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别墅的日子,表面平静如水,内里却因高启盛的敏锐和执拗,漾开了一层不易察觉的波澜。
李响跟随安欣来高家“蹭饭”的频率越来越高。高启强和陈书婷乐见其成,饭桌上谈笑风生,偶尔还会不着痕迹地给李响和江笙笙制造一些互动的机会。比如陈书婷会让江笙笙给李响添茶,或者高启强会问李响一些警局不涉密的趣事,然后“顺便”问问笙笙的看法。
然而,这一切都被坐在对面的高启盛看在眼里,冷在心里。
他太了解自己的江笙笙了。他心思纯净,对人情世故虽不迟钝,但在感情方面却如同一张白纸。她或许只觉得李响是个沉稳可靠的警察大哥,对他的“特别关注”懵懂未觉,甚至因为哥嫂的态度,对李响也保持着礼貌的亲近。
但高启盛不同。他从第一次在警局见到李响那瞬间的失态,就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后来每一次饭局,李响那看似克制实则胶着在江笙笙身上的目光,那偶尔流露出的紧张和温柔,都像针一样扎在高启盛敏感的神经上。他更敏锐地捕捉到了哥嫂眼神里那份默许甚至鼓励的信号!
这让他极其不满,甚至愤怒。
凭什么?凭什么要把笙笙推给一个警察?李响再好,他的世界也充满了未知的风险!赵立冬那边的事情还没了结,那个阴影始终笼罩着笙笙。万一将来李响查案查到赵立冬头上,或者赵立冬为了某种目的干涉笙笙的婚事…李响能护得住她吗?他高启盛拼尽全力才让这个家摆脱了旧厂街的泥淖,让家里人过上了安稳日子,他绝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再将笙笙拖入不可预知的漩涡,尤其是这种带着“公家”背景的纠葛!
于是,高启盛不动声色地展开了他的“隔离”行动。
当陈书婷让江笙笙给李响添茶时,高启盛会立刻抢过茶壶:“嫂子,我来我来!笙笙看书呢,别打扰她。”
当高启强试图引导话题让李响和江笙笙交流时,高启盛会立刻插进来,拉着李响讨论一些生意经或者时事新闻,把话题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
饭后,当江笙笙习惯性地想帮忙收拾,或者坐在客厅看书时,高启盛总会找各种理由把她叫走:“笙笙,我新进了几款小灵通,你帮我看看哪个颜色女孩子更喜欢?”“笙笙,这道题我不会,你帮我看看?”“走,陪哥去超市买点东西。”
江笙笙起初有些困惑,不明白高启盛为什么突然这么“粘人”,还总在安欣和李响来的时候这样。但她从小习惯了听二人的话,尤其是高启盛,虽然平时嘴毒,但对她和小兰的关心是毋庸置疑的。她只当是高启盛生意太忙需要人帮忙,或者就是单纯想和她待着,便也乖巧地照做,不再过多参与饭后的闲聊,被高启盛“保护”着远离了李响的视线范围。
李响自然察觉到了这种刻意的疏离。他看着江笙笙被高启盛叫走时歉然又顺从的背影,心头涌上一阵失落和苦涩。他明白高启盛的防备,那份强烈的保护欲几乎写在脸上。这让他更加小心翼翼,也更加坚定了要证明自己的决心——他要让高启盛知道,他对江笙笙是认真的,他有能力也有决心保护她。
就在高家内部暗流涌动之际,安欣带来了一个与旧厂街息息相关的消息。
这天,安欣没带李响,独自来到高家,脸色带着几分沉重和唏嘘:“阿强,还记得我托你打听过的那个黄翠翠吗?”
高启强放下手中的茶杯,神情严肃起来:“记得,怎么了?有消息了?”
