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衣室外,Lee第三次抬起手腕,金属表盘在顶灯下折射出冷光。
七点四十七分。
距离出发只剩三分钟。
他锃亮的牛津鞋尖叩击着大理石地面,清脆的哒哒声在走廊里形成回声,更衣室里却依然毫无动静。
桑助理?他屈指轻叩雕花木门,声音里压着隐隐的焦躁,车已经在楼下等。
门内静得可怕,唯有衣料摩挲的窸窣声时断时续。
Lee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上一个让西风等饭局的助理,第二天就被发配去了西伯利亚分公司。
桑助理?他松了松温莎结,提高音量,指节加重力道,需要帮忙吗?
Lee眯起眼睛,透过门缝,视线落在那件被冷落的旗袍上——六位数的真丝苏绣。
此刻仍孤零零地挂在穿衣镜前,连防尘罩都未被掀开,矜贵的料子在灯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
而角落里,桑宁正蜷在沙发凳上。
纤瘦的脊背弓成一道紧绷的弧线,把脸埋进掌心,露出耳尖可疑的红。
桑宁。
Lee突然用指纹解锁了电子门禁。
金属门滑开的瞬间,他看见桑宁像受惊的兔子般弹起来,手里还攥着那支未拆封的口红。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他向前逼近两步,锃亮的牛津鞋尖几乎抵上她的居家拖鞋。
镜面墙倒映出两人诡异的对峙——一个西装革履的精英秘书,一个裹着浴袍落跑的灰姑娘。
桑宁的嘴唇动了动,还没出声就被Lee截住话头:
西总现在应该在品着30年的山崎威士忌等他的出鞘。
他忽然伸手扯下旗袍的防尘罩,真丝面料流淌出幽暗的光泽,
而不是在更衣室捡到一个临阵脱逃的...
我不是!桑宁猛地抬头,几缕散落的发丝扫过微红的脸颊。
她突然抖开旗袍往身上一按,真丝料子水一样从她颤抖的指间泻下去,
您看!这开衩——
指甲戳向大腿侧的高开衩,蕾丝衬里在顶灯下透出蛛网般的阴影,
还有这透纱!这分明……
她声音突然卡在喉咙里。
镜面里Lee的倒影正用指腹摩挲着铂金袖扣,那是西风去年赏的。
这是西总的安排,从来没人能让西总等超过三分钟......
他忽然瞥向腕表,时间不多了。
表针走动的机械声,在密闭空间里被无限放大。
桑助理,你以为这身旗袍是选择题?
他指尖在化妆台上叩出三声闷响,每一声都像击溃她的信念。
西总休息室里的衣帽间,可从来不准备错误答案。
桑助理,不要挑战西总的耐心。Lee停在恰到好处的一米外,他从来...都备着b计划。
b计划?
一点冷汗顺着桑宁的眉骨滑落。
……这就换。
她忽然绽开一个甜腻的笑,指尖却悄悄抵住了化妆镜边缘,
只是...Lee总要看着我换吗?
话音未落,Lee的皮鞋已经后退了半步。
他嘴角抽了抽,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要命的事,转身时差点被自己的西装下摆绊倒,关门声比预想的快了整整三秒。
墙上的古董挂钟分针缓缓划过五十度角。
门外,Lee第四次抬起手腕。
突然,一声布料撕裂的脆响划破寂静。
Lee俊挺的面容骤然变色。
他再也按捺不住,手指猛地扣住门把,门锁纹丝不动,冰冷的金属触感从掌心传来。
原来门早已被悄然反锁。
更衣室的门锁突然发出一声轻响,门缝间泄出一线暖光。
我......
桑宁的声音从里面飘来,像是被水汽洇湿的棉絮,又轻又闷,尾音微微发颤:
再......再给我两分钟。
那声音裹挟着衣料摩挲的细碎声响,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Lee手僵在半空。
他盯着门缝下露出的半截墨绿色布料,喉结滚动了一下,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掏出手机,指纹解锁时差点打滑,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立刻拨通了西总的电话:
西总,她可能...
话音未落,更衣室的门突然大开。
Lee的呼吸瞬间憋在胸腔里——
逆光中,桑宁的身影如同一幅被揭开的油画。
墨绿色旗袍紧贴着肌肤流淌而下,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
她攥着大腿侧的开衩处,纤白的手指几乎要嵌入丝绸面料,像是试图用蛮力弥合那道过于大胆的缝隙。
原本一丝不苟的盘发此刻全然散落,青丝如瀑垂坠在裸露的肩头,发尾还卷着几分仓促更衣留下的凌乱波纹。
旗袍领口裂开了一角,两个盘扣未系,隐约可见锁骨处泛着细汗的柔光。
她急促起伏的胸口让珍珠项链微微晃动,在昏暗的更衣室里划出细碎的银芒。
当视线下移时,Lee注意到她光裸的脚踝边,静静躺着两枚崩飞的翡翠盘扣。
裂了,穿不了!她倏地抬头,眼尾洇开一抹胭脂般的红,嗓音里压着几分颤意,像只被逼到绝境的猫。
指尖用力戳向腰侧的布料,这尺寸......
