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建军最近简直就跟中了邪似的，一天到晚就琢磨着梦里那点事儿。
谁要是敢跟他说 “梦都是瞎编的”，他能立马炸毛，梗着脖子跟人吵，
“那不是梦！是我上辈子真真切切过的日子！”
可越琢磨，他心里越堵得慌 ，为啥这辈子的事儿，跟上辈子差得这么远呢？
只是这里也没人跟他较真，都是犯过错失去自由的人，见他不听， 最多偷偷笑话他。
他脑子里却全是上辈子的片段，尤其到了晚上，躺在硬邦邦的床上，眼睛瞪着黑乎乎的天花板，一宿宿地睡不着，翻来覆去就纠结这事儿。
他水也懒得喝，整个人跟魔怔了似的，一门心思钻在这个牛角尖里，就跟走火入魔了一样。
就这么熬了十好几天，有天晚上，他突然一拍大腿，跟开了窍似的 ！
把两辈子的事儿放一块儿捋捋，唯一不一样的地方，不就是上辈子林心萍一开始就痛痛快快答应让他把苏红接进门嘛！
按理说，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早该忘到后脑勺了，可这会儿，那段日子的画面跟放电影似的，在他脑子里越来越清楚。
他记得明明白白，当时他跟林心萍说苏红是自己救命恩人的遗孀，林心萍一听，眼圈立马就红了，那是真疼人，不是装出来的。
还没等他再多说两句，林心萍就赶紧拉住苏红的手，声音软乎乎地说，
“你别害怕，以后就在这儿安心住下，有我在，肯定不让你受委屈。”
现在回头想，林心萍那真是说到做到，半点不含糊！
当时家里就一间像模像样的婚房，还是当初俩人结婚时特意收拾的，她想都没想，直接就让给了苏红。
顾建军这会儿挠着头琢磨，当时自己是咋想的？
咋就没半点反应呢？
别说感动了，心里头连一丝波澜都没有，就跟这事儿跟他没关系似的。
他满脑子都是苏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苏红，那眼神热乎得能滴出水来，仿佛苏红才是他这辈子最该疼的人。
林心萍做的这些事儿，在他看来都是天经地义的，压根没往心里去。
林心萍不光把婚房让了出去，连娘家陪嫁的那些家具也全给了苏红。
那结实的实木床，能装下四季衣服的大衣柜，还有暖壶，脸盆这些零零碎碎的物件，全是她娘家人精挑细选的。
要知道，这些东西她作为新娘子，一天都没舍得用啊！
之后，她就跟着顾建军，挤到了厕所旁边那间又小又破的屋子里。
那屋子的条件差得没法说，冬天的时候，寒风顺着窗户缝往屋里钻，冻得人直打哆嗦，晚上睡觉裹着两层厚被子，还是觉得寒气往骨头缝里钻。
到了夏天，屋里又闷又热，跟个蒸笼似的，喘口气都费劲，两个人挤在一张小床上，想翻个身都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掉下去。
可就算这样，林心萍还是心甘情愿地嫁给了他，从没说过一句抱怨的话。
顾建军越想越不是滋味，当时自己是咋对林心萍的啊？
现在想想，都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林心萍为他付出了这么多，牺牲了这么多，他当时竟然一点儿都没察觉，跟个傻子似的！
那时候他俩刚结婚，正是该你疼我、我疼你的时候，可他倒好，把 “新婚燕尔” 这茬儿抛到了九霄云外，整天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围着苏红转来转去。
苏红渴了，他立马端水过去，苏红饿了，他赶紧下厨做饭，苏红衣服脏了，他抢着拿去洗。
把苏红照顾得无微不至，却把自己的媳妇晾在了一边。
他也琢磨过，一开始对苏红，可能真就是觉得她可怜。
毕竟苏红的丈夫张国伟是因为救他才没的，这份愧疚一直压在他心里，沉甸甸的。
所以他就想着，能多补偿苏红一点是一点，把自己能给的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可现在回头看看，自己当时那脑子真是进水了，干的这叫什么事儿啊！简直荒唐到家了！
顾建军越想越气，气自己当初的糊涂，气自己的自私，他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那力道大得很，脸上瞬间就红了一片，疼得他直咧嘴。
也就是这一巴掌，让他彻底清醒了 ，原来当时的自己这么狠心，这么无情！
他现在才明白过来，林心萍当时要是不那么爱他，怎么可能默默忍受这么多委屈，这么多痛苦啊？
她受了多少不公平的待遇啊！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男人跟别的女人有说有笑、眉来眼去，换成哪个女人能受得了？
可他这个当丈夫的，当时竟然啥都不知道，还觉得挺正常，现在想想，真是可悲又可笑！
可还有更让他没法接受的事儿，就是后来发生的那些……
他现在根本不敢去想，一想到那些事儿，心里就跟刀割似的。
他当时干的那些事，简直就不是人能干出来的！
就算是畜生，也不会这么绝情，这么没良心吧？
可他倒好，不光干了，还干得心安理得，觉得自己没做错啥。
也正因为这样，林心萍后来才会那么干脆地跟他断了关系，一点余地都没留。
现在他才明白，林心萍早就看透了他的本性，知道他根本不配得到她的爱，所以才会毫不犹豫地离开他。
顾建军原本浑浊的眼睛，突然闪过一道让人害怕的光，他猛地一拍桌子，嘴里念叨着，
“我怎么能忘了呢？所有的事儿都变了，就是从林心萍跟我提退婚的时候开始的！肯定是这样！”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林心萍肯定有问题！
突然，他跟被雷劈了似的，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 “哈哈哈哈” 的，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着，听着特别诡异。
他一边笑一边骂自己，
“我真是个蠢货！这么明显的事儿，我现在才想明白！我咋就这么笨呢！”
他清楚地记得，就在林心萍跟他退婚的前一天，她还跟往常一样，见到他的时候，脸上还有点害羞，说话都带着点不好意思，那模样，分明还是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林心萍。
可就过了一天，她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态度坚决地要跟他解除婚约，不管他怎么劝，怎么说软话，甚至说要改，她都不为所动。