“她的前男友,老默,出狱了。” 安欣叹了口气,“我昨天在街上碰到他,整个人瘦得脱了形,抱着他女儿黄瑶,在劳务市场转了一天,没人敢要他。他进去是因为抢劫,有案底…唉,那孩子看着也就和晓晨差不多大。可怜巴巴的。”
高启强和陈书婷都沉默了。旧厂街出来的人,对“进去过”意味着什么太清楚了。那几乎就是社会性死亡的烙印。
高启强眼前仿佛浮现出那个沉默寡言、但干活很卖力的老默。当年在旧厂街,虽然交往不多,但也是点头之交。还有那个小女孩黄瑶…他不由得想起江笙笙小时候,想起奶奶离世时她的无助。
“他现在住哪?” 高启强沉声问。
“还能住哪?在旧厂街找了个最便宜的、快塌了的棚户落脚。” 安欣摇头,“我去看过,家徒四壁,锅都揭不开。瑶瑶那孩子,连学都没得上。”
高启强没再说话,只是眉头紧锁。陈书婷看了丈夫一眼,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眼神里是无声的支持。
第二天,高启强独自开车去了旧厂街。在那片熟悉又破败的角落里,他找到了形容枯槁的老默和怯生生躲在他身后、面黄肌瘦的小女孩黄瑶。眼前的景象比安欣描述的更触目惊心。
没有过多的寒暄,高启强直接表明了来意:“老默,收拾一下,带上瑶瑶,跟我走。”
在老默惊愕又茫然的目光中,高启强把他带到了自己曾经起家的那个鱼摊前。摊位依旧干净,水槽里氧气泵咕嘟咕嘟冒着泡。
“这个鱼摊,以后归你了。” 高启强把钥匙塞进老默粗糙的手里,“位置还行,老主顾都认这个地方。我让原来帮我进货的老王头还按老规矩给你送鱼,账期可以宽限点。养活你和瑶瑶,没问题。”
老默捧着钥匙,像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嘴唇哆嗦着,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几乎要跪下去:“强…强哥…这…这使不得…我…我…”
高启强一把扶住他,用力拍了拍他瘦削的肩膀,语气带着旧厂街特有的质朴和不容置疑的力度:
“老默,别这样。大家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谁还没个落难的时候?能帮一把是一把。” 他顿了顿,看向怯生生探出头来的黄瑶,眼神变得柔和,“孩子不能耽误。瑶瑶上学的事,我让人去安排了,就在附近的小学,下周一就能去。”
安排好鱼摊和学校,高启强又给老默留了一笔不多但足够应急的生活费。
几天后,老默带着收拾得干干净净、换上了新校服的黄瑶,局促不安地站在了高家别墅门口。他手里提着一小袋自己挑的最好的鱼,还有几个皱巴巴的苹果。
高启强和陈书婷热情地接待了他们。黄瑶怯生生地叫着“叔叔阿姨”,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和对新环境的紧张。
老默不善言辞,只是反复搓着手,黝黑的脸上写满了感激和局促:“强哥…嫂子…大恩大德…我老默…记一辈子!瑶瑶,快给叔叔阿姨磕头!” 说着就要按女儿。
“别别别!” 高启强连忙阻止,把黄瑶拉起来,摸了摸她的头,“孩子,以后好好上学,听爸爸的话,就是对我们最好的报答了。” 他再次拍了拍老默的肩膀,笑容温暖而真诚,“好好干,把日子过起来。以后有事,随时来找我。”
看着老默千恩万谢、牵着女儿一步三回头离开的背影,高启强站在别墅门口,夕阳的余晖给他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陈书婷依偎在他身边,眼中是欣赏和爱意。
这一幕,落在闻讯从书房窗口望出来的高启盛和江笙笙眼中。高启盛看着哥哥宽阔的背影,眼神复杂,有对哥哥善举的认同,但想到李响,那份固执的保护欲却丝毫未减。而江笙笙,看着老默父女离去的方向,又看看哥嫂相依的身影,清澈的眼眸里映着夕阳的光,也映着旧厂街那份永不磨灭的守望相助的情谊。她知道,无论搬到哪里,住进多大的房子,强哥骨子里,永远都是那个在旧厂街风雨中,会为他人撑伞的高启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