、颍川侯傅友德、长兴侯耿炳文这些名将轮流坐镇,主持大局。秦王更多是象征意义,实际军事指挥权有限。】

【网友“战功盘点君”补充细节:根据可靠记载,秦王几次独立领兵出征,主要是平定洮州羌人叛乱。虽然获胜,但规模不大,对手也不算强,战功只能说平平。跟后来晋王朱棡、燕王朱棣在漠北真刀真枪打出来的战绩完全没法比。】

【网友“行为定论者”言辞尖锐:要我说,这位秦王殿下最大的“功绩”,恐怕都体现在西安府内了!史料上他凌辱官属、虐待官人、大兴土木、劳民伤财的记载比比皆是!说他是个在封地内横行霸道、为非作歹的纨绔王爷,一点都不冤枉!洪武二十三年后北元被打残了,剩下的小仗也没他的份,能力不行,德行有亏,难怪……】

这些评论,一条比一条尖刻,将朱樉原本就因死亡预告而备受打击的形象,又踩入了“无能”、“暴虐”的泥潭之中。

“噗——”

西安秦王府内,朱樉只觉得胸口一阵发闷,仿佛被人当胸狠狠捶了几拳,一股郁结之气堵在那里,上不来也下不去,脸色瞬间涨得通红。

“混账!胡说八道!”他猛地推开怀中的邓次妃,霍然起身,在殿内烦躁地踱步,对着天幕的方向低吼道:“他们懂什么?!咱镇守西安,稳定西北,难道不是大功?!羌人叛乱,咱亲率大军平定,难道不是勇武?!那些……那些府中琐事,也值得拿出来说道?!”

他越说越气,感觉自己一生的作为都被轻飘飘地否定了。是,他承认自己有时行事荒唐,但作为藩王,镇守一方的责任他自认是担起来了的!凭什么拿他跟老四那种天生喜欢打仗的杀才比?凭什么说他毫无战功?

邓次妃被他推开,先是一愣,随即看到他如此激动,连忙上前拉住他的手臂,柔声劝慰:“王爷息怒!莫要气坏了身子!天幕之上皆是后世之人妄加揣测,他们哪里知道王爷的辛苦与威仪?妾身……妾身是知道的……”

然而,邓次妃的劝慰此刻却显得如此无力。朱樉心中的憋闷并非仅仅来自后世评价,更来自于一种深层的无力感——他似乎无论怎么做,都无法摆脱这既定的“污名化”命运。活着被指责暴虐无能,死了还要被扣上“死有余辜”的帽子,甚至连死法都.......

他停下脚步,喘着粗气,望着天幕上那些依旧在不断滚动、争论他功过的文字,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愤怒交织在一起。他恨不得能冲上天幕,与那些后世之人当面对质,将自己的功绩一一列出!但这终究只是妄想。

这口闷气,只能硬生生堵在胸口,化作一声充满不甘与怨恨的叹息。他知道,无论他如何辩驳,在天幕之下,在“历史”的记载中,他秦王朱樉,恐怕永远都是这样一个形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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