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顺和老蔫像两滴水,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码头和城南的底层人潮里。他们不敢直接去找那些名单上的旧人,只是在他们常出没的酒馆、茶摊附近转悠,偶尔“碰巧”遇上,递上一碗酒,或者分享一撮烟丝,在看似随意的闲聊中,把那些挑拨离间、制造恐慌的话,像种子一样撒出去。
“听说了吗?赵老板要对钱经理和熊爷手下的人动手了……”
“可不是嘛,新派来的那几个管事,凶得很,摆明了就是要清理老人……”
“唉,这年头,跟错老大就是这下场……”
“梁理事那边好像也很不满意,觉得赵老板办事不力……”
这些话,伴随着码头工钱被新管事克扣、城南保护费莫名上涨等实实在在的遭遇,很快就在钱经理和疤脸熊的旧部中引起了不小的恐慌和怨气。有人开始偷偷寻找后路,有人则聚在一起抱怨,原本就因为头目倒下而涣散的人心,变得更加动荡。
狗子那边更是如鱼得水。他在几个鬼市之间流窜,把林野教的话添油加醋地散播出去,版本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离谱。传到后来,甚至有了“赵凯要和梁弘远翻脸”、“省里要派专员来查江城码头”这种惊悚的说法。
谣言像瘟疫一样扩散,效果立竿见影。赵凯派去接手地盘的那些管事,明显感觉到了下面的抵触和暗流,工作开展得磕磕绊绊。而赵凯本人,似乎也因为官面上那次突如其来的打击和内部的不稳而焦头烂额,加强了对剩余地盘的管控,手段变得更加严厉,这反而进一步加剧了底层的反抗情绪。
林野躲在铁匠铺的院子里,通过小顺和狗子带回来的零碎信息,冷静地分析着外面的风云变幻。
他知道,光靠散布谣言和煽动不满,成不了大事。他需要实质性的突破,需要一颗能真正搅动棋局的“暗棋”。
他想到了黑皮和阿彪。
这两个曾经的兄弟,如今的叛徒,现在依附于赵凯,虽然不得重用,但毕竟还在体系内,能接触到一些核心的信息。而且,以他们对赵凯的了解,肯定能察觉到赵凯现在的困境和……可能的弱点。
能不能……利用他们?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连林野自已都觉得有些异想天开。黑皮和阿彪既然当初选择了背叛,怎么可能再为他所用?
但……人是会变的。尤其是在自身利益受到威胁的时候。
赵凯现在内部不稳,对外要应付梁弘远和官面的压力,正是用人之际,但也正是猜忌最深的时候。黑皮和阿彪这种有“前科”的,日子恐怕并不好过。如果他们感觉到自已有被清洗的危险……
林野决定试一试。这步棋很险,但收益也可能巨大。
他没有让强子或者小顺去接触,那太明显。他让狗子想办法,给黑皮经常去的一家暗娼馆递了个匿名纸条,上面只有很简单的一句话:
“树欲静而风不止。旧主问:可有退路?”
这句话含糊其辞,既点明了当前不稳定的局势(树欲静而风不止),又暗示了“旧主”的存在和关心(可有退路)。至于“旧主”是谁,让黑皮自已去猜。以黑皮多疑的性格和对赵凯现状的了解,不可能不多想。
消息送出去后,便是漫长的等待。林野表面上依旧平静,心里却绷紧了一根弦。这步棋,要么毫无作用,要么……就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铁匠铺院子的破门外,突然传来三长两短、很有节奏的敲门声。
是小顺和狗子约定的安全信号。
小顺立刻警惕地摸到门后,低声问:“谁?”
“我,狗子。”外面传来狗子压低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和紧张,“快开门,有料!”
门被打开,狗子闪了进来,脸上因为激动而泛着红光。他顾不上喘气,凑到林野和强子面前,压低声音道:
“野哥,强哥!有动静了!黑皮……黑皮那边有回信了!”
林野瞳孔微缩:“怎么说?”
“他没直接回话,”狗子道,“但他今天下午,偷偷去见了阿彪!两人在城隍庙后街那个小茶馆里嘀咕了半天,出来的时候脸色都不太好看!我远远跟着,听到黑皮好像骂了一句‘……卸磨杀驴,老子早知道……’!”
卸磨杀驴!
林野和强子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精光。
看来,赵凯那边,果然已经开始对黑皮阿彪这样的“旧人”动手了,或者至少,让他们感觉到了强烈的危机。
暗棋,似乎……动了。
林野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风暴已然降临,而他已经在这风暴眼中,布下了第一颗属于自已的棋子。虽然这颗棋子摇摆不定,充满了不确定性。
但棋局,总算不再是别人一家独大了。
他这条潜行的毒蛇,终于开始,要将毒液注入猎物的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