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宗门弟子,寥寥无几
那一声悠长的“吱呀”,像是一声沉重的叹息,从青玄殿的深处传来。
随着殿门的开启,一股混合着陈腐木料、积年灰尘与微弱香火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并不难闻,只是带着一种被时光遗忘的寂寥。殿内很暗,只有从敞开的大门透进的一道倾斜的光柱,像一把钝刀,切开了浓稠的昏暗。无数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上下翻飞,无声地舞动,演绎着一场盛大而又无声的默剧。
凌云溪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踏入了这片昏暗之中。
她的靴底落在满是灰尘的石砖上,发出轻微而又清晰的“沙沙”声,在这空旷的大殿里,被放大了数倍,回荡在每一个角落。
吴玄跟在她身后,脚步显得有些迟疑,像是怕惊扰了这里的宁静,又像是对即将面对的景象感到羞惭。他将那扇破旧的殿门又推开了一些,让更多的天光得以涌入。
大殿的全貌,终于一点点地显露出来。
很高,很空。穹顶之上,依稀能看到褪色的彩绘,画着一些祥云与仙鹤的图案,但大半都已剥落,露出黑洞洞的房梁。几根巨大的盘龙石柱支撑着整个大殿,龙身之上同样积满了灰尘,龙目黯淡,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大殿的正前方,是一座高台。台上设有一张宗主宝座,宝座之上,坐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而台下,稀稀拉拉地站着二十几个人。
这就是青玄宗所有的“家底”了。
他们分列两旁,老的少,男的女,一个个都穿着洗得发白、甚至打了补丁的灰色道袍。大部分人都显得无精打采,站姿松垮,眼神里带着一种长年累月消磨下来的疲惫与麻木。
当凌云溪和吴玄走进来时,这些目光才懒洋洋地汇聚过来,像一潭死水,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仅仅是泛起了一圈微不足道的涟漪。
有几个看上去只有十几岁的少年,眼中还残存着几分少年人的好奇,伸长了脖子,对着凌云溪的脸和身段不住地打量,然后凑在一起,用手掩着嘴,低声交谈,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压抑的窃笑。
站在他们前面的,是几个中年修士,修为约莫在筑基初期,是宗门的中坚力量。他们的表情要复杂得多,审视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怀疑,几分戒备,还有一丝不易察 Ve?mi的期待。
最前方的,是三位与吴玄年纪相仿的老者,他们是宗门仅剩的几位长老。其中一位闭着眼睛,仿佛已经睡着了;另一位则低着头,专注地研究着自己鞋尖上的一块污渍;只有最后一位,面容枯槁,不时发出一两声压抑的咳嗽,浑浊的目光在凌云溪身上扫过,便再无动静。
整个大殿,安静得诡异。只有那几声咳嗽,和少年们刻意压低的嬉笑声,在空旷中飘荡。
吴玄的老脸涨得通红,他快走几步,来到大殿中央,对着高台之上那道模糊的人影,深深一揖。
“掌门师兄,众位师弟,我回来了。”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
高台上的那个人影动了一下,似乎是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吴玄清了清嗓子,转身面向众人,然后侧过身,将身后的凌云溪完全展露在所有人面前。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洪亮而又庄重。
“我向各位介绍!这位是凌云溪!是从此次青阳城宗门招募大会上,脱颖而出的绝世天才!”