话音戛然而止。
丝绸裂缝处发出不堪重负的声,一粒翡翠盘扣应声崩落,在地板上敲出清脆的颤音。
Lee的手机掉在地上。
跟了西风七年,他见过太多美人像流水般从那位身边经过。
可此刻,他引以为傲的军姿——
那如出鞘军刀般笔挺的站姿,竟在桑宁面前微微晃了晃。
镜面般的手机屏幕上,倒映着他骤然失焦的瞳孔。
走廊的穿堂风掠过他绷紧的下颌线,却吹不散眼前人周身氤氲的暗香。
那些在枪林弹雨中都不曾紊乱的呼吸节奏,此刻正不受控地变得急促。
视频通话的屏幕依然亮着,西风低声的嗓音带着电流杂音传来: Lee。
这一声让Lee条件反射般绷直了脊背。
转过身。
画面里的西风指间夹着未点燃的烟,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执行b计划。
Lee的视线在桑宁身上艰难地巡梭一圈,喉结无声地滚动。
他猛地转身,从公文包里扯出一件挺括的黑色西装外套,手臂一扬,扔给她:
穿上。
他的声音比刚刚低哑三分,布料落进桑宁怀里时带起一阵冷风。
西装内衬还残留着体温。
见桑宁僵在原地,Lee忽然短促地笑了一声,西总早料到了。
他模仿着上司惯常的慵懒腔调,连停顿都学得惟妙惟肖,
要是那个小古板宁愿裸奔也不肯穿这件旗袍,就把这个给她
桑宁展开外套,剪裁精良的男士西装散发着淡淡的雪松香。
她突然意识到,这分明是西风今天穿的那件。
现在,Lee忽然俯身,将那双镶满碎钻的高跟鞋一声摆在她光裸的脚边。
给你三十秒。除非你想让西总亲自来...他故意顿了顿,...帮你穿上?
桑宁垂眸时,发现鞋跟内侧那行细小的法文在灯光下若隐若现——
*pour la lune qui ne se lève jamais*(致永不升起的月亮)。
正是茶水间里被反复议论的那双!
传说西风上周在苏富比拍卖会上,为那位从未露面的白月光,豪掷七位数拍下的藏品。
它怎么在这?
一个荒谬的念头突然击中她——难道西风是要她今晚扮演那个传说中的白月光?
我要穿自己的衣服。
桑宁突然抬头,声音压得极低,却像绷到极致的琴弦。
她固执地盯着地板,委屈巴巴,协议里......从没写过要穿这些。
手机里再次传来西风冷冽的声线:让她选。
伴随着打火机开合的脆响,紧接着是布料摩挲的声音——
他大概正松着领带往后座靠去。
Lee那双千年不变的淡漠眼神,此刻竟瞪得浑圆——这违背了老板一贯的作风。
他正要回应,更衣室的门却突然打开。
桑宁走了出来,身上还是那套万年不变的西装套裙,甚至连盘发都一丝不苟。
唯一的变化是她摘掉了那副老气的黑框眼镜,那双常年藏在镜片后的眼睛,此刻竟似一泓秋水,波光潋滟。
告诉西总,
她将旗袍连同防尘罩一起递给Lee,指尖稳得不可思议,
晚宴……我穿自己的战袍。
走廊的射灯将她的身影拉得修长凌厉,Lee恍惚间仿佛看见多年前,那个站在全国射击锦标赛领奖台上的身影——
扣动扳机时微眯的凤眼,如今正透过时光的尘埃,与眼前这个西装笔挺的桑宁完美重叠。
当电梯门缓缓关闭时,身后传来Lee刻意放轻的按键音:【她选了c选项】。
电话那头传来玻璃杯轻碰桌面的声响,西风低笑时的气息擦过麦克风:
……有意思。
之后锁屏界面上最新消息赫然可见:
【西风:你这几天精火旺盛,明早8点,去北极圈吹吹风再回来。】
末尾附了张西伯利亚荒原的实时气象图,零下45度的数字猩红刺目。
消息上方是五分钟前Lee偷拍的桑宁侧影,监控摄像头的红点无声闪烁……
老大!误会!
Lee的喉结急促滚动,手指在屏幕上敲出残影,她可能是...
西风冷冽的声线突然从耳麦里刺出,太久了,你忘了《守则》第一条。
反色诱——
记得帮我问候北极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