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林野换上了一身勉强算得上体面的青色长衫,提着两盒不算贵重但也不失礼数的茶叶,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来到了苏家。
苏家住在一条清静的巷子里,一个小小的院落,几间瓦房,收拾得干净整洁,带着一股书卷气。这和他现在所处的那个充满血腥和算计的世界,格格不入。
开门的是苏禾,她看到林野,眼神依旧平静无波,只是微微侧身让他进来。
苏文柏坐在堂屋的藤椅上,戴着老花镜,正在看报纸。他比林野记忆中苍老了一些,鬓角已经全白了,但腰杆依旧挺得笔直,眉宇间带着读书人特有的清矍和执拗。
看到林野进来,他放下报纸,取下老花镜,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眼神锐利,带着审视。
“苏先生。”林野上前,恭敬地行礼,将茶叶放在一旁的桌上。
“坐吧。”苏文柏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语气不冷不热。
林野依言坐下,感觉浑身都不自在。在这个老人面前,他感觉自己所有的伪装和戾气都无所遁形。
“听小禾说,你如今……开了商行?”苏文柏开口问道,语气平淡。
“是,混口饭吃。”林野谨慎地回答。
“混口饭吃?”苏文柏嘴角似乎扯动了一下,带着一丝嘲讽,“怕是没那么简单吧。赵凯倒了,城南的地盘你也接手了,林老板如今在江城,也算是一号人物了。”
林野心里一紧,没想到苏文柏足不出户,消息却如此灵通。他连忙道:“苏先生言重了,晚辈只是求个安身立命之所,不敢称什么人物。”
苏文柏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林野,我知道你走到今天这一步,有你的不得已。这世道,吃人。但有些底线,不能丢。”
林野沉默着,没有说话。
“我今天找你来,不是要教训你。”苏文柏话锋一转,神色变得凝重起来,“是我一个不成器的学生,在省报馆当记者,叫李文。他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最近在暗中调查梁弘远和河道工程招标的事情,好像查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东西。”
他顿了顿,看着林野:“结果,前几天他住的宿舍被人闯了进去,翻得乱七八糟,幸好他人不在。他感觉不对劲,把一些材料偷偷送到了我这里。他现在人躲起来了,但梁弘远那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林野的心跳加速了。果然是关于梁弘远的黑材料!
“苏先生,您的意思是……”
“我一个教书匠,手无缚鸡之力,护不住他,也护不住这些可能惹祸的东西。”苏文柏看着林野,眼神复杂,“我听说……你现在,有能力和梁弘远周旋一下?这些东西,或许对你有用。”
他从椅子下面拿出一个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的笔记本,推到林野面前。
“东西在这里。怎么用,用不用,你自己决定。我只希望,如果可能……保李文那孩子一条活路。”
林野看着那本厚厚的笔记本,感觉它重逾千斤。这里面记录的,可能就是扳倒梁弘远的致命证据!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苏文柏把这个烫手山芋交给他,是信任?还是无奈之举?或者是……看准了他和梁弘远是死敌,必然会用?
他深吸一口气,郑重地接过笔记本:“苏先生放心,东西在我这里,绝不会落入梁弘远之手。李记者那边,我会尽力。”
苏文柏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好了,你走吧。以后……没什么事,就不要来了。”
这是划清界限了。林野心里有些发堵,但他知道,这才是对苏家最好的保护。他站起身,对着苏文柏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拿着那本笔记本,转身离开了苏家。
走出那条清静的巷子,重新回到喧嚣的街上,林野看着手里沉甸甸的油布包,感觉像是握住了一道雷霆。
他知道,翻开它,可能看到的是通往胜利的阶梯,也可能……是引爆毁灭的引信。
但无论如何,他已经没有退路了。