他说完,挺直了胸膛,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炫耀的神情,期待着能看到满堂震惊,能听到一片喝彩。
然而,大殿里依旧是一片死寂。
那几个少年停止了嬉笑,瞪大了眼睛,似乎没听懂“绝世天才”这四个字的含义。那几位中年修士,则是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怀疑的意味更浓了。而那三位长老,睡着的依旧睡着,看鞋的依旧看着鞋,只有咳嗽的那位,又咳了两声,仿佛想把肺都咳出来。
这尴尬的沉默,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吴玄的喉咙。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打破了寂静。
“吴师兄。”
开口的是一位站在前排的中年修士,他面容方正,神情严肃,是宗门的执法弟子,名叫石坚,修为在筑基二层,也是除了掌门之外,宗门里修为最高的人之一。
“这位凌师妹,我们自然是欢迎的。”石坚的语气不急不缓,但每个字都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实际,“只是,不知她的灵根是何品级?宗门如今的境况,师兄你是知道的。若是……若是灵根所需资源太过庞杂,我们恐怕……”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青玄宗太穷了,穷到连多养一个饭量大的弟子,都要仔细掂量掂量。一个需要海量资源的“天才”,对他们而言,不是福音,而是灾难。
此言一出,殿内原本还有些许活络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那些少年脸上的好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同病相怜的担忧。他们都是些资质平庸的弟子,深知修炼资源的可贵。
吴玄的脸,瞬间由红转白。他忘了这茬了。
他张了张嘴,正想解释,凌云溪却忽然动了。
她一直安静地站在那里,像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打量着这座破败的大殿,打量着这些神情各异的“同门”。她的神识早已如水银泻地般,将殿内所有人的修为探查得一清二楚。
不到三十人。筑基期,算上他和台上的掌门,一共六人,且都在中期以下。剩下的,全是炼气期,甚至还有几个连炼气中期都没到。
这地方,比她想象的还要完美。
她向前走了一步,目光平静地迎上石坚的审视。
“五行杂灵根。”
她淡淡地吐出这五个字。
轰——
大殿里像是炸开了一个无声的惊雷。
那几个少年张大了嘴,几乎能塞下一个鸡蛋。石坚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眼神从怀疑变成了毫不掩饰的失望。那位一直低头看鞋的长老,终于抬起了头,看了凌云溪一眼,然后摇了摇头,又低了下去,仿佛多看一眼都是浪费。
五行杂灵根?废灵根?
吴玄师兄,你管这个叫“绝世天才”?你是疯了,还是把我们都当傻子?
一股无声的嘲弄与荒谬感,在殿内迅速蔓延开来。
吴玄急得满头大汗,他万万没想到凌云溪会如此直白。他连忙抢着说道:“灵根!灵根算什么!你们是没看到!凌弟子她在招募大会上,一拳!就一拳!把比一人还高的测力石,给轰成了齑粉!”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神情激动。
“一流宗门!天剑宗!丹霞谷!全都抢着要她!开出了核心弟子的条件!可她都没去!她选择了我们青玄宗!”
吴玄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着,带着一丝悲壮的嘶吼。
这番话的信息量太大了。
殿内的众人,再一次被震住了。
一拳轰碎测力石?拒绝一流宗门?选择他们这个破烂宗门?
这……这比五行杂灵根是“绝世天才”还要离谱!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重新聚焦在凌云溪身上。他们试图从她那张平静得过分的脸上,找出一丝疯狂,或者愚蠢的痕迹。
然而,什么都没有。
她就那么站着,仿佛吴玄口中那个惊天动地的人物,与她毫无关系。
这种极致的反差,让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认知失调的混乱之中。
石坚的嘴唇动了动,他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的脑子一片空白,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他活了半辈子,从未见过如此不合常理的事情。
就在这片混乱的寂静中,高台之上,那个始终沉默的人影,终于有了动作。
他缓缓地站起身。
那是一个穿着同样洗得发白的灰色道袍的中年人,身形有些佝偻,头发乱糟糟地束在脑后,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脸颊旁。他的脸上,胡子拉碴,带着一种长年不见阳光的苍白,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颓废而又邋遢的气息。
他就是青玄宗的掌门,吴玄。
与带凌云溪回来的长老吴玄,只是恰好同名。
掌门吴玄的目光,越过所有人,落在了凌云溪的身上。他的眼神很复杂,有惊奇,有审视,有困惑,但更多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
他没有问她为何而来,也没有质疑她的天赋。
他只是看着她,沉默了许久,然后用一种有些沙哑,仿佛很久没有开口说过话的嗓音,问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包括凌云溪都为之一愣的问题。
“你……会修房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