顾建军这时候才彻底醒悟过来，原来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做了重生的梦！
林心萍肯定也知道上辈子发生的那些事儿，她也重生了！
所以她才会知道他以前干的那些混蛋事，这辈子才会早早地就决定跟他退婚，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牵扯。
可他又想不通了，就算林心萍要跟他退婚，为啥偏偏选择跟戚何结婚呢？
他翻来覆去地想，想了好长时间，终于琢磨出一个可能的原因 ，戚何上辈子早就没了，年纪轻轻就没了性命。
可这辈子戚何还好好活着，甚至还跟林心萍成了家，肯定是林心萍救了他！
林心萍肯定知道上辈子戚何的遭遇，所以这一世，她提前找到了戚何，提醒他注意安全，或者直接帮他避开了那场意外！
一来二去的，两个人就有了感情，最后走到了一起。
想到这儿，顾建军心里一阵发酸，还有点说不出的嫉妒。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和林心萍之间那么多年的感情，竟然被一场重生彻底改变了。
如果当初他能多心疼心疼林心萍，多在乎在乎她的感受，是不是就不会是现在这个结局了？
可现在说这些都晚了，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再也回不去了。
他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能默默地叹气。
顾建军突然之间就大笑起来，那笑声是歇斯底里的，带着哭腔的笑，笑得整个人都直不起腰，双手撑着膝盖，眼泪却从眼角不断往下掉。
他一边笑一边嘴里念叨着，
“懂了！我终于懂了！原来是这样！”
周围看守的同志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纷纷侧目。
顾建军却不管不顾，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笑声越来越大，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又悲凉。
“怪不得林心萍当初那么有恃无恐，说退婚就退婚，一点余地都不留！原来她比我先做了那个梦，早就知道上辈子发生的那些破事，所以才干脆利落地离我而去！”
他猛地直起身子，眼神涣散又带着一丝疯狂，死死盯着墙壁，仿佛能透过墙壁看到林心萍的身影，
“她根本就不怕戚何跟上辈子一样牺牲，不怕自己当寡妇！因为她知道，只要有她在，就能提前护住戚何，让戚何平平安安的！我以前还觉得她是运气好，现在才明白，她是早有准备！”
顾建军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突然又捂住脸，蹲在地上，笑声变成了压抑的呜咽，
“我真是个傻子！彻头彻尾的笑话！上辈子把真心待我的林心萍逼死，这辈子以为自己占了先机，结果人家早就走在我前头，把我耍得团团转！”
蹲在地上哭了好一会儿，顾建军才慢慢抬起头，脸上全是泪痕，眼睛红肿得像核桃。
他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掉，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看守的同志听见动静，从门外探了探头，见他这副模样，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又把门关上了。
在这里待久了，见多了各式各样的人，有哭闹的，有疯癫的，顾建军这样的，也不算稀奇。
可没人知道，顾建军跟别人都不一样吧，他心里翻涌的，是两辈子的悔恨和不甘。
顾建军扶着墙慢慢站起来，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漆黑的夜空。
月亮被乌云遮住了，连一点光都透不进来，就像他现在的人生，看不到半点希望。
他想起上辈子林心萍还在的时候，晚上两个人挤在小屋里，林心萍会借着煤油灯的光给他缝衣服，一边缝一边跟他说一些趣事，那时候虽然穷，可心里是暖的。
可后来呢？
他被苏红迷了眼，被冲昏了头，把林心萍的好当成理所当然，把她的付出当成一文不值。
他记得有一次林心萍发高烧，躺在床上起不来，想让他帮忙倒杯水，他却因为苏红说想吃镇上的糖糕，转头就跑出了门。
等他拎着糖糕回来，林心萍已经自己挣扎着起来倒了水，脸色苍白得像纸，看他的眼神里满是失望，可他那时候竟然还觉得林心萍不懂事，跟苏红吃醋。
“我真是个畜生！”
顾建军狠狠捶了一下窗户，手背被玻璃硌得生疼，可这点疼，比起林心萍受的苦，根本不算什么。
他又想起这辈子林心萍退婚的时候，他还以为是林心萍变心了，是林心萍嫌贫爱富，跑去跟林心萍大吵大闹，说她忘恩负义。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自己，真是又蠢又可笑，林心萍那是早就看透了他，不想再跟他这种人浪费时间了。
想到这里，顾建军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他以前总觉得，上辈子的事都是苏红的错，是苏红苏红害了他和林心萍。
可现在他才明白，最错的人是他自己，如果不是他拎不清，不是他对不起林心萍，林心萍也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心萍，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顾建军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你回来好不好？我一定好好对你，我再也不跟苏红来往了，我一定好好疼你，弥补你……”
可回应他的，只有房间里空荡荡的回声。
他知道，一切都晚了，林心萍再也不会回来了，这辈子的林心萍，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有戚何疼她，爱她，再也不会受他的委屈了。
而他自己，只能在这冰冷的房间里，日复一日地承受着愧悔和苦痛，为自己上辈子和这辈子的过错赎罪。
窗外的乌云慢慢散开，月亮露出了一点微光，照在顾建军的脸上。
可他却觉得更冷了，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
他知道，往后的日子，他都会活在这样的悔恨里，直到生命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